落日的黄昏,庭院内人影憧憧,家丁们来来回回的,整天这样,也不知道在想忙乎什么。

    室内很暗,勉强可以看清屋内摆设的大致轮廓。

    落泉刚走,他喝过的那碗茶还是温热的。天又黑了,又要撑灯了。总觉的这一天啊,过的特别快,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哪,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前几年,一直都是落泉陪着我的。每到黄昏的时候,我就会习惯的给他讲故事听,那些故事都是从我的师傅那里听来的。落泉比我小不了几岁,他十岁那年开始跟着我,现在一晃七年啦,落泉已经是个翩翩美少年啦。

    我让他叫我师傅,他的一身武艺,大部分也是我这个小师傅所传授的,当然,他学的都是一些剑法之类的,那些邪门歪道儿的玩意儿留给我自己就好。

    可能是长大的缘故,他来我这里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现在,如果不是有什么大到不行的事,他几乎就不来。

    看着落泉长大,我时常觉得自己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累了,就隐退江湖。

    桌子上,一堆堆白花花的布料,比暗漆的家具显眼多了。最近,教里各方面都很稳定,很闲,我憋在屋子里,绣了一天的手绢,完成了六块儿。眼睛又酸又疼,就坐在窗边,丝丝凉凉的风,有着秋天特有的清冷。晚上会不会有月亮哪?我没有时间概念,不是又是初几了!

    摆弄着自己的杰作,同样式一块手帕,我反复的绣,多少个年头啦,大概十多年了。足足装满了好几个大箱子,即使绣了千朵万朵的紫鸢花,也终究还是线编成的,花瓣不会随风微颤,不会有清香,明知道是幻想,却还死抓着不肯松手。如果连幻像都没了,我会更加的害怕,无所适从。

    等到周围都静下来的时候,就我一个人,总会不停地回想着过去发生的一幕幕。有我爱的,也有爱我的。顺手拔下发上的玉簪,这还是当年九老头送我的哪。翠绿色的小龙,连鳞片的纹路都那么清晰。

    握在手里,稍微用了点力。“啪”的一声脆响,玉簪断成了四节,玉片之间是一条暗黄色的细条。展开后,皱巴巴的黄纸上,满是米粒大小的字。

    这个惊天的秘密,足以将武林翻个个的秘密,我背负的太久了,累了是一方面。隐藏秘密的最好方式,就是藏在自己的脑子里。别人偷不走,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很佩服在这两张皱纸上,写了几千字的那个人----独孤九渊,大冥神教的第一任教主,混世魔头,无法无天。

    在纸的最后一页的最后一行写着不起眼的五个字:“大磐涅心经”。独孤九渊是大磐涅心经的创始者,这套武功,阳相结合,亦亦阳。总共八十九重。它威力无边,却也危害无边!贸然修炼的后果是很可怕的。

    取下灯罩,点好蜡,烛火摇曳。用手掌护在旁边,让它烧的更旺,将两页纸置于火苗的上方,看着它们一点一点的燃烧。在火苗的带动下,纸张来回的微动着,像是在挣扎。多少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寻找着你,不过任何人都不会有机会再见到你的真容,在世上消失吧。

    与“大磐涅”相生相克的是“飞天之孽火重生”,不过在江湖上已经消失很久了。是当年兰樱子的父亲,兰九芝开创的,兰樱子前辈去世后,心法与剑法就彻底的失传了。也就是说,谁练成了大磐涅,就意味着天下无敌,可惜本人的修为尚浅,再有野心,也不必拿身家命来开玩笑。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完全的暗了下来,青石灰的地面还留有夕阳的余温。

    一个人,真的会孤单的,尤其是在很安静的晚上。指甲不停地敲击着木椅的扶手,“当当当”在夜里异常的清脆,落泉十二三岁时,在膝前绕来绕去的样子还是很清晰。

    他是在十五岁那年,开始下意识的远离我的,自那以后,他经常一个人跑到后山上的枫林里去练剑。不知道这会儿,他在不在哪!

    推开房门,跳上屋檐,鬼使神差的朝枫林的方向飞去。

    圆月悬置中天,橙红色的枫林,在夜色的笼罩下,呈现一片暗紫。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还会发出“沙沙”的响声。

    前面的树桩旁,斜倚着一个人,二郎腿翘的老高,衣摆跟着不停地悠荡。心里一阵窃喜,但看到他怀里半搂着个酒坛子,地上还躺着两个空的,心里不觉的有些郁。

    温润的脸色,在斑驳的月华下,泛着淡淡的、朦胧的华光,高高扎于脑后的发搭在前,半垂着头,隐约见到他的侧脸,紧闭的双目,皱着的眉头,看来他真的很心烦。

    放轻脚步,慢慢的接近他,伸出手,刚要扶起酒坛子就被他一把按住了手。

    “你怎么会来这里?就让它们倒着吧,你不要管”语气很硬。

    “喝了这么多······”抽回手,何必要忤逆与一个郁闷的人哪,本来想安静的闭嘴,可是一着急没忍住,犯老毛病,又啰嗦了几句“有什么心结,可以讲出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憋在心里,能顶什么用,反倒会更烦乱!”我把声音压得很低,尽量听起来柔和、顺耳。

    一阵风打着旋刮了过来,卷起的叶子在空中翻飞,徐徐降落,一片片,残缺的,或是血红、柠檬黄的,像是破碎的、又让人怀念的流年往事。

    低沉的气氛,各有心事的两个人,在枫树下静默不语,像是一幅致的山水画,色彩艳丽,却掩盖不住伤的气息。

    一片叶子,落到了泉的发上,习惯的想将它取下,手却因他冷的表情而僵住。其实,叶子停留在他的发上,看起来也是挺好看的。

    “师傅,你会不会为一只**肋苦恼。”顿了一下“徒儿希望听到师傅的箴言”

    “会很苦恼,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泉很聪慧,是个温柔的人,说话时一直都很婉转,不过这次相比之下,是最为直接的一次了。好孩子,你问什么,我回答什么。

    “那师傅会将其丢弃,还是继续食之哪?”

    “继续食之”

    “可是没有必要啊!”

    “恩,毕竟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同的,但是做事,总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来。不必去听从谁,如果一味的去在意别人的眼睛跟舌头,那么属于自己的生命还有多少哪?”

    泉,一直盯着我的脸看,凌厉的眼神中,隐藏的东西很复杂。转过头看他时,他却特别孩子气的将头扭到一边。

    爬过去,从背后将他箍到我的怀中,穿的真少,这样会着凉。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傻孩子。不要想得太多了,让自己不开心······是谁让泉不开心了?告诉师傅,师傅帮你收拾他······好不好?”抽出手,捏了下他的脸“好不好?恩?呵呵呵······”

    有些贪婪的呼吸着他的体香,手臂的力道更紧了,以为这样泉就不会感到冷。

    温热的掌心,感到了他心跳的剧烈,就连呼吸也乱了。泉的眼睛不安的乱转······

    “泉,那些扰人的事情,放到以后再说,我会给一个让你满意的答案,相信我一次。”他把头拧了过去,厌烦、焦躁的表情。

    “师傅,你是寂寞了??”突然把头又别了过来,眼神轻佻。

    “我不寂寞,是泉儿寂寞了!”

    黑玉一样澄澈的眸子,让我慌乱。

    “恩,师傅,泉的确很寂寞······”说着,揪住我的领口,一用力,就被他从后头抻到了前面,距离很近,面对面的。

    泉眯着眼睛看着,再不逃避我的目光。

    “那师傅能不能给徒儿解解闷啊?恩?”

    “怎么解法?”

    “你说那?”

    泉凑了过来,我视线里仅仅就剩下他的两只狐狸眼了。他用鼻尖抵住我的下巴,冰凉的手指,从耳后,圆弧形滑过脖子,继续向下,在脯旁侧停住。

    他把手伸进了里衣,在口的疮疖处,了,停了片刻,像是不确定一样,手掌又游了回来,确定了一下。随之,形状漂亮的两道剑眉瞬间凝成了疙瘩。

    “你受伤了?”半跪起身,捧住我的脸,急切的不等我回答“什么时候受的伤?谁干的?是不是你消失的这两个月······恩?”

    “已经没事了!真的!”微笑着,将泉两鬓处的长发捋顺。

    蓦地,泉一把推开我,径自的朝山下跑去,站起身,快速追赶着他。

    正方西侧的小厢房,是泉的房间。此刻,烛光昏暗,黑色的人影正静静的靠在门闩处。犹豫着,还是敲了门。

    “师傅,这么晚了,您去早些休息吧!”

    “泉,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有事情要讲出来,懂吗?别轻易的相信别人的话!”

    “师傅,我觉得告诉我一些事情的那个别人值得我信!”

    什么?言外之意就是我的话不可信了?拳头握得咯噔咯噔的响······不行,我不可以和泉发脾气,可是,此刻我快疯了!

    我不敢保证,我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万一发起脾气来,做出什么后悔一辈子的事情来,该怎么办?泉,毕竟是个孩子,心智还不够成熟,他需要静一静,我也必须静一静。

    又是哪个王八羔子,在泉的面前煽风点火,别让我知道。手肚不停地揉着太阳,准备回房。

    这时,泉房间的门,冷不丁的开了,一把就被他拖了进去。脚还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一个后仰躺在了地上,这下摔得解释,连板凳都给咋散架了。

    泉反锁住门,我还没来得及站起来,他就已经冲到了我的跟前。卡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拦腰将我扛起。

    此番情景,我已经猜到他想干什么了。

    “咣当”摔倒了床上,泉睡的这张床死硬死硬的,脑袋差点裂了。还没等到气儿喘匀,泉已经压了上来。一身浓烈的酒气,闻着想吐,嘴唇凉滋滋的,来回的舔着我的左耳。

    “嘿嘿嘿······”我歪头缩着脖子,太痒啦。尤其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呼吸。

    歪着头他就亲不到了,泉听到我的嘿嘿声,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体。帘帐将原本就很黯然的烛火光隔在了外面,随着他的安静,房里就真的只剩下呼吸声了。越听心跳的就越快,就越是抑制不住本中最原始的冲动,泉的眼里,传达着强烈的情、欲与占有的气息。

    他的发丝,垂落到了我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像是在深情的凝望着心底遥不可及的爱人。

    坐起身,将发愣的泉搂了过来。俯首低吻,握住他的手然后伸进衣服的下摆,看着他在深吻中陶醉的闭上双眼。

    这一刻,我不是泉的师傅,也不是与他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我知道,这是你想要的,一直以来都想得到的。

    灵舌的搅拌,纠缠,让我觉得窒息,如果时间肯在这一秒停下也好,虽然我并不爱你。不知为何,我竟痴笑出声,啃咬着他的唇,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

    泉,扯下我脑后的发带,黑发一股脑的倾泻而下,记得泉曾经说过,我的头发又黑又亮,起来滑滑的。他把十指入我的头发中,来回的摩挲。

    不管明天会怎样,至少这一刻,我们是亲密无间的。纵然你会提着刀,用我教你的招式,来取下我的头。

    泉,我亏欠与你,或许,那一日,应该让你和你的父亲、家人,一起去了。像是几百年的老宅,在时光、雨水、寒风的摧残下,渐渐垮塌、老去。

    你恨我吧!

    在他的手中,我释放了自己的欲望。趴在床上,任其把我当个娘们儿来压。猛烈的冲撞,疼得我浑身打颤,可我还是要叫的欢畅。

    汗将被褥浸的潮湿,最后一次的进入,我喊出了声,全身,再没有一丝的力气。甚至动一下,都是奢望,□很黏,咬住唇,挪动了几下,了床单上湿的最明显的那一块儿。抬起手掌,红色的血迹触目惊心。

    泉,侧过身子,扯住了我的发,恶意的将我揪到他的跟前。手臂紧紧的卡住我的脖子,怎么,要杀我?这么心急?

    一阵诡异的冰凉从后背滑过,那是----短剑!啊?短剑!对于我满脸的惶恐与意外,泉显得很满意,勾起的嘴角,浅浅的笑容,扭曲的再不是从前的他,而是被仇恨吞噬了心灵,失去了人的魔鬼。

    从高山倾斜而下的水珠,在接触深潭的刹那,弹奏出大自然最美妙的乐音,叮咚耳语,落泉之声,是苍穹的余音。

    剑柄镶着红宝石的短剑,锋利的刃逼近我的脖子,只要主人轻轻一挥,就一切都结束了。他笑着,将刃一点一点的割破我的皮肤······

    他的动作好慢,是想把这么多年积攒的怨恨一点一滴的还给我。可是,被割破的喉管,从心脏中流出的血,在崩离身体的那一刻,速度不会慢。飞溅的血在空中划过,溅落到轻纱帘帐上,滑落到,还留有我俩彼此温存过的锦被上。

    泉,脸色苍白,握住刀柄的手无力的垂在腿侧。

    “东方,如果你求我,我可能会放了你!”

    傻孩子,你忘了为师告诉过你的话了吗?覆水难收。你别怕,也不要后悔,如果不是这飞溅的血珠,染红了你的视线,你永远都看不透自己的心。

    做了就是做了,不要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悔恨交加。可以怨恨任何一个人,唯独不可以嫉恨自己。如果时光倒流,你还会选择这样做!我也一样。

    泉,还是太嫩了,这么点事,竟然哭鼻子了。很想帮他把滑落在腮前的泪珠,拭下,只是我没有力气了;更想告诉他,不要哭,毕竟对于他,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只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些是我不能完成的。

    “求我!求我!求我,你求我······”歇斯底里的,是你落泉在求我吧。

    “东方,如果你求我,我会放了你的!”他再也无法假装镇定,死命的摇晃着我。

    在我露出最后的微笑时,泉停住了手,也不再讲话。

    细腻的血丝,从嘴角溢出,滑过尖下巴,一白一红,很有美感。

    泉,笑了,跪倒床边,不再焦急,颓废的仰着脸,俯视着我。

    “东方,你的话,果真相信不得!”

    “日出东方,多有野心的名字。”他看着我,却像是在和空气讲话。

    “可、可是,我就是喜欢这样的你······”

    “为你着迷,不能自已。”

    “东方,你要好自为之,今生与你相逢,我、我、我······不悔!”

    模糊的影像里,泉,一脸微笑的爬了过来,冰凉的、伴有酒香的唇吻了上来。白色的手帕一角,刺绣着清雅的紫鸢,颤抖的手,为我擦拭着嘴巴上的血迹。毒死一个陪伴我七年的人,这次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依稀记得,他趴在了我的耳侧,告诉我了一些话。“我、我······找到你、你要找的那个人了,他、他还活着,在······”

    只可惜,我已经听不见······

    我知道这一吻的含义,可是这确实我的生命所不能承受的。

    好多次,在我绝望,或是睡眠之时,脑中总会浮现起十三岁那年的一个下午:小山坡上,开满了紫鸢花,还有那位一身白衣,手持玉扇的人。发长过腰间,回头莞尔的一笑,倾城绝世,美如画卷。

    我一直坚信,我会找到你的······师傅告诉过我,在即将离世的时候,会想起自己在意的人,或是来不及完成的事情。

    每个人,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遗憾。

    师傅告诉我:“要惜眼前人!”

    “爱过的人,心里会活着另一个人的影子,可以想他,可以念他。却不能把他作为生活的支柱,因为那个影子好比水中月,镜里花··· ···”

    然后我问师傅“那你的心里,装的影子是谁?”

    师傅看着我,笑了,没有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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