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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连的几天,林微微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间中。

    她蜷在床角,努力不去想那晚所看到的,却还是无法抹去张良那张万分阴枭的面孔。

    那个时候,张良冷眼朝被朱八刀手中那把九环刀抵住的女子看去,嫌恶无比的说“杀了她”时,刺伤颜子轩的那把匕首上,殷红的鲜血缓缓顺着握住刀柄的指缝淌了下来。

    有这么一个人,你同他认识了许多年,却猛地有一天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

    林微微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当下,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惧不是疑惑,更没有质问。她只呆呆望着张良,望着他那熟悉却又异常陌生的脸孔,然后很不争气的哭了。

    这房间中的情形,与苏洛河拦着她不让她进来时说的那些话语瞬间串连起来。

    多年来,对张良的信任、依赖,得知他心意后,于他的心痛、愧疚,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那么多小心翼翼的关心、揣摩、讨好……在这个当下片片碎裂开来。

    苏洛河在张良失控地疯狂嘶吼中,将林微微拽了出门去。

    京都的夏夜会有些清风,吹在身上异常凉爽,这夜却似乎吹到了林微微的心头,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洛河说:“对不起。”

    林微微此时已经不哭了,擦了擦眼角残留的眼泪,侧头问:“什么?”

    苏洛河撇过头,咬咬牙道:“我存了私心,……才会让你看见这样的情形。”

    林微微笑了笑,笑容勉强,缓缓低下头来。

    从前的林微微,若是听到一句对不起,一定会得理不饶人的顺杆子爬上。今日,难得苏老大会说出一句对不起,林微微却满心酸痛,无暇顾及其他。

    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真相会被永远埋葬。张良做了错事,即使林微微今日没有亲见,但总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从另外的地方另外的时间另外一个人的口中得知。

    或许,也可能会有一天如今日这般亲眼所见,即使今日苏洛河没有私心。

    所以,该怪责苏洛河吗?

    或者该怪责一心要跟着一起去抓刺客的多管闲事的自己?

    或者如果她不多事,不着颜子轩和苏洛河他们寻求帮忙,张良的这一面就不会如此暴露在她的面前?

    更或者,那么多个或者,只是她想要逃避。

    她原来,那么想要帮张良逃避。

    所以,这就是出发之前颜子轩意味深长的望了她一眼,却仍旧保持缄默的原因。所有人都不阻挡她要跟着去要求,是否因为他们想证明,如今的张良和她心底所认识的张良已并非一个人?

    “呵。”林微微笑了声。

    现实很残酷,林微微,对不对。

    当那个一心求得她好,努力想要变做她梦想中如意郎君模样的人,转身化成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模样,林微微已经不知道,那夺眶而出的眼泪究竟是为了曾被他小心翼翼呵护却又被他亲手砸碎的梦想,还是为了那个她也会同样心疼,因他难过而难过,因他开心而开心,却与爱情无关比之亲情浓烈的感情。

    就如同张良对她一样,虽然林微微觉悟得很晚,但她也曾很用心的想要尽力构建一个与他完满的未来。可是,为何先一步退守的居然是张良?

    不敢深想那个□裹着毯子的女子,与张良的忠贞与否有关,林微微张张嘴,哑着嗓子很艰难地恳求苏洛河:“可不可以,放过张良?”

    如果,她没有料错,张良的手上应该鲜血淋漓。

    一向正义凛然的苏洛河必然大公无私,如果官府没有证据办不了此案,他一定会一如既往如传闻中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昭白公道的机会。

    ……所以,可不可以,放过张良?……

    林微微恳切地望向苏洛河。

    她想,她的是非观应该有些浅淡。杀人填命,说来何其容易,可是……

    “如果张良不再犯错,可不可以放过?”

    人人都有自己的私心,林微微知道这句话对于那些死于非命者甚是无情,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苏洛河眉头紧蹙,“他杀了人。”

    林微微咬着下唇,“今日你们阻挠了他,今日之前,……一笔勾销好不好?”说完,掌心中虚汗累累,同她满心的心虚一般。

    一笔勾销,数条人命,林微微扪心自问,若张良不是生事之人,以她从前的个性,必也是不会放过的。

    月影横斜,苏洛河默了许久,终缓缓应了她一句:“好。”

    前日之事,历历在目。今日依是月斜之夜,却似多了些夜莺啼鸣。

    颜子轩立在林微微床前,看她仍在发了痴般想着,叹了一声,负手将窗打开了些。

    这几日,林微微都是这样的表情,想起什么了就笑一笑,复又想起什么,立即潸然泪下起来。

    颜子轩说:“我今日是来跟你说一声,明日或许能寻到机会出城。”

    林微微却心不在焉的想着事情,喃喃自语道:“其实我应该开心的,张良的左手没有废。没有废,好好的。”

    颜子轩皱皱眉头,不再说话,就这么陪着站在窗旁。

    林微微眯了眼睛,垂下头来,说:“明日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颜子轩一怔,转头朝她望来。

    这么多天,林微微哪里也没有去,林宅上下对她的安静颇有些奇怪,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今日上午,安国候府派了人来说退亲的事情。

    这门亲事是林谓认定的,如今张良主动来退,他显然不可思议。

    当然,不可思议,觉得应该是林微微从中做了些什么导致张良退婚的,并不止林老爹一人,夏涟漪下午的时候就蹬蹬跑到了林微微的房门外,大声捶门道:“微微,出来!你这丫头怎么回事?”

    关于张良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退婚,林微微不想说。

    她只是沉默着,对于所有质疑、指责沉默。

    她不想听见这些问题不停地不停地盘旋在耳边,所以,她说:“明日吗?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颜子轩,你答应我的二十六幅,还没有遵守承诺。”

    翌日。

    阳光敛了日头,不知何时乌云滚滚起来。

    马车辘辘前行,车厢里,朱八刀摸摸鼻子忐忑不安,孟柯冷眼望像苏洛河,苏洛河瞥了他一眼,撩开帘子朝车外看去,京都城门已在十米开外。

    他吸了口气,放下窗帘,朱八刀拧着手指头,眉头拧巴成一团,苏洛河登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能换个不泄底的神色么?”

    朱八刀一听,慌忙眯起眼睛:“我还是睡觉吧。”

    行到城门,果然被人挡下,循例检查。

    苏洛河出示了无月庄的令牌,搜查的少将神色略恭谨了些,却对马车的搜查没有丝毫放松,检完车内,俯身查看车底,顿时双唇紧紧抿起。

    朱八刀心慌意乱地仰天望去,孟柯面无表情地看着车轮下的石子,少将持剑抚拳朝苏洛河一躬,算是行了个礼,态度却比之方才谨慎得多。

    苏洛河扫了他一眼,问:“好了没?”

    那少将不卑不亢道:“少庄主,车厢下面有个空档却寻不到出口,请少庄主开来一验可好?”

    苏洛河哼了一声,“哪有空档,不过是凸出来一些,你寻不到出口,我也寻不到!”

    少将嘴角一扬,抬手道:“那就只好将这车扣下了。若是少庄主有急事要出城,在下可再寻一部车来换与少庄主使用。”

    苏洛河眉头一皱,孟柯适时答言道:“可以一验,不过,请将车马赶至一旁,还请少将单独查验。”

    听闻这句,那少将的手下立时不悦,却也没敢对这伙无月庄人问上一句,若是单独查验你们有鬼的话,将我们少将扣下了强要出城该如何是好?

    孟柯淡淡一笑,拱手于两袖中,缓缓道:“以我们三人之力,现下想要强出城都不是不能的。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少将知道,我们想让你单独查验实在有些隐情,具体这隐情是什么,待会查验就知。”

    将车马赶到城门一条偏僻的巷子里,那少将驱退了手下一干人等,苏洛河一脸不情愿,走到车旁蹲身下来,将那凸出的空挡一推,旋开一条挡板。

    “李景,”林微微被憋得脸色发白,轻声念出一个名字,令得那俯身看来的少将一震,“是我。”

    “林……你怎么?……”

    林微微沉了沉眼皮,一副绝望的模样,“昨天被退了婚,不想留在京都被人看笑话不行么?”

    李家二公子李景一愣,“说起来,你笑话也不指这么一个吧……”

    林微微狠狠剜了他一眼,保持着极不雅观也不舒服的姿势同他继续说着话:“承不住了,不可以吗?”

    李景汗了汗。姑娘家蛮不讲理的,他还真没有什么办法。既然没有搜出什么来,人家想出走也不干他什么事情,不过,他想了想,复又低头提醒道:“外面时局混乱,你一个姑娘家最好还是不要乱走。”

    林微微不知为何,突然恼羞成怒:“关你屁事啊,絮絮叨叨。”她转而急不可耐地对苏洛河说,“丢死人了,快把挡板给旋上!”

    李景尴尬万分,匆匆领着这驾马车出了城门,赶紧的将这不好惹的一干人等放行了。

    车行一里,苏洛河忙将车内茶桌拉到一旁,屈手叩了叩地板。

    一推一折,两扇挡板被掀开来。

    林微微白了眼从另一扇挡板走出来的颜子轩,恨声道:“还不想带我呢,看见没,若是没我你可没法顺利出来。”

    颜子轩拍拍衣襟,掀帘朝外看去。

    车外,雷声轰轰,大雨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有否嗅到差不多收尾的节奏……

    最近事儿忙,所以更新总是不定且很晚……哎……见谅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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