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国公府在大盛朝是数一数二的门第,地位超凡,门风高洁,向来不参与党争,就算是他们家想与之交好都苦于没有门路。

    贺氏慢慢捻动着手里的紫檀木佛珠,给夏芙使了一个眼色。

    夏芙立刻领会,恭敬地把手里的那红木雕花匣子呈给了端木纭。

    端木纭也不避讳,在贺氏和小贺氏灼灼的目光下打开了匣子,只见那匣子里放着一些精致的绢花、水玉珠花、雕莲花纹银镯子、九连环等等,全是小姑娘家的玩意儿。

    贺氏面露沉吟之色,宣国公府送来的这份礼不算重,可是赠予两个小姑娘却再合适不过,透着几分亲昵的意思。

    贺氏眯了眯眼,看着端木纭问道:“纭姐儿,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今天出门莫非遇上了宣国公府的人?”

    “回祖母,我和妹妹今日在庄子里时巧遇了楚三姑娘,楚三姑娘的马车坏了,就在庄子里歇个脚。”端木纭简明扼要地答道,把她们留楚青语在庄子里用了一顿午膳以及送了对方一盆菊花的事大致说了,至于此后她们遇到流民来讨食以及楚青语带走了那些流民的事,则只字不提。

    小贺氏的眼神微变,没想到这两姐妹随便出去溜达一圈,居然与宣国公府搭上了关系。

    贺氏思吟片刻后,脸上了几分亲和。

    她们小姑娘家家从偶然相遇,一方出手襄助开始,结下善缘,以后彼此慢慢往来,等小姑娘们熟悉了,两家就能自然而然地互相走动起来。

    贺氏含笑地嘱咐道:“纭姐儿,绯姐儿,相逢即是有缘,难得楚三姑娘与你们颇为投缘,以后也要往来才是。”她的语气意味深长,显然是让姐妹俩与楚青语交好。

    “是,祖母。”

    两个姑娘福身应下了,心里皆是不以为然,对端木纭而言,楚青语的行事为人实在不是可相交之人。

    姐妹俩没再久留,齐齐地行礼与贺氏婆媳告退。

    当湘妃帘“刷”的一声落下后,她们还隐约能听到身后传来小贺氏略显尖锐的抱怨声,喋喋不休地说着:

    “母亲,儿媳一番好意,纭姐儿也太不知好歹了!”

    “这次我们端木家算是平白得罪了卢府和庆元伯府……”

    “儿媳这真是出力不讨好!”

    两姐妹的步履没有因此而停下,只听那小贺氏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轻,谁也没理会小贺氏,径自回了湛清院。

    等她们用完晚膳,天色就完全暗了下去,夜晚那凉爽舒适的空气让端木绯精神大振,并无一点倦意。

    她干脆就去了小书房练字。

    小书房的窗户敞开着,银色的月光一缕缕地洒进屋子里,给窗边的书案、桌椅都披上了一层银色的纱衣。

    她打发了几个丫鬟,独自一人待在小书房里,仔细地净了手,然后铺纸磨墨,一手捏着墨锭重按轻推,不紧不慢地磨着墨。

    在那一下一下的研磨中,砚台上的清水渐渐染上墨色,变成了浓稠的墨汁。

    她的心也随之平静了下来,仔细梳理着今日在庄子里发生的一切。

    楚青语今天的行为非常古怪,如果说她是抱有某种企图的话,那么从现在的结果来看……难道她是认得那几个流民,所以故意选在这个时间等在庄子里,就是为了“顺其自然”地把这群流民接回宣国公府?!

    但是,楚青语又是怎么认得这些来历可疑的人?

    端木绯放下了手中的墨锭,拿起了一旁的一支羊毫笔,蘸了蘸墨后,笔尖就落在了无暇的宣纸上,起笔藏锋……

    她全神贯注地写下了一页又一页……

    夜风徐徐吹拂着,庭院里的树木花草影影绰绰,在风中沙沙摇曳着,肆意起舞。

    深深的夜色是最好的掩护,庭院的围墙边一棵挺拔高大的梧桐树直入云霄,那浓密的树冠遮挡住墙上两道模糊不清的玄色身影。

    封炎慵懒地坐在墙头,颊畔几缕碎散的乌发随风轻抚着他俊美的脸庞,如同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屋里的烛光和窗边那道娇小的影子。

    今日才八月二十五。

    这才过了十三天,对他而言,似乎已是经年。

    距离九月二十一日还有近一个月了……

    封炎随手折下了一片树叶,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不远处的那扇闪着烛光的窗户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一张熟悉的小脸出现在窗口,呼吸着庭院里的新鲜空气……下一瞬,小脸一僵,隐约看到了墙上的一道黑影。

    难道是有夜贼?!

    这是端木绯的第一个想法,正打算先不动声色地关上窗户,可是已经晚了,那个“夜贼”轻盈地跃下了墙头,往前了一步,那俊美的容貌就曝露在银色的月光中,那双漂亮的凤目如同那没有一点星子的夜空,看不见丝毫光亮,幽黑得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夜晚的封炎看来与平时的他又不太一样,白日的他似骄阳般夺目,而夜晚的他则似深潭般沉静。

    他只是这样静静地朝她走来,就释放出一股泰山压顶般的气势,那幽深的眼眸简直好像在看着一只猎物的豹子!

    端木绯僵立原地,面上还算平静,心里却是有几分七上八下:封炎怎么会突然来了?!

    难道说,他忽然又改变主意觉得留着她不放心?!

    念头才升起,又立刻被她否决了。

    若是要杀她,根本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我正好经过你家,想讨杯水喝。”封炎轻声道,在窗外停下了脚步。

    在四周的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中,他的声音并不明显,也没引来其他人的注意力。

    看着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端木绯眼角一抽,抿了抿嘴。

    封炎自回京后,就被皇帝责令禁足,皇帝还派了禁军严守在安平长公主府外,今儿封炎三更半夜跑出公主府,莫不是为了出门放放风?!

    所以,他溜进尚书府,仅仅就为了找她讨水?!

    端木绯暗暗叹气,只能庆幸自己早就遣退了丫鬟。

    她不敢对封炎说不,干脆就落落大方地伸手做请状:“封公子,进来坐吧。”总不能让他一直就这么站在窗外,万一不巧被院中的婆子丫鬟看到,那她可就掉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封炎也不客气,伸手在窗台上一撑,就轻盈地翻身进屋,鼻尖微动,屋子里还弥漫着淡淡的墨香。

    封炎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四周,姑娘家的小书房与男子的大不相同,书案、琴案、书架、棋盘、画卷、花囊……错落有致地摆放在屋子里,布置得清雅别致。

    那榧木棋盘边还放了一个鱼缸,几尾金鱼轻快地在水草之间摇着尾巴,荡起层层水波,让这屋子里又了几分活泼的气息。

    “封公子且稍候,我去给你倒茶。”

    端木绯想赶紧送走他,走到一边亲自执壶给他倒桂圆茶。

    斟茶声哗哗响起,身后再次传来封炎的声音,吓得端木绯手一抖。

    “你会下棋?”封炎坐在一把临窗的圈椅上,望着那零散地放着些棋子的棋盘,挑眉问道。

    水声止,端木绯捧着桂圆茶转过身来,含糊地说道:“只是略通一二。”

    她就担心封炎又异想天开地想与自己下棋,下一盘棋没一两个时辰可下不完!

    再说了……

    真要下棋的话,她是该输,还是该赢,又或是该小心地输得不着痕迹?!

    想着,端木绯连忙把手中的尚温热的桂圆茶端到了封炎身旁的方几上。

    “这是桂圆茶?”封炎直愣愣地看着茶盏问,桂圆特有的香甜味钻入鼻尖,耳边似乎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

    “桂圆茶可以补益心脾、养血安神……舞阳,你让皇后娘娘每晚睡觉前喝上一杯,就能一夜好眠了!”

    封炎瞳孔微缩,心跳如雷鼓般回响在耳边。

    他再也坐不下去了,霍地站起身来,淡淡地抛下一句:“我走了”,就敏捷地跳出了窗外。

    端木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看着他利落地翻墙而过,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夜的黑暗中。

    封炎他不是来讨水喝的吗?怎么还没喝上又跑了呢?!……真是男人心海底针!端木绯一边想,一边关上了窗户,也就没看到墙头上又出现一道修长的黑影。

    一个年轻的黑衣男子一脸无语地望着封炎离去的方向,须臾,又看向了端木绯的屋子。

    他就说嘛!主子怎么莫名其妙就大材小用地派自己来守着一个小姑娘,敢情这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不惜夜探香闺?!

    这年头的暗卫真是不容易啊!

    暗卫的幽幽叹息声才出口就被夜风吹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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