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我便醒了过来,见天还早,便怔怔的在床上胡思乱想,一时想到鸣斐成了皇上,以后恐难再见,心头酸涩,只想好好哭一场;一时想到要与萧劲松道别,心中不舍,泪意更甚;一时脑海又跳出几段不敢回想的往事,吓得我不敢再乱想,忙取了枕边看了一半的诗经,平定一下自己慌乱的心情。

    焚香进来伺候时,看见我在看书,立马跑了过来,夺了我的书嗔怪起来:“我的好主子,你不心疼自己的身子,我可心疼死了。你还病着呢,看书可伤神了。”

    “傻丫头,知道你心疼我,我只是睡不着,又胡思乱想的难受,看看书静静神罢了。”小丫头总是只顾着担心自己,时时刻刻都为我着想,让我实在是对她没办法。虽说我与她是主仆,关系却更为深厚,我从来就没把她当成是仆人,说她是我的至亲也不为过。

    躺了大半个月,身上有些无力,走路都还有些摇晃,在焚香的搀扶下勉强走到窗前洗漱,因今日要出发去苏州城,焚香特地给我挽了高髻,我不喜繁杂,便只拿了白玉梅花簪让她上,既不显得突兀,又不会让人觉得单调,清清淡淡透出一点雅致。素来是不喜浓妆艳抹,只是病的久了,脸色太过苍白,便让焚香调了点胭脂,点了唇和腮,弄整齐后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确实神了不少。

    “主子,那个蒙古大夫还真的有两手,以前你病的都瘦脱形了,现在脸上竟然长了,变得更加好看了。”焚香仔细的为我整理,看着镜中的我,高兴极了。我常年病着,餐餐以药为食,粒米不进,形销骨立也是自然。

    “那你以后可别再与他胡说,行医之人最忌别人称他为蒙古大夫,偏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每回都乱叫,紫阳心宽广才不与你计较,要是换了个脾气臭的,看你怎么办。”

    “谁让他老是没个正经,还总爱欺负我。”焚香气呼呼的嗔怪着,想起萧劲松她就咬牙切齿。

    “哟,是谁把咱家的小母猫给惹着了,这个给气的!”说曹,曹到,萧劲松斜倚着门,手中把玩着一支紫箫,带着懒散的笑意看着我们。

    “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焚香见到他更来劲了,小脖子一扬,气呼呼的哼道。

    看着焚香不自觉的流露出的率真样,我的心情不觉一松,开心的只想笑,想着鸣斐和紫阳都变着法的喜欢捉弄她,便觉得自己这个小丫头也蛮可怜的。“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真是,一见了面就跟斗**似的,少说几句吧!”

    “闹着玩呢,天天跟小焚香斗个几句嘴,一整天便能心情舒畅。”他也没在意,人生要是能像小丫头这样,与世无争,天天只单纯的想着照顾好主子,做个干干净净的乖丫头,也是一件快事。世人皆欲望太多,殊不知得到的越多,付出的也就越多,到头来自寻烦恼。

    “难道跟我吵一架,还把你心情吵好了?”焚香觉得这个蒙古大夫的脑子肯定有问题,别人吵架越吵心情越不好,怎么到他这里就反着来呢!

    我与他相视一笑,默契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今日意在与紫阳道别,便有些不舍起来,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与他道别。虽然原本就是要在苏州城定居的,但是这样突然离开,实在是让我有些愧疚:“焚香,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主子,准备好了。”

    “紫阳,且与我园中一叙。”

    “好。”

    这处别院其实挺得我的喜欢,它地处幽静,临溪而建,引活水为莲池,池边杨柳依依,依着一处宽广的凉亭。病中常与萧劲松在此品茶闲聊,实在是惬意非常。

    在焚香的搀扶下,我与萧劲松相对而坐。待我们坐定,焚香便让仆从将致的酒菜一一摆上。

    “红尘,今日的你看起来很不一样。”萧劲松仔细的看了看我,有点奇怪的问道。想是看惯了平日里养病时候的模样,今日特地的梳妆让他感到新奇。

    我因他的话轻笑出声:“病中无颜色!今日觉得大好了,便稍加整理了一下。”随即想到要与他道别,眉头便沉了下来,“紫阳,我的病养的差不多了,要去苏州城定居。”不过与他相隔不远,以后有的是机会与他相见的。

    “哦,原来如此。你早就与我说过,这也是应当的。不过实在是有些突然。”他并没有不快,反而只是可惜。

    “只是突然起意,这里毕竟不是长居之处。”不便言明我离开的缘由,便只能找个借口推脱过去。

    他摇了摇头:“我只是舍不得你这个朋友,今日一别,你我想要再相聚,怕是难了。”他概叹了一声,有点烦忧。

    “紫阳与我相聚不远,我会常常去拜访你的,你也可来苏州城,我定当以好茶相待。”不明了他话中的意思,苏州城离此镇不过两天路程,相见很是容易。

    “其实,我只是在此行医,并不会长居此地,原本在没遇到你之前,便打算往闽南一带游历。”他淡淡一笑,带着点离愁。

    我因他的话怔愣起来,想不到我和他的缘分那么的短暂,“紫阳这一去可把我愁煞了,在这苏州,就只交了你一个朋友,原本想着长居苏州也能有人相伴,却不想转眼便成了虚无。”

    “世事实在难测啊。”他慨然长叹,“我也实在不舍你这个朋友。”

    我实在是讲不清现在的心情,离愁点点浸透在我的心间,想说又说不出来,再多的话到了嘴边却化成了声声叹息。

    萧劲松亦是沉默,自古世人伤离别,饶是他坦荡不拘小节,对于这样的情况他也是无法释怀。

    “主子,你们怎么了?”我与萧劲松的沉默被焚香的问话给打破,她一边疑惑的看着我们,一边把一道菜放在桌上。

    我看了一眼,这道菜有点特别,绿油油的团子看上去很是可爱:“这是什么?”

    “哦,这是江南特有的一个吃食,叫青团又名清明圆子,只在清明节前后作食,意在怀念已故的亲人。”萧劲松也看到了,为我解惑。

    “啊,原来是用来做这个的,那我不是触霉头了。原本看这团子巧可爱,味道清甜,才让人找了一些来给主子尝尝鲜的。”焚香听了萧劲松的解释懊恼不已,这个丫头就是太心,都不知道问问清楚。

    “无妨,这只是追思故人,聊以蕴藉的寄托之物,我们才到苏州,不了解当地风俗也是情有可原的。”失笑的看着正自责不已的焚香,小丫头可得哄着,不然她又要想不开了。

    萧劲松拿起一颗团子沉吟了半晌,突然豁然开朗:“红尘,我们来个五年之约如何?!”

    “五年之约?何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心情大好,提出这样一个约定。

    “我祖籍扬州,祖宗祠堂皆在那里。家父为人豁达,知道我痴迷医术,必定不会守着家业,便放任我离开家乡。不过却叮嘱我一定要每隔五年在清明节回乡祭祖,以慰他在天之灵。这次我也是刚刚祭拜完祖先,应故交的邀请才来的苏州。”萧劲松兴致大好,只觉这个决定是再好不过的。

    听了他的话,我也释然了,有期之约总比无期之约来的让人欣慰。萧劲松如此看重我与他的交情,是我的幸运。

    “好,红尘就与紫阳来个五年之约,每五年的清明节与君相会,品茶论茶。”我的身体虚弱,不适宜饮酒,焚香便准备了上好的清茶,“今日以茶代酒,权当为紫阳践行了。”

    “红尘亦将远行,紫阳在这里也为你践行。”萧劲松也举了杯,与我相敬。

    与他一起饮尽茶水,我想起我要送他的东西,便示意焚香去取来,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东西小跑着回来,从她手中接过,我往萧劲松那边一递:“紫阳原先都借故推脱我的谢礼,让我有些愧疚,明了紫阳是志趣高洁的人,凡尘俗物并不多求。这次你我将要分别,红尘特意备了一份礼,希望紫阳收下。”见他意欲婉拒,我便指着盒子故作神秘的说道:“先别忙着拒绝,这份礼可花了我不少功夫,原本是想要秘藏的,不过我觉得它更适合给你。”

    他见我这样说,果然没在推拒,好奇的拿起盒子打了开来,当看清盒中之物时,他甚为激动的拍案而起:“这可是我寻了多年的医术绝本,为了它,我寻访各地,都未有结果。想不到竟然在你手上,你我之间的缘分还真是不浅啊!”

    “宝剑赠英雄,这上古医书赠与你便是各得其所了。”

    萧劲松得了孤本,欣喜异常,恨不得一口气就把那本书给看了通透。

    我明了他的痴迷,便也由着他。

    不过焚香可等不住了,小丫头一把抢过萧劲松像宝贝一样恭敬捧着的书,喳喳呼呼的说道:“书可以想看就看,何必急于一时。今日与我主子一别,便要过五年之后再聚。眼看着快要过午时了,我们得启程了。”

    被小丫头抢了书,原本有些懊恼的萧劲松在听了焚香的话后,现出一丝哀伤来:“多情自古伤离别!想想我与红尘再相见便是五年之后,紫阳真真不舍。” 他从腰中取出紫箫,细心的擦拭了下,递给我道,“今日事出突然,我也没什么准备,原本想着吹箫娱兴,想来是没时间了。紫阳身无长物,只有这支紫箫伴我多年,就送与你作为纪念。”

    见他如此宝贵这支萧,我原本想要推脱,但想起他的固执,既送了我便不会再要,于是顺从的接过:“红尘定当细心保管。今日离别仓促,我也不多做客气。”

    “紫阳再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顺风!”他见我收下,便也安心了,举了杯与我话别。

    “红尘也祝紫阳一路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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