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流言

    很快,京师便起了一则流言,说裴家小公子有克妻之命,你看他头一个妻子嫁他没多久便出家了,第二个还没嫁就抄家流放,不晓得公主家的小姐能不能挡得住他这么一克?

    这流言说的有板有眼,但仔细想来,头一个只是出家,算不上克妻,第二个是女方自己作死,与裴素有甚么干系?只不过愚夫愚妇们无知,才传扬开去。但毕竟是流言,传着传着,便传入了贵妇人的圈子里,贵妇人当做笑话讲,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元福长公主稍一打听,便晓得了来龙去脉。

    世家公子有点风流韵事原本不算甚么,可是这风流事一旦扯上了小侯爷,长公主还是打了退堂鼓。

    旁人不晓得,她是先帝亲妹子,哪里会不清楚先帝对小侯爷有多么忌惮?当初先帝即位并非一帆风顺,嫡子中,先帝居长,但身子羸弱,且跛了一条腿,而老侯爷自小聪慧颖悟,文韬武略样样精通,后来更奉旨守边得建大功,封永安候,在军中大有威望,因此立长还是立贤颇争论了多年。后来到底立了先帝,但老侯爷比先帝年轻了足足二十几岁,又手握兵权,先帝深怀恐惧,因此登基后不久,便找借口逼死了老侯爷,将小侯爷带在自己身边,远离老侯爷那些部属故旧,以免那些人打着小侯爷的旗号,生甚么异心。

    后来出了阿云那档子事,先帝当时年事已高,行事难免顾头不顾尾,给人一挑唆,便重重处置了小侯爷,褫夺爵位,远远发配出去,权当为子孙后代彻底绝了老侯爷这一脉的危险,却浑没注意镇守房州的安东都护府右路军大将军薛布,当年叫做薛二的,原是老侯爷的人。

    如今小侯爷在薛布手下转了一圈,便成了战功赫赫的将军,而如今的皇帝,却只是个才满十岁的幼童,裴家为保住皇上的位子,对小侯爷一定百般防范,裴素虽然是裴家人,却与小侯爷关系颇深,这样的人,长公主绝不敢把自己女儿嫁过去。

    于是,裴家果然被退婚了,理由是八字不合。

    小侯爷大喜过望。

    小侯爷高兴,裴博士的日子便开始难熬了。他家世清华,又做个如此清闲优雅的官儿,正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每日里谈史论道,仿佛喘口气都透着白云飘飘,完全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被小侯爷等一众丘八盯上,直是欲哭无泪。

    任你舌灿莲花说得头头是道,小侯爷只当你在放屁,每日闲来无事便在太常寺门口守着,喝着小酒晒着太阳,看到路过的美人吹吹口哨调戏几句,等裴素一出门便领人呼啦一下围上去,不由分说架上马呼啸而去,不是酒家便是妓馆,不闹到天黑绝不放他回家。

    裴素也不笨,小侯爷在前门,他便走后门,小侯爷在前门后门都留人,他便翻墙,可惜合该他倒霉,小侯爷是战场上经历过来的,讲究个料敌机先,提前早把太常寺里里外外侦查了个遍,哪段围墙跟前有石头大树方便翻墙都摸清楚了,裴素空有满腹计谋却抵不住小侯爷人多,摆明了人多欺负人少,三百人轮番上阵,堵死所有出口,裴素自然总也逃不过他的魔掌。好在小侯爷只是拉他吃酒宴乐,旁的事竟规矩起来,裴素开始还担着心思,生怕小侯爷喝多了在众人面前便霸王硬上弓,后来见小侯爷手脚甚规矩,反倒诧异起来。

    京师地势低洼,一到夏日,往往酷热难当,热得狠了,朝廷有时会给臣子们放个大假,大家纷纷出京以避酷夏,这一年也是如此。

    裴素得了假,片刻犹豫都没有,出城直奔裴家西郊别业,闭门谢客,躲清闲。

    小侯爷原没有实职,也不晓得朝廷放假这事,当日奔太常寺便扑了个空,捉着门人仔细问,才晓得裴素近日都不会再出现,天下之大,却去哪里找他?

    小侯爷这边犯难,兄弟们却颇感轻松,大半年来天天陪着小侯爷逛街,看着他和那个裴素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实在已经烦透了,要上就上,不上就走,忒磨叽。

    原先还以为小侯爷是仇了裴素,要想法子升官,也好对抗偌大的裴家,这几年下来,兄弟们也看出来了,甭管当年裴素是不是当真坑过小侯爷,小侯爷是万万不会仇了裴素的。这天天陪吃陪玩陪小心,简直像是伺候祖宗,人家明明不领情,小侯爷还乐此不疲,天天只要见到裴素就是开心的,实在是,嗯嗯,不能说贱骨头,得说情深似海。

    如今裴素躲去了找不见的地方,兄弟们一边纷纷给小侯爷乱出着主意,一边琢磨着待会散了要去哪里好好快活一下?没成想却见小侯爷一拍大腿,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去裴家要人。”

    兄弟们简直想哭。

    天天劫持裴国舅出入花街柳巷,皇上竟没责怪下来,已经是皇恩浩荡了,小侯爷还要明目张胆去裴家要人,真不怕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小侯爷却很有信心,道:“你们只管放心,我是皇上的亲叔叔,他决计不会对我怎样。”

    兄弟们纷纷摇头:“即便皇上不会对你怎样,对我们怎样一样受不住。”

    小侯爷琢磨了一下,好像确乎是这个道理,便慨然道:“既如此,你们不用去,我自己去。”

    平日里这话一出,兄弟们总是纷纷拍着胸脯道:“怎能让你一人犯险,自然是大家同去!”谁晓得今日此话一出,兄弟们纷纷点头,附和道:“是极是极,小侯爷自己去就好。”说罢不等小侯爷反悔,一哄而散。

    小侯爷独个立在原地,瞠目结舌。

    第7章 第七章 重圆

    第七章 重圆

    裴素在别业里住的并不安心。

    按说终于耳根清净,可以静下心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了,可是瞅着满柜子的书,满架子的画,满院子的奇花异草珍禽异兽,裴小公子却没了赏玩的性质。

    在小侯爷那群兄弟们面前表现得不情不愿,其实能够抛下清高的面具,随便吃酒玩乐的日子他也很喜欢,自小在裴家这种规矩极大的家族中长大,又是深孚众望的嫡亲公子,裴小公子自小的压力就很大。少年时好容易依着自己心思肆意一回,却在情浓时给拆做劳燕分飞,怎不痛惜!

    裴小公子给捆回家时原本想过要以死相逼,生命诚可贵,自由更重要,可是裴家老太爷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

    先帝为甚么在发觉自己身体越发不好的时候,竟为了一点小事将小侯爷褫夺爵位,赶出了京师?

    先帝为甚么要想法子将裴家和今上拴在一条船上?

    天家之事一旦涉及那个位子,从来都是血腥阴暗的,他裴素是裴家人,便再也撇不开与那个位子的关系,覆巢之下无有完卵,他裴素怎能独善其身?只能老老实实学做良民,任家族怎样安排。就这样一辈子,走着所有世家子都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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