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有枝走路就歪歪扭扭,而近几天简直斜着走了。以前仅浇自己负责的那片竹子就累得够呛,现在连噙香的一并揽了。要不是东海哥哥时常抽空过来帮忙,自己恐怕没几天也会跟噙香姐姐一起去躺着了。

    君有枝把比别人小了不止一点的水桶仍一边,摊开手脚躺在湿软的土地上。

    “嘿丫头,大白天的也敢偷懒,仔细让展老爷瞧见,让你跟你噙香姐做伴。”

    东海一肩挑着一个担子走过来,担子上挂着四个盛满水的大水桶,他一脸轻松,用脚背踢了踢大字型躺地上的小人。

    “东海哥哥你来啦?”君有枝一骨碌爬了起来,费力地提起小水桶。

    “行了行了甭提了,就你那点劲吧!”东海劈手夺过小水桶,直接仍到自己挑着的水桶里,水溅了君有枝一身,东海吹了一声口哨,“走喽,去剑舞台!”

    剑舞台是噙香负责的地方,竹子较别处更为浓密高大。浓密的修竹绕着一个巨大的青石石台围了一圈,因而从外面如何也看不到石台里的情景。

    东海怔怔地看着竹林深处石台的方向,眼神复杂。

    “东海哥哥你怎么了?”

    东海猛地回过神来,沉声道:“丫头,千万不要走近那个石台,知道吗?”

    有枝乖巧地应了一声。

    东海卸下肩上的担子,伸出大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君有枝从大桶里提起自己的小桶,用近日特有的斜着走的方式浇竹子去了。

    东海走过去按住她的肩, “丫头休息去吧,照你这样也浇不了几棵,哥哥干就是了。”

    君有枝摇了摇头,冲东海甜甜一笑,“有枝不累呀。”

    见东海还要开口,她一下子扑过来抱住东海的大腿,“我跟哥哥一起干嘛!一起嘛!”

    东海最受不了她这套撒娇功夫,连忙告饶道:“好好好,一起干,累了跟哥哥说一声好不?”

    趁东海还没直起身来,在他脸上吧唧了一下,她高高兴兴地提着水桶浇竹子去了。

    东海笑着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在生人面前很是安静木讷,等熟了才发现她撒娇耍赖的功夫炉火纯青,然而这套功夫都是用来讨别人欢喜,从未给人添过一丁点的麻烦,也不肯轻易将事情托给别人。别看行事一团孩子气,心里却敞亮聪明得很。

    这么小的孩子已经学会自保,也不知是喜是忧。东海轻声叹了口气。

    等回过神来一瞧,那丫头早没影了。

    君有枝拿着空了的水桶没头没脑地走着,原本想去东海那里再打桶水,却迷了路。

    正拿不准是继续往前还是掉头,就听见前方有“嗖嗖”的声响,极为轻微,却偏偏钻入了耳朵。君有枝连忙向那方向跑去。

    她以前就隐隐约约察觉自己听觉和视觉极为灵敏,她可以坐在屋中看到园子里花朵上的蚂蚁,甚至听到它爬行发出的沙沙声。她凭此本事躲过好几回与君展的照面。

    声响越来越清晰,她隐隐约约看见前方的一个巨大的台子和台子上舞剑的身影。她自然看不懂舞剑,只觉那人一起一落一收一放都好看得不得了,痴痴地看了许久。

    她没有忘记东海的告诫,却觉那人一招一式有着无限的魔力,自己魔障般动也动不得,整颗心都被那人牵着,再无他顾。

    隔着这么远,那人肯定看不见自己,君有枝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就继续探着脑袋聚会神地偷窥起来。

    待那人舞完剑,日景已入竹林,映着那人一袭白衣染上淡淡的橘色。那人轻轻巧巧收了剑,似是无意地往她这里一瞥,方转身离去。

    君有枝怔在当场。他就是那天马车里那个人!她也不知怎的就满心欢喜起来,抬腿追了过去。

    然而没跑几步,任她如何瞪着双眼竖起耳朵,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

    恍恍惚惚间,似乎听见东海的声音,凝神一听,竟一声高过一声,全是急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东海哥哥我在这里!”她喊了一声,冲声音方向跑去。

    东海瞧见君有枝一张红光满面的脸,长长舒了一口气。

    “跑哪里去了?一下午没见到人?这林子不能到处乱跑你不知道吗!要真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原本还是低沉缓慢的语气,说道后来就高了起来,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君有枝瞅了瞅东海铁青的脸色,小步跑到东海身边,掂起脚拉起他的手摇了摇。

    “有枝没有靠近那个大台子,只是一不小心睡着了。东海哥哥不要生有枝的气好不好,以后一定不会跑远了。”她眼睛转了转,又笑嘻嘻道:“噙香姐姐肯定做好饭等着我们了,东海哥哥你饿不饿?”

    听到噙香的名字,东海紧绷的脸总算缓了下来,狠狠地拍了她脑袋一下,笑道:“鬼丫头!”

    “疼呀!”她尖叫一声,无奈声音嫩嫩软软的,就是高不起来。

    “噙香姐姐什么时候能好呀?”

    “再过两天,就能下床了。”

    “哥哥你真厉害,你熬的药姐姐喝了以后好多了呢,哥哥要不你也教我吧?”君有枝一双大眼亮晶晶地看着东海。东海扶了扶额,只要她一打别人主意,那水朦朦的双眼就格外清澈明亮。

    “等大些我再教你不迟,药理这东西是半点马虎不得,你现在学闹出些事来怎么办?”

    君有枝也不再纠缠,笑嘻嘻地说:“哥哥到时候不准反悔!”

    “我骗你个小丫头作甚!”东海捏住她的小鼻子扭了扭。

    君有枝腾地一下跳了起来,一高兴,就得意忘形了。

    “东海哥哥我跟你说,我今天看到那天把我捡回来的哥哥了!”

    一开口,就察觉自己说漏嘴,连忙去瞅东海的脸。

    东海脸色铁青,“你在哪看到他的?”

    君有枝低下头,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

    “说!”东海厉声喝了一声。

    她吓得一哆嗦,咬着唇死活不开口。

    “你是不是到石台那去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往那走么?你叫人发现了没?”

    连声问了几句,却见她一声不吭地低着头,肩膀微微抖动。

    他蹲下身子,把她的小脸扳了起来。她使劲一扭头,又低了下去。

    还是让他看见那孩子满脸的泪水。他心中一痛,方才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满心都是悔意和怜惜。

    “傻丫头,那是少堡主练武的地方。他练的都是不传之秘,外人瞧了去,哪还有命?你看见他练武了没?”

    君有枝仍然低着头不说话。

    东海只觉心提到嗓子眼里去了,他暗自镇定了一下,抬手抹了抹她满脸的泪,温声道:“丫头有没有看见?”

    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东海一惊,声音不自觉拔高,“瞧了多少去?”

    “……一下午。”

    东海反而冷静下来。依少堡主的武功,别说看一下午,百里之外就能察觉。他却由着她看自己练功,不杀也不停。东海看着君有枝那五六岁的模样,难道是少堡主觉得她太小,不足为虑?

    东海叹了口气,把她圈在怀里,“刚才是哥哥不对,哥哥不应该凶你。可是你以后绝对不可以去那里了好不好?”

    君有枝在他怀里点了点头,软软道:“哥哥,我可不可以给你比划一下那个大哥哥练的东西?”

    东海没忍住一笑,道:“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比划成什么样?”

    君有枝冲东海结实的胳膊咬了一下,钻出他的臂弯。她寻觅了一枝长且直的竹枝,嗖嗖地比划了起来。

    东海起先还抱着胳膊懒洋洋地瞧着她,慢慢神色凝重起来。她竟真的一招一式舞了下来!虽然没什么力道,动作也不到位。但剑法讲究“快狠准”,首当一个快字。少堡主舞剑自然快若惊龙,这丫头虽有遗招,却能将整套剑法耍下来。这不仅仅需要惊人的记忆力,各种感官也需极为灵敏,更重要的是,这需要极强的直觉。

    也就是,练武的天赋。

    能一下午就学到这种程度,就是有一定武学功底的,都未必能做到,更何况这个八岁的孩子?

    “东海哥哥……”听到那细细的声音,他猛地回神。

    “有枝以前习过武吗?”

    “嗯?”她显然不太明白东海的意思。

    “就是那个大哥哥今下午比划的东西。”

    君有枝摇了摇头。

    东海一惊,眼前的软趴趴的孩子,竟是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他心下千变万转,一时乱了心思。

    “东海哥哥你怎么了?”东海哥哥脸上晴不定,那一瞬让她觉得很陌生。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没事。”东海心不在焉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拉起她往回走。

    一路上东海一直没有吭声,走得飞快。君有枝被他拉着,磕磕碰碰地往前跑,却一声也不敢出。一直走到四合院门口,他忽然顿住,转头看向有枝,用异常凝重的声音道:

    “有枝想习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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