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一直没进屋,倚门框站着,面带神秘的微笑,跟梦娜丽莎似的,听见何宁叫她,就优雅地踱到床边,伸手去大宝的脸蛋,没成想 “啪”地一声被由由给拍掉了。

    “洗手了么你!不知道身上一股狗味么?把传染病带给儿子咋办?”

    李斯翻个白眼,“人家亲妈都没说什么,你个外三路的急什么劲儿啊?得,我不碰还不行么。”

    由由就是这样,一涉及到大宝的事她就乍毛,紧张得不得了,跟个母老虎似的。何宁自己反倒不是特别上心。有时候看见她们俩的态度,真说不好谁是干妈谁是亲妈。由由曾经因为嫌何宁对大宝的关注度不够而产生不满,说你这当娘的好像这是别人家孩子似的,要是换了我早恨不能一天24小时不错眼珠儿地守着了。何宁就说你知道个屁,我是有生的义务没有养的权利,先是老头老太太的宝贝孙子然后才是我儿子。不过也好,我乐得轻松。

    由由抄起大宝抱在怀里,那孩子在她身上大肆祸害,没两分钟她的真丝衬衫就给揪皱了,前的蕾丝边上一坨口水。何宁直皱眉,说快放下吧看衣服都成什么样了。

    由由却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没事没事,简直太可爱了!哎呦喂,你说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呀!我说孩子他妈,借我玩几天吧?”

    “什么东西就借你玩几天哪,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不就得了。”李斯冷冷地说。我冲她猛挤眼睛,她只装没看见。

    “你不用挤眉弄眼的,好象我有多小心眼似的。”由由冲我说。“你们都听好了,我今年一定要嫁出去!所以都上点心,广泛发动群众,有好男人赶紧给我送来,听见了没?”

    “你这话就不仁义了。”我说。“我们少给你介绍了?你自己算算,这些年你相了多少回亲了,光经我手出去的少说也有半打了吧?我就奇了怪了,这么多的机会,就算是皇帝老子选妃也该选出来了。”

    “我看你还是太挑了,”何宁也数落她,“谁让你念那么多书的。我们家郑瑞才一个小专科,我不也将就了?”

    “少,你那叫将就啊?就这么一个潜力股让你给碰上了,还不许我们在剩下的人堆里扒拉扒拉呀?”由由反驳,“你们说说,我挑过学历吗?我都把标准放到最低了趋近于零了。你也不看看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歪瓜裂枣边角余料!你说,”她把矛头转向我,“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个水平?都把我当成收废品的了。”

    每次由由用这种怨妇的口气跟我说话我就犯头疼。

    说起来我在她这儿确实有过前科。前两年由由还在北京读研的时候我曾经给她介绍过一个国航的男青年,靳准的小学同学。我本想着既都是老乡,又知知底,弄好了亲上加亲岂不美哉。谁知道由由那边过了n久都没动静,我怀着满心疑惑打电话过去问见了没有,由由不冷不热地说见了。我又问感觉怎么样,结果她顿了一会阳怪气地问我:“你见过这个人吗?”我说没见过,怎么了?她说没见过的话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饶,又让我先看看本人再说。

    我一头雾水,直到若干天后从靳准那儿弄来了该青年的近照,我才明白由由为什么是那个态度。照片上的人有点聪明绝顶,看上去像有四十岁,五官创意十足,跟冯小刚有一拼。

    我倒吸一口凉气,当场光火,说靳准你小子存心陷我于不义。

    靳准隔着太平洋可怜巴巴地说我现在是哑巴吃黄连,谁知道这孙子这么不会长,十年不见就退化成这样了。

    后来我再次因为这件事向靳准发难的时候他批评我以貌取人俗不可耐。我自我检讨了一下之后承认我是有点庸俗,不过人生本就俗不可耐,我只是单纯地本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则,站在由由的角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而已。更何况由由虽不能说是什么绝色,但至少还不是那种扔进人堆里就找不着的。

    就因为落下了这个口实,从那以后在由由面前提到相关问题的时候,我就难免有点底气不足。

    于是我赔笑着说:“你看你看,就这么点事记恨我到现在。再说安排任务也得找对人不是,就我这种水平的,周围都是穷苦大众,可不像咱李女士,生活在青年才俊的包围圈中。”

    听见我的话,李斯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别指望我,这么艰巨的任务我完成不了。但凡有点权的有点钱的都没有好东西,这种损德的事咱不干。”

    由由恨恨地看着李斯,“不敢指望你老人家。你是巴不得我跟你一样剩着呢。”

    “不用急呀由由,”何宁赶忙安慰她,“你是缘分还没到,缘分到了就很快的,我跟郑瑞不也是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其实结婚也没什么好的,我还羡慕你们自由自在呢。”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这种幸福得都不知道幸福俩字怎么写的人哪里能了解我的痛苦。看看你滋润得,”由由走过去掐掐何宁的腮帮子,“跟**蛋清似的。再看看我,唉……最近我感觉褶子又多了好几条。怎么办哪!怎么老得这么快啊?”

    我知道由由一直特别羡慕何宁,甚至将何宁的生活模式当成她的人生样板。她经常感叹何宁的命太好,说如果也能拥有这种相夫教子的美好生活,她绝对愿意放弃人人称羡的硕士头衔和稳定工作。

    当然,李斯对她这种想法是大加鞭挞,说这是历史的倒退,是全世界女的耻辱。我虽然也不赞同由由的观点,但是我能理解她。当初何宁突然宣布结婚曾让她大受刺激,怎么也想不通如此不起眼的何宁会这么顺利地把自己给解决了。

    其实不只她,我们也挺惊讶的。

    何宁虽然长相饱满讨喜,但她在我们寝室年纪最小、个子最矮、脑子最钝,平时一向木讷少言,见到雄动物就满脸飞红讲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更离谱的是,她的独立生存能力还特别差。记得刚入校不久的时候,我们都得往被罩上绣上自己的名字和寝室号码,这样统一送洗的时候才不会弄混。等我们都绣好了才发现何宁还在满头大汗地折腾,就走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结果骇然发现雪白的被罩上一行鲜艳夺目、硕大扭曲的红字,这位小姐居然把记号绣在了被罩的正中央。这还不算,字的背面红线纠结,缠绕成团,其状之可怖,令人不忍卒睹。当时李斯断言,要是给她足够长的线,她没准能把自己也缝进去。

    总之何宁就是那种乏善可陈的人,我们一度担心她嫁不出去,可世事就是如此难以预料,没想到她反倒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先结婚的。

    “徐高峰现在变什么样了?从我结婚以后就没见过他了。”最后还是何宁转移了话题。

    “胖着呢。”李斯说。“带着个腐败的肚子。咱班这些大爷们,现在是一个赛一个的脑满肠肥,怎么就能堕落得这么快!”

    “我说,你真的不结婚么?”何宁问她。“你送出去那些礼钱都不想收回来啦?还说你不做亏本买卖呢。”

    李斯认真考虑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回答:“你说的有道理。要不……我先找个人把证领了,等收完钱再离?”

    “滚!”我们仨一起冲她喊,然后哈哈大笑。

    笑完了何宁又关怀起我来,“还有你。你到底什么时候结婚?你们俩这跟马拉松似的,有十年了吧都?”

    “十二年了。”我往嘴里扔了一粒鱼皮豆,嘎蹦嘎蹦地嚼。

    “你们可真行!想拖到什么时候哇?我看你赶紧收拾收拾上美国陪读去算了,顺便把婚结了。”

    “没门。”我摇晃着脑袋,“我还想出个轨爬个墙什么的呢,想想我从开始就拴在一棵树上,连别的男人什么滋味都没尝过,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可怜了。你们难道都不同情我吗?”

    “同情个屁!”由由骂我,“你这种人最可恨了!故意显摆是吧?不要?不要给我啊!靳准多好一人。”

    “拿去拿去!”我豪爽地挥挥手,“有什么好的?我都腻歪透了。”

    “你会遭报应的。”由由轻蔑地说。

    “少听她胡扯,等哪天靳准突然醒悟了把她蹬了,她就该哭去了。”何宁很认真地说。

    “真的,你别不当一回事,天天在一起的还出问题呢,何况是你们这样远隔重洋的。别以为十几年的感情就万无一失了,连过了一辈子的老夫老妻都有分手的,这年头哪有什么事是保险的呢?……你这么看我干吗?”

    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真是刮目相看啊何宁同志!结了婚那就是不一样啊。你这一套一套的长篇大论都是从哪抠出来的?”

    “你甭对牛弹琴了,得让她真的尝点苦头她才能开窍。”由由说。

    “你少咒我。”我瞪她,“我们家靳准对我忠贞着呢。再说了,就他那种情商不及格的笨蛋,给他机会风流他都不会。”

    我这番话绝对不是虚张声势,我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敢这么说的。我跟靳准认识的时间比一条狗的一辈子还要长,我深信对他的了解比对我自己还要深,就像一个人即使闭着眼睛也绝不会把饭吃进鼻子里那样。我相信他也是这样了解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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