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虎屯一如既往的宁静,安详。
    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比几年前的街道好了些许,铺上了一层黑渣路面,勉强称得上平整。然而这个偏僻落后的乡下农村,早些年规划不足,房屋宅基地胡乱批来批去的,加之一些监管不足甚至无人管理的私建乱盖,街道自然不会笔直通畅,弯弯扭扭,倒也显得更为朴实。
    村子里与前些年最大的不同,便是无论什么时候来到村里面,再看不到三五成群的青壮年,在街头村口、道路旁,或蹲或站着抽烟闲唠。
    只有一些年长的老人在墙根下晒暖,闲唠过往。
    还有一些留守在家中由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看护着的儿童,在街头跑来跑去地疯玩儿。
    黑色的路虎揽胜从村间弯曲的街道上驶过,难免会引起那些在村头、村尾,在每一个街口聚集着的老年人的瞩目,还有留守儿童奔波着避开、欢快地追跑——随着社会经济的高速发展,各地城市飞速成长,以巨大的虹吸效应,将农村过剩的劳动力引入了城市中。与此同时,国家经济发展速度太快必然产生的一些通货膨胀因素,以及乡下人习惯了节俭朴实的生活状况后,消费观念方面愿意攒钱而不是消费……等等诸多原因吧,导致农村的青壮年,每年除了大的节日,基本上出去了,就很少回来。
    温朔去年经历了月影山的出窍神游、生死存亡,更有后期很长时间的一命分为二,不知是生是死,一念又两分,再到入画卷又出画卷,心境出现了巨大的,质的改变。
    在修行上,他更为随意而不去刻意,反倒是对生活和工作更多了热情,勤于各方面的学习。
    今年,他尤其开始关注时事新闻。
    通过一些新闻的报到,再参考当前的社会实际状况,并以此为基础,分析解读新闻的内在含义。所以,他知道当前诸多落后农村的现状,也忖度过未来数年这些乡村的发展可能。
    往这方面用心,倒不是温朔有多么悲天悯人的情怀,而是,他想从中发现些新的商机。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从去年开始,已然收到过几次建议和推荐——他,可以做委员、代表之类的人物了。
    名和利,谁不喜欢?
    哪怕是心境比之以往有了巨大的、质的改变,可对于名和利的追求,没出息的胖子实在是无法淡定下来——不追求名和利,这人生活得还有什么滋味?还有什么劲头儿去向前奔?
    既然要做什么委员啊、代表啊,那就得对时事、社会,尤其是自身所处的行业有更多的了解和前瞻性。
    另外,还得有那么点儿为民请命的言行。
    甭管你是发自内心,还是为此而得到些什么别的利益,言行上必须有!
    遗憾的是,胖子并未发现农村会有什么样的商机。
    但也并非一无所获,至少,他由此忖度出了城市高速和持续发展的根基,在于人口持续不断的增长。
    没有人,一切都是空谈。
    大的城市之所以能够综合性地持续发展,良性发展,便是政策引导推动下的经济发展,吸引外来人口的增加,无论是民工,还是小商贩,又或是公司、厂企业的员工等等,人口多了,就会促进底层经济的流动,流动速度越快,越能留得住人,经济好、留住了人,人才也就会开始增加,人留下会做什么?买房、落户、成家,想办法让孩子入学,各种消费……
    这才是一个良性的社会经济循环。
    比如……
    胖子琢磨着,自己从小小的东云进了京城,在京城求学,做生意,从而把家里的亲戚,还有詹传海一家、徐从军和徐芳妇女全都带进了京城,又引来了彦云等等,在京城做餐饮服务民众、学生,培训学校培养人才,软件公司促进了互联网技术的发展,然后学校、餐饮、软件公司都要雇佣员工,大家跟着一起赚了钱,在京城吃喝住需要消费,再买房……为京城的经济发展和经济活力,都做出了极大的贡献。
    难怪那么多人建议、推荐自己做委员、做代表呢。
    优秀、杰出,做出了重大贡献和成绩嘛。
    揽胜停在了温泰家的门前,沾沾自喜的胖子下车后,四下又打量了一番周边的村落现状,这才抛开心头杂念,迈步进了小院。
    站在院子里喊了两声,只是从正屋西里间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应答。
    温朔知道,二爷爷温泰住在那间屋子里。
    家中无他人,温朔迈步进了堂屋,左转掀开了西里间的门帘,便看到了年事已高,卧病在床的二爷爷温泰,正躺在炕上半睁着眼睛,精神不振地往门口看着。
    待看到身材魁梧高大的温朔走了进来,温泰显然有些吃惊,睁大了眼睛,旋即露出了惊喜之色,强撑着就要坐起来:“是小朔来了啊,快,快坐下……”
    温朔快步过去扶着温泰坐了起来,一边关切道:“二爷爷,您身体不舒服?家里怎么没别人?”
    “年纪大了,不就这样嘛,唉。”温泰苦笑着,在温朔的帮扶下,靠着一叠被褥坐好仰靠着,满脸皱纹挤在一起,露出些许的欣慰笑容,道:“儿孙们都各有家室,你山梁大爷两口子跟我住一院,平时照顾得挺好,他们今天下地忙活去了。”
    “哦。”温朔从兜里掏出提前备好的一千块钱,塞到了床头的褥子下面。
    “小朔,别别给钱,你看,每次来都给……”温泰赶紧劝阻,忙得连连咳嗽了好几声,终究挡不住温朔的动作。
    温朔微笑着握住了老爷子的手,道:“给您您就留着,平时也能少张嘴找我山梁大爷他们要钱,村里家家户户日子都过得紧,相互体谅下。二爷爷,我今天来是有件事儿要和您说。”
    “啊?”温泰面露疑惑:“啥事儿?”
    “这个……”温朔稍稍迟缓了一下,道:“二爷爷,您也知道,我爸去世已经十五年了,我如今,也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事业,再过两年也该成家了,我妈这么多年一个人辛辛苦苦地把我养大,不容易,如今,她终于放下心来,也有了自己的意中人,要改嫁了。”
    温泰愣了愣,继而点头道:“是,山旗媳妇儿不容易,守寡这么多年,唉,早该找个人嫁了,自己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我妈说,毕竟是嫁到了温家的女人,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嫁,如今要嫁人了,总归要和温家的人,尤其是长辈,说一声,这是该有的礼数。”温朔叹口气,道:“明天在咱们县城的东云酒楼办婚宴,我本想着来和您说一声,再邀请您老参加婚宴,做个温家的代表就好,至于我山梁大爷,还有……和我爸同辈分的,就不邀请了,毕竟,不合适,至于再小辈分的,就更不能邀请了,这一点,您能理解吗?”
    “是是是,你说得没错。”温泰点了点头,道:“你看,我这身子骨不行,实在是经不住折腾,就不去了,啊,至于其他人,我回头告知他们一声,你能来,礼数到了,这就好。”
    “行,那您老歇着吧,看您老挺累的,我就不打扰您了。”温朔微笑告辞。
    “再坐会儿吧,等你山梁大爷和大娘回来,给你做点儿午饭吃。”温泰赶紧说道。
    “不了不了,我这还得回县城,忙活明天婚宴的事情呢。”温朔扶着老爷子重新躺下,关切地说道:“您老放宽心,踏实休息好,将养身体,等我妈婚宴办妥了,我们尽量抽时间过来看看您,如果没时间,我也会委托人,带好的医生过来给您瞧瞧病。”
    “哎哎,不用麻烦了,没啥大毛病,就是年龄大了……”温泰赶紧说道。
    温朔温言细语地再次劝慰了一番,这才转身离去。
    驶出卧虎屯,驾车在小麦初泛黄意的乡间道路上,温朔禁不住思绪万千——母亲和徐从军结婚后,将来再回卧虎屯给父亲的上坟的,也就只有自己了,而且,也只有上坟时才会回卧虎屯一趟。
    而当二爷爷温泰去世以后呢?
    自己和卧虎屯的温家,这么多有着血缘关系的本家人,还能剩余多少亲情的羁绊?
    其实,和温泰之间也没什么过深的亲情羁绊。
    这几年,也不过是在扮演一个本家的人,温泰的堂孙罢了。
    说有孝心,倒不如说是一份好心,一份些许的回报。
    之前,温朔压根儿没想过要回卧虎屯和二爷爷温泰打招呼,告知母亲要改嫁的消息,因为在他的概念中,守寡这么多年,也没受到过温家人任何帮扶关照的母亲,如今要重新成家了,完全没必要告知温家的人。但母亲却坚持要他去卧虎屯走一趟,哪怕只是告诉温泰。
    原因很简单,就是不能失了礼数。
    对此,温朔当然听从母亲的吩咐,他不希望母亲重新成家之后,内心里有丝毫的小别扭,也不希望母亲背负任何自责。
    下午三点多钟。
    午休后的老太太,在温朔和黄芩芷、苏胜,陪同着老太太一起来到了刘家营村北的那处老宅前。
    虽然多年无人居住,但有刘茂和经常惦念着安排人过来打扫清理,倒也没有什么破败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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