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的打烊时间到了,送走最后一名顾客,两名伙计麻利地收拾打扫完卫生也走了。洛云瑛将收到的铜板银子清点了装进袋子,交给齐修远,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齐修远第二天会帮她到钱庄换成银票,银票便于收藏。

    齐修远接过袋子,默默地看她不言语,洛云瑛心中发寒,给自己打了一会气后,强笑着道:“看着我干吗?不认识?”

    “是,感觉不认识了,瑛瑛,你像换了一个人。”齐修远紧紧地盯着她,那双温和的眸子意外地不再温存专注。

    洛云瑛眼眶一红,使起苦计,她惨笑着道:“那日你不在,我……我死了那么一回,自然会改变。”

    “瑛瑛,对不起,是我没护得你周全。”低沉沙哑的嗓音自责道,齐修远温暖的淡色眸子浮起水雾。

    洛云瑛心头一阵悸动,她强自挣扎着移开视线,笑着道:“不是说不破不立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我觉得这样很好。”

    齐修远静静地看她,过了会一盎茶时间,在洛云瑛有些发毛时,他的眉眼伸展开,温柔地对她道:“说得对,不破不立,置之死地而后生,瑛瑛,还是现在的你可爱。”

    说什么可爱,她都二十好几了。洛云瑛撇嘴,猛一下又回过神来,自已不是在现代,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呢。她掩饰着转了转眼珠子,对齐修远道:“修远,明天你帮我约见杜飞扬,我要跟他谈谈合作,茶楼得增加一些别的经营。”

    “跟他合作?”齐修远眉头打折,摇头道:“杜飞扬那人,冷酷无情,只认银子不认人,瑛瑛,你还是不要和他打交道,好么?”

    那个变态前夫,洛云瑛也不想和他打交道,不过杜家经营的就是女人的胭脂水粉首饰布料,在浔阳城中,是这一方面的龙头老大,不找杜飞扬,真没有别的路子。茶楼要长期兴旺下去,也不能光靠齐修远钟媛媛等美人吸引来客,需知西施看久了,也会审美疲劳的。

    “我想兼营胭脂水粉首饰等物,你看下午的品评会这么热闹,不捎带着卖点别的东西,好可惜。”

    “茶楼里卖这些?这个?”齐修远踌躇。

    “不在这里卖,隔壁的店面要出租,我想租下来,装饰一下,相邻的墙开一个拱门,那边经营这些东西,下午的品评会增加个项目,闺秀们可以去那边自由挑选,免费配搭试戴试用。”

    “我找天泽给你牵线吧。”齐修远不再反对。

    “你不认识杜飞扬?”洛云瑛奇怪地问。

    “从省城回来那天下午,我把杜飞扬揍了一顿。”齐修远淡淡道。

    啊?洛云瑛大惊失色:“你没事吧?”

    “没事,都过去多久的事了。”齐修远笑着安抚她,又道:“幸好那事没发生,要发生了,我就杀了他。”

    他说的是骑木驴一事,洛云瑛突然明白过来,那天杜飞扬最终放过她,不是被她说动,而是顾忌着齐修远。

    钟瑛瑛这个身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洛云瑛暗暗自抽,同时也有些糊涂,齐修远这样出色的人物,为什么会对钟瑛瑛一往情深,不对,也不是一往情深,因为那双淡色的眸子看着她时,很温柔专注,但是没有火焰,存在于爱人之间的火焰。

    齐修远口中的邹天泽,是浔阳城数一数二的人物,邹家经营着书肆,浔阳城中文房四宝笔墨书册,差不多都是邹家的书肆售出的。

    “让邹天泽去说?麻烦吗?要不等商彦和过来时,我托他去约?”洛云瑛迟疑道。

    穿越过来三个月了,她对这里的人事有了一定的了解,邹天泽据说待人很冷,她不想齐修远为了她去承受邹天泽的冷脸。

    商彦和经常过来听故事,这人可是浔阳城另一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个比花还娇的公子哥儿,竟是浔阳各青楼的老板,手下养着一群打手,简单来说,就是现代的黑帮头子,据说他本人会武功,且功力不低。

    “不麻烦,我和天泽是好友。瑛瑛,商彦和是一笑面虎,你别给他的表面蒙骗了,少跟他说话,离他远点。”齐修远正式道。

    “嗯。”洛云瑛不是无知的钟瑛瑛,商彦和的真面目,她看出来了。

    “杜飞扬那人,狂妄自大,瑛瑛,我们又与他有过节,依我看,不要主动找他,等他来找我们。”齐修远沉吟了一会道。

    等杜飞扬主动找他们?洛云瑛不解。

    齐修远笑着了她的头,低声道:“我来安排。”

    杜善胆战心惊地站着,杜飞扬的脸色很平静,但是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越平静,实际就是雷霆暴雨的前夕。

    “钟瑛瑛刚租下店面的时候,为什么不来汇报?”杜飞扬拿起茶盎,悠闲地泯了两口。

    杜善额头冒汗:“二少……不……洛姑娘……就是钟二小姐刚租下店面时,小的曾去打听过,苍弥茶楼的伙计说是要扩大经营茶楼,小的就没来禀报了。”

    “找伙计打听?怎么?你见不到钟瑛瑛?为什么不找钟瑛瑛本人问一问?”

    砰地一声,杜飞扬将茶盎摔到地上。

    杜善松了口气,杜二少肯发火,这事便算完了,看来自己刚开说已打听过了的话回对了,少东家明白他们是上了洛云瑛的圈套了。他暗道:还不是怪你,当日休妻弄得钟瑛瑛颜面尽丧,她如今要与杜氏唱对台戏很正常。

    “下去,以后浔阳城里,一举一动都得格外注意,随时来禀报。”

    “是。”杜善弯着身体后退,直到退出房门了,才发现两腿发软,贴身衣物全湿了。他抹了抹汗,分外怀念起杜家的大少爷理事的时光,可惜啊!大少爷不可能再抢回理事大权了。

    “钟瑛瑛?洛云瑛?”杜飞扬的薄唇吐出这几个字,唇角下垂,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钟瑛瑛,换个名字,你真的能换了个人么?齐修远不过一腐儒,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跟我斗。”

    杜飞扬起身,整了整衣领,拿过手笼,缓缓地踱出门朝苍弥茶楼前行。

    茶楼里,大堂中那些闺秀各自戴了隔壁洛氏美颜的首饰叽叽叽喳喳点评着,洛云瑛缩在柜台里面烤火,虽然是春末了,可她畏冷,还是觉得冷得很。

    齐修远坐在她旁边,默默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洛云瑛被齐修远带着探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随便找了个话题打破沉默,她一指指向柜台的抽屉:“你说,杜飞扬会上当吗?会主动过来找我吗?会签下这份对杜氏不平等的合约吗?”

    齐修远没有开口,他眉头轻蹙,眼神有些迷朦,他似乎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

    “笃……笃……”

    很轻的敲击声。洛云瑛抬头,一瞬间身体似是有自己意识般,猛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叫道:“飞扬……哥哥……”

    “唔。”杜飞扬淡淡地点头,如骄傲的帝王。

    洛云瑛恨不得抽自己,这真不是她的本意,她也不知为什么,这具身体见了杜飞扬,就心脏跳得厉害,两腿有些发抖。

    “瑛瑛,坐下来烤火。”齐修远低喊,轻轻地拉过她的手,温柔地扶住她颤抖的身体。

    洛云瑛朝齐修远感激地一瞥,挨着齐修远坐下,不再搭理杜飞扬。

    她没有注意到杜飞扬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其实就算注意到了,只要没有这具身体的本能在作怪,她也不惧杜飞扬,她盘子铺好了,坑挖好了,杜飞扬不跳也得跳。

    隔壁洛氏美颜摆着的系列产品,可是齐修远从省城进来的,讲品质论款式,都不亚于杜氏旗下的产品,至于价钱么?洛云瑛偷笑,从现代社会商场价格战中身经百战的她,自然不会计较蝇头小利,那些产品现在的卖价,多是进货价,一个铜板的利钱都没加,有个别还是亏本价,其目的有二,一是在浔阳城打出物美价廉的广告,吸引顾客上门;二是引起杜飞扬的注意,逼他就范。

    “你还是这么怕冷。”很平常的话语,从那两片薄唇吐出,如水晶杯里冰冻的葡萄酒般,清冽醉人。

    洛云瑛眼眶一红,凄凄地抬头看杜飞扬,纤手已殷勤地拉过一边的椅子,口里柔柔地道:“飞扬哥哥……”

    “瑛瑛,你……”略微急促而低沉的男声,齐修远温和的眸子掠过一丝失望和诧异。

    洛云瑛身体一僵,脑子又回魂了。她唇角上翘微微颔首致意,右手伸出,掌心微倾向上,朝杜飞扬做了个请坐的姿势,刚才姣怯怯的神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从容淡定。

    对她的变脸,齐修远嘉许地微笑,杜飞扬面上冷淡如常,幽深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洛云瑛,不动声色地使起美男计。

    这家伙有病,休了人家,连骑木驴那样的酷刑都准备上了,还想来放电迷惑人。洛云瑛暗中撇嘴,不过让她恼火的是,这具身体有时不受她控制,钟瑛瑛的灵魂似乎还潜伏在大脑里面,见了杜飞扬就出来捣乱。

    “瑛瑛,做得不错嘛。”杜飞扬放了会儿电,看洛云瑛不买帐,慢条斯理地开口了。

    “嗯,我也觉得不错,我打算扩大经营呢!修远哥哥跟他爹娘说了,他错过了此次乡试,还得等三年之后,这三年他要一边读书一边做些营生,我们已经跟省城的郝记约好了,只差订契约了,郝记会大力支持我们……”洛云瑛眉飞色舞,撒起谎不打草稿,又装出对杜飞扬旧情难忘,自己对生意迷迷糊糊的样子,一把开了抽屉,拿出一份契约书递给杜飞扬,崇拜地道:“飞扬哥哥,这是郝记要和我们签的合约,你对做生意在行,你看这份契约有问题吗?”

    齐辉夫妇同意齐修远经商?杜飞扬心头一沉,难道算计着让齐修远参加不了乡试是错误的?待到看完那份契约,他的心便沉到谷底。郝记他自是听说过,省城里数一数二的商号,杜氏在浔阳城是龙头老大,拿到省城,却是稀疏平常,郝记的产品如果进了浔阳,对杜氏的冲击不言而喻,更要命的是,垄断经营不存在了,利润会大幅度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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