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br>人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官方统计,要跟太多太多人打交道。很多时候,心里明白他们只是过客,便向他们招待了笑脸,和和气气的迎来送往这些人。也有非常偶尔,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迎面走来一个,不管他长什么样,只凭一眼,都立刻能认出你们是同类人。<hr size=1 />  第二年的冬天,梅梅重新学习一个人的独立生活。独自上下班,独自从超市拎回一箱牛,独自面对停电。灯泡瘪了,她自己够到天花板换灯泡,换完着猛跳的心脏害怕。谁也不找,谁也不依靠。在公司里,她几乎独来独往。除了每天和固定的一两个同事吃午饭外,其他人都是点头之交,并且她坚决将与所有人的交往只局限在工作上,鲜少跟同事谈论自己的私事。当然,别人要说的时候她也听,只是从来不提自己的事而已。

    那年,圣诞节的时候,公司部门之间搞了个团队活动,说穿了就是联谊会。一众宅男腐女、平时默不作声的男女小青年开始活跃起来,准备节目,准备行头。朱朱也凑到梅梅跟前问她:“你准备啥节目啊?”

    “我忙都忙死了还准备啥节目,头儿自己也不张罗这事,把经费往我这儿一扔就不管了,还得统计要买点什么。你等着我啊,我去趟财务马上下来,等会儿我们一块去涉外部问问他们的计划。”

    午饭后,梅梅拉着朱朱到了涉外部发现办公室空空如也,走到窗边的办公室探着头往里看。突然一堆文件里抬起个脑袋,头发长度到耳朵,架着副眼镜,不仔细看以为是女人,仔细看发现没有长那么难看那么黑的女人。那人捏着烟,愣愣地看着梅梅,一副没打算先开口的态度。

    朱朱嘴快:“嗳,你们部门人都哪儿去了?”

    长发男的嗓音偏高但嘶哑:“他们开会去了,你们有事吗?”

    梅梅走到他跟前说:“我们是来沟通一下圣诞活动的事情。虹莹在吗?”

    长发男:“哦,这事儿我不是很清楚,等他们开完会回来你们再问问吧。”

    他边说边抬头,眼神猛然在空中定住,然后往梅梅眼里深深看了眼,她好像看见那里面有光闪了下又灭了。

    人一辈子,不知道有没有官方统计,要跟太多太多人打交道。很多时候,心里明白他们只是过客,便向他们招待了笑脸,和和气气的迎来送往这些人。也有非常偶尔,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迎面走来一个,不管他长什么样,只凭一眼,都立刻能认出你们是同类人。同类人的意思是,你不用跟他解释太多,他也知道你的意思。没有太多的废话,有时只是一个表情,就能心领神会。你们可以分享别人没明白的笑话,你们并肩走在路上会看到同样的风景,你们简直会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因为很多心事你不说,他也知道。很多事讲出来别人不理解,他却能不仅闭嘴倾听,而且懂你。

    梅梅走出涉外部,朱朱走进电梯时叨咕了句:“他怎么喷那么多香水,呛死我了。”

    那个人有点出神没有接话,心里被刚才为那个眼神感动了片刻,但没过多久就忘了。

    圣诞节的那天下班后,公司开放了顶层最大的会议厅,大部分桌椅被搬走。留下几张桌子在一边码好,铺上桌布,放着茶点。下班后,一众单身男女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开始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起来。梅梅跟另外两个部门抽调出来的人收拾着抽奖的纸条,零时调换节目顺序,把准备好的礼物藏起来。忙乱中瞥到一双在眼镜后闪烁的眼,是那天碰到的长发男。他穿了件浅绿色的圆领羊绒衫,洗白了的牛仔裤松垮的挂在身上,膝盖处还高高隆起两块。气场与周边的办公室生物格格不入。她能察觉他镜片后的目光,他好像也知道她的感受,隔着好多人大方地对她微笑了一个。

    这让梅梅想起来中学时有个男同学,平时也是嘻嘻哈哈地调皮份子,因此看到女同学也不怎么有礼。有天早上这个男同学骑着自行车在梅梅身后,她正好转头,他迎面而来。那瞬间她突然看见他看着自己的脸,表情呆呆的,就要撞上的时候,突然傻傻地说了句:“早!”就错身而过了。后来在学校,他都躲着她,偶尔碰到也变得极其腼腆。

    她不是惊天动地的美女,这种撞到男人看着她的脸发呆的瞬间,长那么大只遇到过几次,长发男有幸成为其中之一。这说不上能成为好感,的确是留下了个印象。

    忙完了梅梅站在一旁放空,看着平时交际机会不多的办公室生物们在荷尔蒙的促动下来往穿梭,身边的朱朱正跟涉外部同事聊八卦聊得火热。

    朱朱手里捏着罐橙汁,嘴巴朝正在聊天的长发男努努,压低声音贼不兮兮地问:“这人谁啊?”

    她身边的白皙小美女虹莹,大方顺着朱朱的指示瞄了眼,说:“哦,他啊,最近请来的英文同声,这不是有国际会议么。老板下令要找个好的翻译,北大的。”

    朱朱夸张地露出一脸嫌恶:“上回我跟梅去你们办公室,一屋子都是空的,没人。就这人在,哇塞,那香水喷的叫一个多,刚出电梯就被闻着味儿了。”

    梅梅听不下去了:“哎,哎,您嘴下留点神行么,哪儿有这么夸张。”

    朱朱:“你着良心说说,不浓么?”转头继续问:“北大的学生么?”

    虹莹作晕倒状:“有这么老的学生么,据说是副教授吧。人就是来帮忙的,也不是坐班,有事才过来,上周会结束了他也该走了。今天是特地请过来热闹热闹的。听他们说,人挺逗的,我也没打过交道。”

    朱朱翻了个白眼,看来致命的第一印象毁灭了一切,她正要说什么。梅梅抢道:“人家学英文的高知,作风难免洋派些,咱们公司那些个老外不也个个香气四溢么。”说完才发现没必要较这真。

    却听得身边的朱朱有点发急:“那不就是假洋鬼子么,哼~”虹莹在一边扑哧笑了出来,梅梅也跟着笑笑。

    忙了一晚上,所有的程序都走完,大家也吃饱喝足。该勾搭上的也勾搭上了,没勾搭上的也还是一脸幽怨地坐墙边。也不知道哪个部门的人突然起哄,会议室的一角热闹起来,原来他们在拱长发男上去唱歌。他倒也大方,上去说了两句场面话就开始唱起来,嗓音透着份风流。唱的是首英文慢歌,气氛居然被他调得缠绵。

    when i fall in& will be forever

    or i never fall in love...again

    听到那个“again”的尾音拖了那么长,就知道绝对是大叔级的人物,再加上这首歌,估计怎么得也得是35以上的岁数。梅梅正在为现场的浓情而抖,听到旁边的朱朱忍不住咬着牙哼哼:“太...腻歪...了...这什么歌,听都没听过,这人多老了?!”梅梅向她投去几乎泛泪的知心眼光,果然天天混在一起的人气质如此契合。

    掌声结束后,人群渐渐散开,逐次消失在会议里的大门。望着热气消散,满地金花的大厅,梅梅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人渣...”之前做准备工作那几个人也是纷纷找了借口开溜,只剩梅梅跟行政部一位大哥。朱朱更是拿出掐点下班的劲儿,本来连歌都不打听,一吐完槽就消失了。对着乱糟的场景,梅梅不禁悲凉涌上心头。长发男突然走过来,热情又自然地说:“要帮忙吧?”

    她咬牙:“是!”

    “那别发呆了,怎么收拾?”走进了才看清他的样子,头发很长到下巴边,露着光洁的额头,细看脸上沟壑纵横,皮肤黝黑得让人看不清表情。人是个很瘦的中等个,站在旁边只比她高半个头的样子,却很淳厚的带着笑,一副真诚、和蔼的感觉。

    长发男帮着行政大哥搬着桌子,梅梅扫着地上的纸屑,把吃剩的垃圾都装进大垃圾袋。三人利落地把会议室恢复原状,长发男看着梅梅伶俐的样子,开口道:“你的小跟屁虫呢,怎么那么没义气,留你这个童工在这里啊?”

    她抬头看看他,想到他是在说朱朱,旁边的行政大哥宽厚的笑了,她也笑笑:“都二十多了,哪儿就是童工了。”

    最后,行政大哥要先回办公室锁门。长发男跟梅梅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出大楼,顺便提着两兜子垃圾去扔。他们边走边聊,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叫史瑞,身份是名副其实的人民教师。平时除了教书还要上课,又挣钱忙得很。

    “哦?你也要上课?念什么?”

    “你觉得呢?”

    “博士后么?”

    他夸张地轻哧一声,脸上笑得很开:“是博士,马上还要考试咯。你的名字就叫梅梅吗?哪个梅呢?”

    “就是梅花的梅啊,叠字。”

    “真的啊?真特别。”

    他们沉默了一会,下楼扔完垃圾。史瑞拉起皮外套的拉链,拽了拽皮革破烂的单肩背包对梅梅说:“你家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吧。”

    “不顺路吧,不用啦。我家离公司很近。”

    “走吧走吧,送你一下,那么晚了。打车吧。”

    “你住哪儿啊?不顺路吧?”

    “别说啦,上车吧!”

    史瑞把梅梅送到家门口,在后座说了句再见,接着关上那一车的香水味在夜色里绝尘而去。

    第二天下班,梅梅处理完手头的事情时,已经比平时下班的时间晚了二十分钟,部门里也没什么人了。她走出空空的办公室,踏上从30层往下的电梯,里面挤了两三个参加圣诞晚会的小姑娘,戚戚簇簇地说着昨天晚上谁跟谁回家,谁谁谁又带着一帮小妞去唱歌喝酒闹到凌晨,今天早上还迟到。梅梅听得暗觉有趣,扭头偷笑,瞥到另一角站着史瑞,正望着她,她满脸的笑被他全收在眼里。到1层的时候,梅梅侧身往外走,史瑞走上来打了个招呼:“吃饭了吗?”

    “哦,还没,你怎么样?昨天回去没太远吧?”

    “没关系,跟我一起吃饭去吧?”

    “厄,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啊,你没吃饭,我也没吃饭。正好碰到了就一起呗,我觉得你挺逗的,跟你聊天很意思吧。”

    “呵呵,我不太饿哎。”

    “那一起喝点东西去吧,带你去个不错的咖啡馆。”

    “恩...好吧!”

    两人又是走出公司打了车,史瑞指示司机在路口左转,最后车停在了北理附近。梅梅下车看见一家充斥文艺气息的小店,里面挤满了大学生样的顾客,她走进去看,店里摆得琳琅满目的咖啡杯跟小资的卡片、笔记本。史瑞走进来,问她要不要杯子,喜欢的话就挑一个,她抿着嘴摇摇头。他把她带上楼,原来小店的楼上是开阔的空间,里面早已坐满人,有三两一群的学生,也有独自带着耳机对着笔记本的老外。他们进门坐在了柜台面前空出来的二人位置,但空间拥挤,椅子跟椅子间都不剩空隙。两人几乎并肩坐着,喝着咖啡并配着甜点,聊了许多。

    史瑞跟梅梅平时遇到的人太不一样,背景、谈吐、经历,都像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那个充满文艺气氛的世界看起来梦幻又明亮,什么事情到他嘴里都那么感。旁边这个人,一付和气态度,温和地只听着她讲话,有时嘴说一些事情,她也觉得那么能认同。她暗暗认定,他们是一类人,他懂她。之后,他黝黑的皮肤看起来充满个,香水味也变得吸引人。

    那么久了,没有人听她说话,她想这个世界是疯了。所有人都在找出口,抱怨又挑剔地诉苦,念着如何跟男友在爱情这场战争里讨价还价。还有总有些路人甲那么令人绝望,一开口,就让人忍不住要爆炸。她一直听着周围人的在说,自己沉默着。今天晚上不知史瑞动了她身上哪个开关,她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的生活,那么想倾吐。于是,那些寂寞,那些黑夜,那些负面情绪争先恐后地离开她的身体。她腔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停都停不下来。

    中间史瑞伸出手拂去梅梅耳际的落发,她怔了下。不知是否出于天生对教师权威身份的仰慕,又或者是史瑞这个人给她的新鲜感以及表现出来的生命力,她想假装世故自然却露出僵硬笑容,顺势低了头去摩挲手中的咖啡杯。

    史瑞看着眼前这个女孩,短发梢帖服在脖颈处,杏目微张,眼神清澈幽黑。她一脸乖样,像个十八岁的少年,又像只无别的温驯小兽,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亲近几分,突然张口说了句:“那天我远远看到你一个人坐着,眼里那么忧郁。你怎么了?”她抬眼看他,神情中震惊多于惊诧,待张口说话却吐出了口微弱气息,轻叹一声。

    十点,他们离开了咖啡店去了后海的酒吧,一直到了神思恍惚的两点。最后,说不上被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支配,她随他回了家。事后想起来,也许是当时觉得他们之间有种奇异的纽带,在茫茫世间两个相同灵魂偶然被栓到一块。如果就这么走了,不知会不会遗憾。细细琢磨起来,她只是像只丧家犬,有人给了几块食便心怀冲动的跟着走了。不过是不想再遭人白眼,受人委屈。

    史瑞的一居小屋里只点一盏昏黄的灯,她闭上眼,他便靠上前。他的吻完全是在炫技,还来不及细细感受,已如风卷残云般掠过。带着苦涩味道的气息在她的唇舌之间卷过,强硬但温柔。她也不甘示弱起来,学着他的方法反击。这一动作,竟引得他燥热如火,动作便跟着加大起来。他一手解开了梅梅的内衣,她还来不及惊呼,他的手已欺入前,唇跟着落往她的耳、脖颈。她的惊慌变为迷乱,从嗓子里冒出忘情的低吟。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快感,一面闭眼享受着,一面质疑:就这样吗?是他吗?怎么会?想说句不,出口却化作声声娇喘。史瑞的手一路向下,向她的下腹,她突然猛的一抖,支起□的上身,按住他的手,留着最后的理智说了句:“不。”

    他疑惑地望着她,她羞赧地继续道:“我...还没有过...”

    他仍不解地望着她,眼神在黑暗里模糊不清:“你是第一次?”她点点头。他停了下来,呆了片刻,用棉被将她裹起来,自己躺到了床侧。过了会儿,他轻轻地笑:“现在怎么还会有你这样的女孩儿。”

    她回嘴道:“这样不好么。”

    “好,很好。只是,我好意外啊。”

    当天,他们相拥睡去。初夜是后来的某天发生的,史瑞反复的问她确定吗,好像在给自己领免责申请书。从一开始他就说了自己是在离婚,但表现得却很多情,常跟梅梅讨论谁家的老婆长得美。这不是笑话,是真的,他能用最不下流的态度讲出来那些话。梅梅也知道,这样的人,不可能一心一意的对女人。她却没时间再去找一个好男人了。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原来你喜欢放荡的,那我就放荡好了。幼稚地赌气,却只报复了自己。

    后来梅梅回忆这段,觉得史瑞这样的男人倒不招人恨,他给她留下极好的回忆。经验老道,情场高手,还传授了不少实用的技巧。她还什么都没说,他就能把一切处理得妥妥当当。花起钱来也是大手笔,不吝惜的买了贵的好的往梅梅手里塞。她不收,他还不乐意,想起来也许算是一种补偿,虽然看起来没那么丑恶。

    至于男人么,谁期待他们有多完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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