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车厢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突兀的铃声,将岑霈千头万绪的思绪拉回。她转回头寻找铃声的来源,这才注意到前座的驾驶台上放着一部黑色的手机。

    岑霈探身将手机拿在手里,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考虑着自己将电话接通是否合适。

    铃声响了一阵就停了下来,岑霈不做多想刚打算放下手机,就见黑下去的屏幕忽然一闪,随后铃声大作,手机又继续锲而不舍的唱了起来。

    看来电话那头的人有急事!犹豫了一下,岑霈唯有接通了电话,朝那端‘喂’了一声。

    “你是?”电话那边的人听到岑霈的声音,显然有些意想不到,语气有些犹疑。

    “我是中总的朋友,他有急事走开了一下,请问你有什么事吗?”因为是记者,岑霈对声音也算颇为敏感,电话那端的人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岑霈还是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是中原的那个助理。

    那边稍稍停顿了一下马上就说道:“请您转告一下中总,就说美国那边的合作开发商已经派人过来了。我会等他的指示再做安排,谢谢。”

    “好,他来了我就会转告他的,你放心。”道了再见后岑霈挂断了电话,在车子里又坐了一会儿,望着窗外人来人往,还是不见中原出来。

    左思右想,岑霈最终拿着中原的电话走下了车。车子没有上锁,岑霈便先到保安亭找到保安,给了他五十块钱,要他帮忙好好的看着车子。

    岑霈快步走到急诊室,一路打听下来,才知道原来中黎需要输血,已经转去了住院部。

    夜晚的住院部人烟稀少,安静的廊道里充斥着消毒药水和药物的味道。岑霈从电梯里走出来,远远就看见走廊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微躬着背脊,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暗灰色的水泥地面。

    岑霈一步一步的朝中原靠近,轻缓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带出回响,中原却似乎丝毫不曾察觉。

    “她怎么样了?”岑霈坐在中原身边,小声的问。

    中原仿佛受了惊,此时才抬起头来,紧蹙着眉头看着岑霈,隔了好一会儿,漆黑的眸子才重新聚回焦点。他看着她,声音暗哑的回答:“正在输血。”

    岑霈将手里的电话塞到中原手中,说道:“刚才你的助理打电话找你说有急事,让你回个电话给他。”

    中原接过手机并没有做声,手指滑过手机的显示屏,神色间有止不住的哀伤。

    “中原,”岑霈做了很久的心里准备,才决定把心里的困惑说出来。她刚才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已经想明白了中原之前在办公室说的那句‘等了太久才等到你’的真正含义。如果中原是想让她做代替品,岑霈自问自己肯定做不到。所以,她需要搞清楚这场恋爱背后的真正意义。如果自己只是不小心做了一回第三者,那么在事态还未完全失控的情况下,岑霈也有足够的自信相信自己可以全身而退。迎着中原等候的目光,岑霈终于问出口:“中黎究竟是谁?她是不是爱着你?”

    寂静的走廊除了长久的沉默,便是二人隐约可闻的呼吸声。中原看着岑霈,眼底少了平时惯有的不羁和嬉笑,那黑沉沉的瞳孔,在夜晚无声的走廊里,竟显得深沉无底。

    忽然,中原笑了出来。那冷冷的一声笑,终是打破了沉默。移开视线,中原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伸手从外衣口袋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然后点燃。

    深吸了一口,缓缓喷出的薄雾模糊了中原的表情,他的眼睛看着半掩的病房门,微弱的红光在他指间时明时暗,也不知过了多久,岑霈听到中原低沉的声音徐徐传来。“你终于还是问了。”说完这句话,他扭头对岑霈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还未到眼底便已散去,又继续说道:“中黎是我姐姐的女儿,她跟我姐姐姓,是我的外甥女。”

    外甥女爱上了自己的舅舅!岑霈没料到他们竟是如此的关系。中原可以给予中黎很多很多,财富,疼爱、呵护,甚至纵容,可是唯独爱情,是他们永远都不可以碰触的。对普通的情侣而言,爱情可以甜蜜地如同六月艳阳下的冰淇淋,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快乐,美好。将它握在手中,细细品尝,然后看着它带着甘香,轻缓地融化在自己的手心。

    岑霈猛地想起中黎那伤痕累累的手腕,只觉得那个女孩偏执得让人心惊胆颤。如此年轻,如此美好,本应像花儿一样绽放的年纪,怎么走入了那样的深渊?随着中原的视线望向半掩的房门,岑霈满怀同情的轻声问:“她为了你,经常那样做?”

    中原没有回答,他似乎陷入了一种沉思。他的视线越过病房,远远的投在了不知名的远方,也不知隔了多久,岑霈听到他开始说话。声音很细,如同自言自语。就像只是想要找一个倾吐的对象,他并不在乎别人能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他只是想说而已。

    “因为我姐夫的意外早逝,我姐姐受不了丧夫之痛,便扔下了中黎去了欧洲隐居,一去数年渺无音讯。中黎从那时开始便患上了轻微的忧郁症,为了方便照顾她,我把她带在了身边,却没想到会对她造成这样的错觉。”中原平淡的述说着往事,仿佛那只是一件过去了多年的小事情而已。岑霈看着他紧皱的眉头不由觉得一阵心疼,如今说任何安慰的话都只会显得空白而无力,于是岑霈伸出手,轻轻的覆在了中原的手背上。

    中原身体轻微一颤,侧头凝视着岑霈,眼底竟是载满了深深的无奈与神伤。

    过了一会儿,中原反手将岑霈的手握在掌心,思绪有些飘渺,却又开口说道:“我试过很多方法,可是中黎却依然我行我素。我不想伤害她,她却在不停地伤害自己。我的眼前就像一个绝境,霈霈,你知道吗?陷入绝境的滋味。”说到此,中原苦涩一笑,“你想不到那种滋味。至亲的人竟然用生命在威胁你,而你除了妥协之外,本没有其他办法。可是妥协了,你就会掉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沼泽里。”握着岑霈的手紧了紧,中原的语气加快了些,“霈霈,你知道掉进沼泽后应该怎么办吗?如果你挣扎得太大力反而会死得更快,可是如果你不挣扎,也只能慢慢的等死而已。唯一的办法,就是,你要静静地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耐心的等待有人来救你。只要她愿意伸出援手,你才可以得救升天。”说到这儿,中原忽然停顿了下来。他盯着岑霈,眼底带着希翼,一字一句的说道:“而你,霈霈,你就是那个能救赎我的人。”

    岑霈的手被中原握得很紧,指骨摩擦,她甚至感觉到手指有些发疼。面对如此沉重的话题,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看着中原,只是想不到这个表面看起来如此意气风发的男人,竟背负着一段如此让人难以负荷的爱情。动了动嘴唇,岑霈想了很久,才说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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