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处步步为营,早都盘算好了。

    “操……”

    罗强骂道:“你忒么还讹上我了?!”

    罗强当然不想黑着,也绝不想再坐牢。

    他就想跟身边人踏踏实实过日子。这些年,打打杀杀铁血天下的那份心早就淡漠了,家里有亲人惦念他,身边有爱人在乎他,爷们儿下半辈子是为这些人活着,好好地活着。

    罗强也明白姓陈的打的算盘,就是要讹他;名义上是给他一口饭吃,实际上也是拉拢和监控。

    像罗强这类人,混迹江湖多年,社会关系复杂,道上势力根深叶茂。罗强出来了,上面的人肯定不放心,与其等着这人哪天重操旧业或是被哪一方势力拉拢收买,国安这边干脆先下手为强。

    高层总参二部军情系统、国安公安情报口上,分好几类人。像陈处长这样的,属于编制内人员,有军衔或者警衔,有制服,有档案,是受过专业特训的职业间谍,在圈子里称作“密工”、“密干”。还有一类就是“商干”,上了情报系统的电脑,但是不属于编制体系内的人员,以商养情,商情两旺。此外社会上还有许多挂靠的人员,靠着与军队、二部的关系,情报口的特殊背景,为商业利益加持政治保险,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上了这条贼船,有些事不是罗强想拒就能拒绝。

    陈处说:“罗老二,你没有编制,没有档案,我会一直跟你保持联络,交待任务。”

    罗强不爽地哼道:“那老子隔三差五还老得见你?”

    陈处又道:“而且,我们需要确认,你这样的人,将来不会跑到对岸或者东南亚,替那帮人做活儿,跟我们对着干。”

    罗强身体向后仰去,冷笑道:“老子他妈的再闲得无聊,缺钱花,也不干卖国的勾当,我这辈子能有机会跟你们对着干?”

    陈处喷了一口烟,露出笑,指着罗强:“成,有你这句话!罗老二,我刚才可都给你录下来了,你跑不了!”

    罗强把那几样东西收了,钱没要,跟姓陈的说:“我们小胡咋样了?”

    “这人你们管不管?”

    “说到底,黎兆辉是他帮你们‘抓’到的……没这个人,你们最后抓的只能是黎兆辉的尸体,不可能是活的。”

    “这卡里的钱你直接给医院,给那孩子看伤,钱该怎么花就怎么花。”

    罗强邵钧自从那事儿之后,去过医院好几趟,俩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邵钧看得出来,罗强这人心思比较重,嘴上什么都不说,每回从医院回来,能好几天不跟身边人说一句话,不吃饭,沉默着抽烟。

    邵钧揉揉罗强的头,低声问:“难受?”

    罗强确实难受,而且这份难受还没法表达,胸口憋着。

    罗强这种脾气的人,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为他付出为他遭罪的人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或者赔上他自己,有多少罪他自个儿能扛,他习惯了一肩扛,可他不希望是胡岩。

    如果残废了的人是罗小三儿,他养罗小三儿一辈子;亲哥俩之间,彼此付出是天经地义。

    如果残了的人是馒头,他陪馒头一辈子,没二话。馒头要是没有腿,他每天出门把馒头背在肩上,自己就是馒头的两条腿。

    可是偏偏是小狐狸。

    小狐狸怎么办?

    你拿什么赔?

    你花钱?你出力?你凭什么?你谁啊?钱这玩意儿在这种时候还算个屁。小狐狸归根结底想要的什么?你赔得出?你拿什么能赔一个人下半辈子永远不可能复原的破损残缺的身体?

    医院病房里浮出淡淡的苦涩的药味,花香,水果香。

    大夫说病人前一阵子情绪很不稳定,也属于正常现象。身体残缺的人在这种残酷打击面前,都会一段时间内产生强烈恐惧,沮丧,绝望,需要慢慢地心理重建,恢复信心。

    头几回去医院探视,只能隔着大玻璃远远地看着,不能靠近人。

    后来邵钧想了一招,买了好几种颜色碧绿酱紫的葡萄,洗得干干净净,装在饭盒里,递进去。

    罗强说,你这是存心刺激他,挖人心呢?

    邵钧说,刺激一下可能就缓过来了,你知道小胡他心里到底想要什么?人家要“苹果”,还是要“葡萄”?

    小护士捧着一大盒葡萄,送给胡岩。胡岩看了一眼就哭了,没有哭出声,眼泪哗啦哗啦地流了满脸,满脖子,满身,手指捏碎了葡萄,葡萄汁渍在白色床单上……

    胡岩全身都盖在被子下,只露出浮雕一样白净的脸,没有笑容,跟罗强摇摇头,说“没事儿”。

    胡岩问:“他……判了吗?枪毙了吗?”

    罗强说:“没有公开,报纸上也没登,而且一时半会儿不会判。这人身上可能有国安想要找的东西,上面肯定不会放过他,也不会马上处决他。”

    有些事儿罗强不能跟胡岩扯。邵钧从熟人那里听到些内情,九局这次行动也不完全失败,至少活捉了黎兆辉,这人活着,早晚能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想要的情报线索。黎兆辉不会被法律公开审判,不会公开枪决,也不会领到判决书正式关押服刑跟其他犯人混到一起。犯罪犯到一定层次,就跟普通老百姓适用的法律常识没大关系了。这人现在在国安手里重兵秘密看管,审讯,滋味儿肯定不会好受……

    只是辉子那种人,连死都不在乎的,骨头也硬得狠,一时半会儿撬不开嘴。九局现在是搞不到情报,又不甘心认栽直接将此人处以极刑,只能先关着,养着,身上乱七八糟内伤枪伤都给治好了,据说现在用某些注射的药物控制这个人。

    ……

    胡岩若有所思,眼神空空的:“以后,早晚得枪毙吧?那样的人,还有活路吗?”

    罗强:“……”

    罗强眼睛有些发红,在小胡床头坐了一个钟点,不说话,但是也不走。

    胡岩突然从被子里探出头,说:“大哥,我知道你仗义,总是挂着我。你别这样,不关你事儿……你没欠我的,你走吧。”

    罗强哑声说:“是老子没照顾好你,让你受这么大罪,老子的责任。你需要啥,就跟大哥说。”

    胡岩打断罗强:“哥你误会了。”

    “我当时,想要救你,心里也并不只是拼命要救你。”

    “我当时想的是,我想要,我……”

    “这个人还有活路吗?是不是这辈子就完了?他还能改吗?……我想救的人是他,他以后能明白这些吗……”

    ……

    胡岩眼睫毛上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倔犟地别过脸,看着窗外,不让罗强察觉他脸上最痛苦最艰难一刻的情绪。

    有的人,还能改吗?

    有的人,这辈子还有机会明白吗?

    胡岩脖子上吊着一只项坠,牙雕染血,新鲜的血迹掩盖了陈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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