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角扬起一抹安慰的浅笑,手指拈着那纸,轻飘飘地交予朱棣。

    朱棣的目光落在云起的左手上,玉扳指光华流转,折射着满月的银辉。

    云起尴尬地用右手捂着左手。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朱棣冷冷道。

    云起忍不住躬身大笑,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随手把那纸拍在朱棣身上,转身就走。

    “站住!”朱棣喝道:“谁教你做这事的?!”

    云起淡淡道:“姐他不怪你,我心里知道,别再杀人了,姐夫。”

    朱棣重重出了口气,道:“过来陪朕喝杯酒罢,弟啊。”

    云起挽着长袖,侧过脸,似在迟疑,那瞬间的一瞥,令朱棣砰然心动,看得竟是痴了。

    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寝殿中点起了几盏微弱的灯,云起安静地坐在龙床前的案边,手持瓷壶,斟了两杯酒。

    “皇上耳伤未愈,不能喝酒,臣谨代皇上干了。”云起喝完一杯,干净地 亮杯底,又取过朱棣的酒杯。

    朱棣只是定定看着云起,忽道:“朕心里难过。”

    云起叹了口气,道:“朱权走了,起兵靖难那时,皇上答应过他什么?”

    朱棣眼神茫然,随口答道:“朕忽然改变主意了。”

    云起揶揄道:“铁券也不颁他一张?”

    朱棣脸色不太好看,冷冷道:“云起,纵是你姐,也不敢管朕的事。”

    云起将酒杯凑到唇边,答道:“所以她死了。”继而仰脖喝干。

    烈酒入喉,云起禁不住猛咳,脸上泛起窒息的红晕,一抹嘴唇,道:“臣告退。”

    正要起身时,三保于殿外匆匆奔来,见到云起时登时直了眼,吓得便跪。

    “三保?”云起笑问道。

    “小舅爷?”三保神色略定,又道:“回、回皇上,东厂百余人,被宁王亲兵杀得大败,截不住,此时权王爷已出了紫金山,往西面去了。”

    “东厂?”云起疑道:“是什么?”

    三保脸色迟疑,看看云起,又看朱棣,云起瞬间明白了,定是为了分锦衣卫之权而设下的新机构。

    朱棣漫不经心道;“喝酒罢。”

    三保仍在殿前跪着,朱棣亲自斟了酒,道:“喝了这杯,我便放过老十七。”

    云起看了朱棣片刻,端过酒,一饮而尽。

    朱棣又斟满酒,漫不经心道:“再过些时日,朕便带你回北平去了呐!还记得,当年朕带你就藩北平那会儿,你亲手在园子里栽的桃树。”

    “什么?”云起蹙眉道。

    朱棣笑了起来,打趣道:“当真不记得了?!”

    云起茫然摇头,朱棣又道:“夫人,那年出京,马皇后赏了你个桃子,你一路吃着上北平去。把核儿留着,在咱家院子里埋了,又一春,细芽便破土出来,还不记得?”

    云起端起酒杯,酒水映出他清澈的双眸。

    朱棣又道:“喝一杯,朕便饶方家一人。”

    云起喃喃道:“如此谢皇上成全。”

    云起自早间至午夜,已是半点吃食未下过肚,黄昏时在院内被灌了一通酒,又大吐特吐,此时只觉气力不继,肚内本空,喝了几杯烈酒,此时已觉头晕脑胀。

    然而听到朱棣之话,终究是干了那杯。

    云起紧闭双眼,又咳了几声,忍着胸闷,道:“皇上……”

    还未说完,朱棣的手已虚卡着云起的咽喉,微微上托。

    云起被托得扬起头,眼神中流露出难言的悲伤与倔强,朱棣恍若得了癔病般喃喃道:“还记得么?夫人,院里的那棵桃树,你我一同栽下,过完节,我们就回家了。”

    云起颤声道:“皇上不可忧伤过度。”甫一说完,双眼再次漆黑一片。

    云起的眼神倏然间涣散,视线茫然。

    朱棣仔细地端详着云起的薄唇,片刻后专注地凑了上去。

    “别碰他!”拓跋锋疯狂地大吼,破窗而入!

    三保抽出腰间佩刀,木窗刹那间碎成千万片!

    云起惶急喊道:“不——!师哥!”

    “放肆!来人,把拓跋锋拿下!”朱棣狠狠将云起推开,操起酒壶便朝拓跋锋掷去!

    绣春刀划开,荡出一道弧光,碎瓷飞了满殿,酒水四溅。

    拓跋锋如发狂的野兽,甩出绣春刀,三保从背后扑上,一刀斩向拓跋锋腰间!

    拓跋锋修长的身材平掠,飞向朱棣,手腕一沉,绣春刀下挥,刀尖支地,全身重量压在一柄薄薄的利刃上。

    拓跋锋两脚借力荡起,一脚踹中三保胸口,三保登时弯刀脱手,口吐鲜血倒飞出殿。

    绣春刀不堪重负,“叮”的一声断为两截。

    拓跋锋摔下地,就地一个打滚,手执半把断刀,直取朱棣!

    云起的双眼恢复清明,将朱棣护在身后。

    四名锦衣卫冲进殿内,拓跋锋已逼至朱棣面前!

    云起抽出头上那玉簪,朝拓跋锋一甩!

    拓跋锋双瞳倏然收缩,玉簪破空而来,击中他手腕脉门,拓跋锋甩手抛出的半截断刀偏了准头,在空中呼呼旋转,继而噔然钉在了龙床后。

    玉簪落地,发出脆响,断成数截。

    锦衣卫与司监一拥而入,近十人将拓跋锋按在地上,拓跋锋喘息着道:“云起!”

    朱棣怒吼道:“给朕拉下去!”

    拓跋锋猛地一挣扎,几名锦衣卫登时拉不住,纷纷拔刀,云起忙喝道:“别动粗!”

    拓跋锋喘着气,定定看着云起,被押出寝殿外。

    待拓跋锋被带走,云起忙转过身,朝朱棣跪下,伏身颤声道:“皇上别杀我师哥,别杀他……”

    朱棣面无表情道:“在你们眼里,朕就这般爱杀人么?”

    朱棣勃然大吼道:“朕就这么爱杀人么——!”说毕猛地一脚,踹飞了酒案。

    三保骇得再次跪下。

    “你,起来。”朱棣命令道。

    云起抱着朱棣的脚大哭道:“姐夫!求你饶了我师哥吧!我俩从小就相依为命!没了他我也活不成!姐夫!”

    朱棣深吸一口气,歇斯底里地朝着云起大吼道:“平身——!”

    朱棣静了片刻,神智恍惚道:“云起,平身。”

    云起满脸是泪,哭得全身发抖,被朱棣揪着头发,拖了起来。

    朱棣叹了口气,云起呜咽道:“姐夫,你杀方孝孺吧,想杀谁就杀谁……我再不敢说了,你别动我师哥……”

    一句话未完,云起只觉眼前再次漆黑,头晕目眩,朝前扑倒。

    朱棣抱着云起的腰,让他伏在自己肩上,低声道:“不杀他。”

    云起呜咽道:“也不……关他……放他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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