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雷克离开的时候,原本犹豫的样子,变得慢慢坚定了起来。
    能够取得一番成就的人,无论如何,总有属于他的优秀地方。
    德雷克优秀的地方在于,一旦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就不会再瞻前顾后,而是一往无前的做下去。
    既然他已经上了道格的船,就需要按照道格定好的航线航行。
    他刚刚的害怕模样,固然有他自己真的害怕的因素,但是除此之外,他还想试探一下道格的想法。
    德雷克从他自己的人生经验中,做出了一个总结,大海航行靠舵手。
    许多时候,许多船出发的港口可能都是在一个港口,但是最后谁会沉没,谁会触礁,谁会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看的还是舵手。
    老练的舵手,像是老马一样试图。
    年轻而又老练的舵手,则更加有冲劲。
    但是,那些虽然年轻,但是却觉得自己很厉害的舵手,只能将一船人送向死亡。
    如果以德雷克对于人生的要求和规划,现在拥有一家覆盖了新英格兰的银行,一家覆盖了新英格兰地区的报纸系统,就已经可以是人生巅峰了。
    但是,道格这个舵手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这个舵手可靠值得信任,作为同一艘利益大船上的船员,他就会严格的执行舵手的命令。
    毕竟,舵手只是指引方向,真正让船行驶起来的,还是一个个基层的船员。
    道格给德雷克分配完任务,又唤来了拉姆。
    “拉姆,接下来克莱登印染厂、美国银行总部,还有耶鲁染料作坊这边,是重点布防的位置。
    这些地方,一定要确保有足够的人手巡逻,哪怕出事,也要第一时间将事态控制住。
    至于……报社那边。
    提醒布莱尔自己注意安全,尽量不要在人流大多的地方出现。暂时只通知到他一个人就行。
    如果报社其他人因为种种意外死了,记得让他马上把这一切付诸报端。
    你将我刚才的命令复述一遍。”
    “保卫……付诸报端……”
    拉姆几乎一字不差,复述了道格的命令。
    “好,去做吧。”
    道格说道。
    与杜邦不同,道格拥有的产业,已经跨越了几个行业。
    这样做的好处是能够将风险分散,但是坏处也很明显,就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需要防守的方向也有点多。
    “威廉姆斯,你接下来关注米托斯制造公司的情况,还有染料协会那边会不会有异动。我们目前要与杜邦短兵相接了。
    杜邦那些资本家,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我们现在要按照最坏的情况做准备,但是不要悲观,就算是他们能联合在一起,也仅仅只是一群秃鹫而已。
    但是,我们会是等待被他们吞噬的死尸么?”
    “是,老师。”威廉姆斯接收吩咐。
    接下来,道格以最快的时间,前往克莱登染料厂。
    “各位,先停止一下手中的工作,我道格克莱登有几句话想和大家说……”
    道格站在高台上喊道。
    “首先,我要问,大家对于进入克莱登印染厂之后的工作和生活满意么?”
    “……”
    先是一段鸦雀无声。
    紧接着内森带头说道,“满意!”
    女工们也开始一个个附和起了,“满意!”
    道格听着并不是很整齐的声音,等待着声音缓缓落下,他再一次用扩音的铁皮喇叭喊道,“但是!这样的生活可能不会太久了!”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们要失业了么?”
    “……”
    各种各样的担心的讨论声,虽然每一个都不大,但是汇聚在了一起,却让人觉得是一股很庞大的声音。
    道格这次没有等事态自动平息,而是粗暴的打断道,“我没有开除大家了意思!但是!现在有一些人,觉得我这样做很不好!
    觉得我不使用童工!
    觉得我让孩子们学习!
    觉得我给大家的工资太高!
    都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他们打算把大家相识牲畜一样对待。
    大家知道在美国工厂打工的平均年限是多少么?
    还不到十年!
    为什么不到十年呢?
    因为干了十年,身体都已经累坏了,被那些可恶的工厂主,资本家们一脚踢开了!
    现在他们觉得我道格克莱登破坏了他们的美好生活!
    觉得我让工人的待遇变得更好,让大家顿顿有肉吃,让每一个孩子都有知识学,破坏了他们的好日子!
    所以!
    他们现在不光想要将我除掉,还要将我所拥有的工厂也除掉!
    我今天来和大家说话,就是想问大家,能让他们得逞么?
    能因为他们的一己私利,就继续活在寒冷的屋子里,就继续挨饿受冻,就继续忍受着身体的病痛么?
    我是贫民的孩子,
    我的答案是不!
    你们呢????!!!!”
    “不!”
    道格举着喇叭夸张的肢体动作,搭配上他的声音,拥有着莫名的感染力。
    “保卫我们的家园!
    保卫我们的美好生活!”
    “保卫我们的家园!
    保卫我们的美好生活!”
    “保卫……”
    随着口号一次次的激荡,大家的斗志越发的昂扬了!
    她们在高声呼喊的时候,想起了以前的苦难日子,又想到了今天的一切。
    或许在演讲之前,他们觉得克莱登印染厂如果倒了,她们可能会有新的地方工作。
    但是,经过了道格的这番演讲,她们发现她们与克莱登印染厂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如果克莱登印染厂玩完了的话,她们也不会有好下场!
    就在道格打算终止这场演讲,去自己拥有的下一个产业的时候,突然,整齐如海浪一般的口号声中,响起了一声枪响。
    “嘭!”
    枪声掩盖住了一切。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静止。
    所有人都望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随后看向了台上的道格。
    高台上的道格,此刻已经倒了下去。
    没有人能够看到他到底怎么样了。
    工人们先是慌乱了一下,随即便开始了有序的行动,那名射出了子弹的工人,还没来得及趁乱逃跑,就已经被抓住了。
    罗斯第一时间冲到了台上,看着台上已经和台面完全贴合的道格,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医学生第二个冲到了台上,对道格进行了简单的诊断,用怀疑的目光看了一下四周,罗斯心领神会,叫来了几个几乎绝对信得过的女工,将道格团团围住,然后,他才继续诊断起了道格。
    台下的女工们,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如此危急了。
    到了大老板为自己这些人演讲的时候,就会受到袭击的地步。
    她们的愤怒无可释放,也不能去上台看看大老板什么样了,只能对着那名持枪的凶手开始了拳打脚踢。
    一个圈仅仅只能站下不到两位数的人,但是饮食不差的女工们,每一下可都没有留着力。
    她们怨恨地踹着地上的人,甚至……就连他为什么射击大老板的话都没有问。
    她们又惊又怒。
    惊的是自己这群人中,竟然出现了叛徒!
    怒的是自己的美好生活,很可能就因为这叛徒而消逝不见!
    群众的暴力,永远是最无法阻挡的暴力。
    地上那个被踹的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呼吸。
    但是,就算是呼吸已经停止,在她的周围,依旧有许多人,在用脚对着她做心肺复苏。
    重重的鞋印,足够看出大家有多么的用心。
    至于台上道格这边,道格尽管确实被子弹击中了,也受了伤,但却很幸运的不是致命伤。
    甚至,道格层层叠叠的昂贵外套,就已经将铅弹阻挡住了。
    尽管被击倒了,尽管身体组织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损伤,但是铅弹没有进入身体,对身体产生破坏,已经是“好消息”了。
    道格也没有过太长时间,就已经恢复了意识,他仅仅只是倒地的那一瞬间,失去了意识而已。
    但是,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没有第一时间重新站起来。
    没有人知道下面的工人里面,还有没有被收买的人。
    这个世界,或许有绝对的忠诚,但是却绝对不会再下面那群女工当中。
    道格之所以要面对她们演讲,就是要动员她们,让她们以为她们和他是一个共同体。
    但是,做出了这个决定的他,却没有想到,杜邦的渗透速度,远比他想想的快。
    等等……
    不一定是杜邦!
    或许是有人想要用杜邦的名义干掉他!
    米托斯制造公司和染料工会,实际上是一个利益共同体。
    他们或许早就已经在克莱登印染厂里安插了钉子,但是一直以来只是作为情报来源,没有让她暴露刺杀的意思。
    毕竟,非专业的杀手,刺杀成功的几率实在是太低。
    甚至,专业的杀手,刺杀的成功率也不会高到哪去。
    但是,一旦暴露了,道格就会对于内部进行全面的清肃。
    一旦他全面的清肃了,他们是去了情报的来源,原本就不够打的情况,就更加没有招架之力了。
    甚至,现在燃料协会内部,都已经产生了分野。
    道格用合成染料赚到的钱,的的确确让许多染料工会里的成员,有了别样的心思。
    至于这次为什么枪杀了,首先就是这次行动的锅有人负责背了,那就是杜邦。
    杜邦的恶名从英格兰到新英格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所有人都知道杜邦是一个什么货色,杜邦一旦对于某一个目标产生了敌意,他们可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在这样的情况下,刺杀道格对于染料协会这边就是一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事情了。
    成功了,天然染料似乎就能继续存活下去了。
    甚至,那些窥视道格合成染料的人,会开始瓜分道格遗留下来的合成染料制造工坊。
    失败了,也将道格的主要精力,引向了杜邦。
    如此一来,道格对付他们的精力就比较少了,他们对付道格的成功率就会更高了。
    但是,他们唯一出错的地方,露出破绽的地方,或许就是他们太着急了。
    杜邦的行动,向来是嚣张的。
    几乎招摇过市的他们,不会掩盖自己的意图,刺杀或许会有,但是不会这么快。
    疼痛反倒是让躺在地上的道格更加的清醒了,道格吩咐将自己抬到印染厂楼上的同时,也开始思考着是不是可以利用这样一个机会,将染料协会也进行一番清洗。
    要知道,能够利用杜邦名头的人,不仅仅只有染料协会,道格同样也可以用。
    至于……理由嘛!
    那就是合成染料中,有概率发现猛度极高的炸药!
    染料协会虽然可能暂时还没有对炸药行业有窥探之心,但是对于杜邦来说,你们疑似拥有高猛度炸药,就已经是一个理由了。
    以杜邦一贯而之的嚣张态度,为此将整个染料协会清洗一遍,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道格被抬到了楼上,罗斯开始主持下面恢复工作。
    至于地上的尸体。
    在这寒冷的冬日里,不会有瘟疫发生的冬日里,干脆将这具尸体,挂在了印染厂大门的上方,让她随风飘扬。
    至于清肃,不要着急,会有的。
    但是,目前的首要任务,确实保证道格的安全。
    对于罗斯来说,对于克莱登印染厂来说,对于广大的印染厂工人来说,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去死,唯独道格不可以。
    因为,除了道格,她们没有一个人,能够将印染厂做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们没有《大富翁》,他们也没有钱,他们甚至没有胆量。
    因此,想要克莱登印染厂继续存在下去,首先需要的就是道格依旧还活着。
    至于外面手持望远镜鬼鬼祟祟的人,他们听到了枪响,又看到了高高挂起的尸体,虽然还不知道道格的死活,但是已经知道袭击已经成功了,他们已经可以回去报告了。
    一直刮风的纽黑文,忽然宁静了下来。
    平淡的空气里,似乎有了一丝不平淡的味道。
    道格克莱登,尽管他只是一个黑心资本家。
    但是,相比于比他更黑的资本家来说,他已经是良心了。
    良心的愤怒,总要更可怕一些。
    愤怒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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