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阳早上刚一睁眼,脑袋仿佛被千针扎刺的剧痛感便席卷而来,害他险些又昏厥过去,不得不继续躺着休息。宿醉当真是个要命的鬼事。

    寝室里没人,空荡荡的很安静,就连死宅的何煦居然也没在,这个发现让顾阳在惊讶之余倒也松了口气。他顺着梯子爬下床,一眼就瞥见了贴在电脑显示器上的黄色便签,上面书着安沉秀气工整的字体——

    阳哥,药放在右手边,记得吃。

    小弟去趟万景山,过两天回来,不用担心。

    ps.:回来给你看照片,敬请期待^-^

    顾阳的第一反应就是朝旁边安沉的书桌下看,原本堆在那里的野营用帐篷没了,于是他确定这条留言内容属实,安沉这摄影爱好者又间歇抽风拍外景去了。

    大一新生入学那会儿,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并不是宿舍,而是学校中心广场的小喷泉旁。

    报道时顾阳家里有事迟了几天才到校,那时候师兄师姐的体贴迎新早就结束,偏偏他方向感又不怎么好,对环境的陌生感又觉得学校太大,问了好几拨人也没搞清楚新生宿舍到底在什么地方。正坐在长椅上抽烟发愁的时候,听到旁边的树上一阵响动,接着一团黑影坠落下来。正看得目瞪口呆呢,那黑影从地上弹起,愤恨的骂了句,“靠,吓死小爷我了!”

    顾阳当时觉得特别好笑,伸手在旁边的垃圾桶上弹了弹烟灰,寻思谁从树上掉下来还能面不改色。谁知那人下一句是,“幸好老子反应快,没摔着镜头。”他看见那矮子抹了把冷汗,又仔细检查起前的数码单反照相机,“***,差点报废了整个暑假的积蓄。”于是顾阳彻底囧了。这人是不是傻逼啊,比起自己居然优先保护照相机?正想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结果这傻鸟就看到了他,还走了过来,“师兄,你挺man的,让我拍照存个档吧?”

    顾阳被烟呛到了,咳了半天才拍拍旁边的行李箱,“我是新生。”想了想这人既然喜欢拍照多半对学校比较熟,便又加了句,“我在找思睿楼。”

    “这个好办。”小个子笑了笑,“你让我拍照,拍完我带你去宿舍。”

    顾阳盯着他看,看了半天也不觉得这是个坏人,虽然言行二了那么点。估着以后也不会见到了,便一咬牙答应,“成交。”

    “行李先放在这边。啊,我是传媒的新生安沉,也住思睿楼,1栋101的1号床,好兆头吧?”

    顾阳登时觉得眼前一黑,他捏在手里的a4纸详单上,赫然写着宿舍分配——思睿楼1栋101寝3号床。

    从此,大学生活就跟这二缺绑定了。

    万景山是市内著名的一个自然风景区,属于国家5a级旅游景点。此处山清水秀,空气清新,山顶没入云霄,长年烟雾缭绕。这山之所以名为万景,就是因为这里实在太美,稍稍换个角度便是新的景致,可谓千变万化妙不可言。这地方离安沉他们学校挺近,骑自行车半小时以内就能到,安沉当初就是图这个才拼了命的猛k书。

    万景山顶绝对是看日出的好地点,海拔高的优势是显而易见的——能将全市尽收眼底,而且眼前景物一览无遗。

    安沉热衷于看日出,他喜欢欣赏那混沌朦胧的世界裂开一条金色的缝口,再一点一点明亮起来的动态美。每当这个时候,心里的翳会随之一扫而空,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这天也不例外,他在宿舍确信自己无法安眠之后,干脆一跃而起收拾行囊,然后自阳台跳出宿舍,踩着单车直奔心目中的人间仙境。

    当他一股脑把日出的全过程拍成照片记录下来,又对着lcd浏览一遍之后,顿时心情舒畅了,咱祖国的大好河山还是很给力的!

    日出拍完之后安沉顺着蜿蜒的公路一圈一圈往下绕,他在鄙视现代化的大马路和路灯之类破坏原生态环境之余,又觉得现代化一点还是好的,不然这种山路用双脚走上去肯定得断掉。

    半山腰的地方有一方荷花池,9月底基本上属于荷花的生命尽头,池塘里已经没有花苞,全都静静的盛开着,粉色的花与翠绿的叶交相辉映,美得很壮观。这里连蜻蜓的颜色都很特别,不只有公园里那种普通的灰绿色,还有比较少见的体型娇小的红蜓与神秘妖媚的蓝蜓。

    安沉喜欢一切好看的东西,也热衷于将它们一一记录下来,由于这点跟他平时枝大叶的作风相差太远,顾阳一度十分坚信他是双重人格,为此在开学初还做出过24小时不眠不休紧密跟随二沉静候其第二人格登场的傻逼事情。

    就这样,当普通大学男生将周末奉献给网吧的时候,安沉就在万景山洗了两天的肺,然后才心满意足地一路哼着歌往宿舍骑。

    中国有这么一个成语叫做冤家路窄,安沉在校门口正巧碰到了冯可可跟一帮狐朋狗友……不对,是**朋鸭友从校园里出来。那一帮男女打扮得就跟网上红火的非主流一样,看得安沉极度受不了,他特反感有人穿着划得破破烂烂的牛仔裤招摇过市,也觉得男人穿着紧贴在身上的窄脚裤很娘很恶心。他几乎是条件反地,就翻了个白眼。

    “哟,这不是小鹌鹑嘛,带着这么多东西,被人追杀呢?”冯可可声音有点尖,语调又阳怪气的,听得安沉一阵不舒服。

    “滚你妈蛋!老子一向洁身自好,用不着避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跟你不一样。”然后他本连看都没看冯可可一眼,就打算走人。

    “啪”的一声,挺清脆挺响亮的一巴掌,招呼在安沉秀气的脸上,登时让他有点蒙。倒不是被吓的,而是这事发生得有点超乎他的常识范围。他活在这个世界上20年,父母没打过他,女友没打过他,就连对他最暴力的老姐,虽然总是蹂躏他的身体,但始终没舍得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痕迹,现在居然有一个毛都算不上的野鸭甩了他一耳光!?

    下午两点来的时候太阳晒得正毒,这校门也不是正门,还有一群人围着,所以即使这纷争就发生在校门口,也没人注意到。安沉看到冯可可得意的笑着,模样就像那些报纸上经常看到的那种乖张富二代or官二代,而跟他走在一起的男男女女也都只是笑着看戏,似乎对他这种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上次要不是萧骐拦着,我早就这么做了,别以为我就是好欺负的主。”

    安沉觉得自己的理智被这句话摧毁了,他默默把车停下锁好,小心地放下帐篷和相机,仔仔细细看了每个人一眼,以难以置信的平静口气说,“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记住了,所以一会儿要是发生什么事,你们最好要么当没看到,要么就想办法弄死我,否则我保证自己跟夏然提起这事的时候,会比事实对你们不利一百倍。”安沉刻意强调了一下夏然两个字,他知道这个名字的分量,果然一帮笑着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其实安沉并不能保证夏然一定会替他出头,但这种人数对他压倒不利的局面下,只能充分运用心理战术,这是打架的一般定论,总之让别人害怕自己就赢了。

    然后,安沉走到冯可可面前,还没等他一句话说完,就一拳揍在他脸上,确切的说是鼻子,直接揍出了鼻血。

    “日,真他妈脏。”安沉盯着全头上的鼻血,很是嫌恶地在几乎不能自主站立的冯可可衣服上胡乱擦了一把,接着双手固定住冯可可的肩,以膝盖朝他肚子顶了一脚。

    周围几人看傻了,就算没有安沉先前的叮嘱他们也肯定集体当没这回事,谁也没想到看起来挺清秀的一青年,揍起人来居然这么发狠。其实他们也就是外表非一点的一般民众,只不过冯可可家有钱才经常一起混,真要因为这被莫名其妙报复,谁受得了啊?

    “说实在的,老子是个和平主义者,虽然人是有点毛躁,却并不喜欢打架。恭喜你,你他妈成功惹火老子了。”

    这句话是实话,他的确不爱打架,从小被迫充当他姐的人沙包兼陪练,导致他对斗殴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排斥感。

    说完这番话他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然后他扔下那一帮呆若木**的脑残们,蹬上单车扬长而去。

    一看到寝室大门上贴着的那张据何煦说是huer的四人海报,安沉登时觉得特有亲切感,瞬间就把刚才那点不愉快给忘了,踹开门特激动地吼了句,“兄弟们,我回来了!”

    “狗|日的你想吓死老哥我吗!”顾阳正好到门口的饮水机接水,直接踹了安沉一脚,结果似乎自己扭到了,疼得皱了下眉。

    “阳哥,给你看日出!”安沉一点没在意那不痛不痒的一脚,乐呵呵拍了拍前挂着的相机。

    “**又是日出,你他妈到底有多爱日出!”顾阳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这小子前前后后起码拍了上百张日出的照片。

    “还有夏荷!”安沉跟个小学生似地举起右手。

    “夏你妹,这都秋天了!”顾阳笑骂道,接着仔细端详起安沉的脸,“二沉,你被毒蚊子轻薄了?这次有点严重啊。”说着伸手戳了戳,疼得安沉嘶一声倒抽一口凉气,然后一巴掌拍掉那手,“蚊子个毛!姓冯的那儿子拍的,事儿太突然没防住。”

    “!那人妖居然敢打你!老子这就去废了他!”安沉被感动了,心想不愧是好兄弟,结果他又说了句,“太他妈没文化了,没听过‘打狗也要看主人’吗!”

    安沉就日了。

    两人在门口扯了半天的淡之后,安沉才记起自己还很白痴地背着帐篷,于是换了拖鞋把它塞进书桌下面,顺手打开了电脑。等开机的这会儿才发现,寝室里居然只有顾阳一个,如果说段导去了排练,那何煦哪里去了?

    “我日,你不会趁我和段导不在把煦哥做掉了吧?”安沉心直口快的提问让顾阳觉得很郁闷,顿了顿才回答说,“这几天市中心又有漫展,他去淘东西了。”

    安沉觉得顾阳的表情有点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怪,想了想之后也就没继续问。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无比庄严肃穆地开口了——

    “阳哥,我有事情要跟你汇报。”

    顾阳顿时被这表情逗乐了,“说吧,这次又干了什么蠢事?”他还记得上次安沉这么正儿八经对着他说话,是在上学期不小心把他的mp4忘在裤兜里扔进洗衣机搅报废的时候。

    “我在万景山看了两天的景,思考了两天的问题,最后结论是我觉得自己可能得背叛我们的革命友情了。”

    “说重点。”

    “我被近期校园里洋溢着的粉红色gay风洗脑了。”

    安沉飞速的说完这话,然后抱住脑袋等候顾阳的锤子。一直以来,他跟顾阳这俩直男在抵制gay风上都是同仇敌忾,本着宁可送一百人入地狱也坚决不亲身涉险的原则。但既然他敢发表叛变宣言,自是做好了被兄弟处决的觉悟。

    谁知顾阳没吭声也没动怒,从兜里掏出了烟盒,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默默的抽。

    空间里特寂静,除了头顶的风扇因为缺少机油而发出干涩的运转声外,就再没别的动静。

    过了五分钟,但感觉上像过去了五个世纪,顾阳才声音干涩的回了句,老子也是。

    安沉想起了六分钟前顾阳微妙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什么。

    轰。

    大脑超负荷运转,阵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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