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垨墨所在的这个小镇叫孟德镇,孟德镇上方圆十里也只有一家餐馆。赵垨墨开得餐馆主要就是卖包子的,据客人需要偶尔也会拌上几道可口的咸菜。他们餐馆的后院有一间空房,早些年租给一个过路的外乡人,可是那个外乡人不仅顺走了他们抽屉里的钱,而且临走时还把钢筋锅里被煮得香喷喷的牛给剁成丁,凉拌后给全部吃光了。可是,这一吃不要紧,吃得食物中毒了。害得上吐下泻折腾了好几天,赵垨墨被敲竹杠赔光了一个月的销售额。自此以后,赵垨墨就不敢再动那间房子的主意了。于是上了锈的黑色雨伞,还有包装发霉了的铁罐头,不要的坏丝袜都扔在那里,好久没人过问。导致这间小房气氛诡异,少有人问津。

    我们这位人称“金丝先生”的读书人,一面正派,绝对的行如风,站如松,可惜就是脸庞清瘦了些,而且老是留着短小的“扎人胡”。他是一个活闹钟,每天五点准时起床,上早市买包包子用的,和小炒用的菜,而且从不讲价。

    他不讲价不是因为傻,而是因为放不下面子,日积月累起来,也就来了经验。每次都跟在小区里赫赫有名的“外事通”刘大嫂后面,待到人家伸长脖子涨红了脸,好不容易跟小贩磨叽了半天定下价格后,赵垨墨才装作不经意间路过跟着要上几斤。

    这天,赵垨墨又去菜市场买菜了,他照旧跟在了同样贪小便宜早起买菜的刘大嫂后面。“嘿!我这脑袋有时候还挺好使的哈!”赵垨墨自语道。然后他又像往常那样买了十斤腱子,“这种好,包出来的包子特别香!”卖猪的张一刀打趣地说道。

    “就你会说。”赵垨墨拎着说道。“听说你们家新来了一位亲戚,是你妹妹家的吧!”隔壁摊位上买芹菜的王大妈扯着嗓子,唾沫横飞地问道。“嗯,是我妹妹家的,两个孩子都来了。”赵垨墨略显严肃地说道。“嗨,不是我说你,我还以为你只带来一个亲戚,这可好,两个都赖在你家了。你们家的包子铺生意是好,那不都是靠着立笃的照看吗?你呀,就是改不了你那爱唱戏的毛病。这个镇上的人谁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往夏家跑就是为了跟夏云海学唱戏呀!”“嗨!王大妈,您就别取笑我了。我这不也是为晚会着想吗?”赵垨墨搔了搔头皮,不好意思地说道。

    走出市场大门,赵垨墨清了一下嗓子,在心里咕哝道:“唱戏怎么了?这年头说了你也不懂,这叫什么?这叫文化修养,个人爱好。”他愈想愈不快,于是加紧了脚步往自家的包子铺走去。“待会儿,给孩子们做热腾腾的蛋黄包吃!戈苓戈涓她们准没尝过。”赵垨墨这样想着,不一会儿脑海里就展现出一幅热热闹闹抢包子吃的画面。他高兴极了,不由自主得吹起了口哨。

    漫长的暑假过后马上就要开学了,赵骆骆正趴在在厨房里面的酒箱上写字。卞立笃解下围裙扔给了在她家干活的筱花。走上前去教赵骆骆写作业。

    筱花是卞立笃的远房亲戚,因为家里穷所以才到他们家做长工的。筱花因为举目无亲,所以没少受过卞立笃的虐待,一次客人喝多了后,就是因为卞立笃怕那个客人出事,执意让筱花送送。她才“出事”了的。尽管筱花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暗暗地记下了这笔仇。

    卞立笃:“大热天的,你手哆嗦什么呀?”

    赵骆骆:“人是铁饭是钢,我饿,能不哆嗦吗?”

    卞立笃:“你爸去市场买东西了,回来后要给你做蛋黄包吃呢!呢,那个馒头先垫垫。”

    赵骆骆:“知道了。妈。刚刚那两个野小子还来找东西吃呢!”

    卞立笃:“那两个白眼狼,一个比一个坏。昨晚还跟你爸告我状呢。以后呀,甭想吃我做的饭。”

    赵骆骆:“妈我出去活动活动了,写了好长时间,快累死了。”

    戈涓搀着着妹妹戈苓在包子铺的后院玩耍。“姐姐,舅妈一直都在忙生意。我都饿了!”戈苓抱怨道。

    这时赵骆骆拿着一个白面馒头走进了院子里。一个石子飞踢到戈涓的腿上。戈涓急了:“你你你……”

    赵骆骆学着她口讷的样子:“我我我……我怎么啦?你倒是说呀。”

    戈苓倒是没有在意这些,注意力全被白面馒头“勾引”去了。“赵骆骆,能分些吃的给我吗?”

    赵骆骆不屑地看着戈苓:“怎么着?说我妈坏话时,怎么没见你这样啊?”

    赵骆骆发表了长篇大论后,眼看戈苓的眼睛还往他包子上瞅。决定“调戏”她一下下。

    “想吃呀?”赵骆骆用脏兮兮的小手掰了一小块,在戈苓的面前晃了晃,然后转身朝门外喊了一声:“大黄!”一只原本趴在院子一角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大狼狗闻声立即“汪汪汪”地回应几下,一路飞奔过来。戈苓瞅着这个大狼狗,不禁暗笑道:“这下有好戏发生了。”

    “来!乖!我的大黄,摇摇尾巴就给你包子吃。”赵骆骆一边瞅着戈苓,一边说道。“人仗狗势!”戈苓受不了这样的窝囊气,于是大声嚷嚷起来。赵骆骆搔了搔头皮,一脸困惑地说道:“什么“人仗狗势!”我怎么感到有些不大对劲。别动,都别动,让我好好想想哈!”接着他像是恍然大悟般惊叫道:“狗仗人势,对!就是狗仗人势。黄毛小屁孩,你懂个啥?“那只浑身杂毛的小畜生正在伸着大舌头舔着地上的馒头皮,戈苓看见了,感觉自己真的是被将了一军,心里有些憋闷欲哭不能欲笑也不能的。折磨死人。

    陷入思想的沼泽中的戈苓被一个声音吓了一跳:“赵骆骆,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帮爸弄些开水来好和面!”

    一抬眼,发现正是舅舅,戈苓本来不是好打小报告的人,可是,这一次她可遇到不平的事了,深吸一口气后,她张了张嘴准备数落表哥一番。可是,刚刚走了进步的赵骆骆却趁赵垨墨没留神,扭过头去,恐吓道:“戈苓,今儿你要是敢打我小报告。看我待会儿回来怎么收拾你!”

    戈苓头脑飞速地旋转着,一不留神,妙计涌上心头。她眼眶里噙着泪花,故作可怜地说道:“姐姐!爸爸妈妈都不在了,现在我们是寄人篱下哪。你可不要再得罪表哥了!”这一计策真灵,鱼儿马上就上钩了,赵垨墨听了戈苓的话,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于是连忙问她:“骆骆怎么招惹你们了?”戈苓清了一下嗓子,吞吐道:“舅舅你就别问了,表哥刚才还威胁我来着!”赵垨墨怔了怔:“怎么威胁你的?”

    戈苓于是将刚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垨墨。赵垨墨听了外甥女的诉苦,又想到了平时自己儿子蛮横无理、狐假虎威的臭德行,心想:“旧账新帐一块儿算!”于是快如闪电地跑了出去,抄起一把扫帚,握着扫帚柄喊道:“骆骆,快出来!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了,捉弄人就算了这可好,小小年纪还学会威胁了。”

    这下可好,闯祸了!戈苓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心想,打我记事起我爸爸还从未打过我呢!原本想稍微教训一下那个小孬种,没想到一失言成千古恨了。这要把表哥给打坏了,我可会被舅妈骂死的呀!正想着,一声惨叫就冲进戈苓的耳朵里:“嗷!嗷!嗷!”戈苓听了,立即联想到那条狗

    的叫声。心里有些舒爽。这种舒爽是她从未有过的。

    院子里的木板床旁,舅妈骂了舅舅几句,接着舅舅解释道:“小小年纪就学坏,必须教训一下。再说,那是侮辱人格的事。我不能不管。”

    “小孩子懂什么人格不人格的!”

    “算了不跟你说了,包子我也不包了,我去夏云海家了。”

    舅妈没有理会他继续为赵骆骆擦药:“都打你哪了?告诉妈!”

    “都是戈苓!”赵骆骆脸上的表情忽冷忽热的,戈苓感到这顿打确实不轻。正在神游中。忽地,戈苓就听到舅妈说:“戈苓,你给我过来。”戈苓嘴巴一撇,抱着豁出去的心态,走了过去。“你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戈苓愣住了,脑袋一下子空了,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在她看来都十分白痴的话来:“这要去问舅舅。”“问舅舅?”舅妈用气愤的眼神浑身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轻蔑地笑了笑:“嘿!跟你妈一样。都是没有教养的东西。”戈苓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本想挨了顿臭骂过后咬咬牙蒙混过关,可是她感到“东西”这两个字太刺耳了,而且舅妈还把自己已经去世的妈妈扯了上去,心想是不可孰不可忍,于是对舅妈说道:“是他先捉弄我!”

    舅妈拧紧药盖子后,站了起来,用手指向门外,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对戈苓说道:“要么你给我收拾收拾东西走人。要么你就——”一时语塞,卞小兹顿了顿,停下来看着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儿子说道:“骆骆,要么你提个要求。”赵骆骆显然是一味地沉浸在痛苦里,一时没有留意到外面的风吹草动了,他疑惑地“啊?”了一声。卞小兹见状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一遍道:“妈就是让你向戈苓随便提个要求。”“随便?”“嗯!随便,有妈给你做主呢!”

    正受着伤的赵骆骆,沉思,沉思,还是沉思。戈苓估着这个憋了满肚子坏水的表哥一定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搜罗着最毒的要求,所以暗暗祈求不要有什么太过分的事情降临到她的头上。

    “你想好没有?”卞立笃等得不耐烦了,于是催促起来,“你爸刚刚又去夏家了。”小兹说这话的意思是店里又要忙不过来了,她要急着照顾店,没有闲工夫在这儿耗了。

    现在是秋天,院子里的几株说不出名字的树木都开始萎靡不振起来。叶子又怎会留恋无法供给自己养分的枝条?一阵微风吹过,它们也就顺势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打着转,待到累了时便落地了。戈苓站在这凄凉的院子里,面对着两个百般刁难自己的人,不由得感伤起来,满腹的寒意化为一行泪水,顺着脸颊悄然地滚落。

    “你跟我到墙站着,鼻尖、脚尖、脑袋都要贴着墙。”赵骆骆看着戈苓,骄横地说道。语气是如此的随意。

    戈苓转过头,刚好与他的目光交汇,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情不自禁地地下了头。此刻她是怎么了?一朝沦落,一朝无依。是因着这无依?这沦落?所以一个平常无论多么骄傲的人,都会被这样一个不屑的、夹杂着鄙视的眼神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击垮掉她的整颗心吗?

    戈苓想了想,眼中的迷茫和忧愁一扫而光,她转过头去盯着赵骆骆,赵骆骆仿佛是被她那冰冷的面孔吓着了。立即垂头!戈苓见一个障碍已被消除,旋即嘴角浮现出一丝淡定的笑容,对着舅妈一字一句地说道:“好!我走。”

    卞立笃愣住了,戈苓的话远远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只是想磨磨戈苓的锐气。怎能想到,戈苓的态度竟然那样的决绝。换句话说就是不知死活的嘎嘣豆。兴许是走神或是什么,当戈苓冲上前去跟赵骆骆扭打成一片时,卞立笃仍歪靠在北墙楞楞地站着。古人云:“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句话戈苓可知道。所以古人的话正好派上用场,不过却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变身,打人专挑脸打,骂人专捡短揭。画面惨不忍睹,简直是像是远古时期古罗马斗技场里野兽和角斗士开战的场面般。

    这是戈苓生平第n次跟人打架,他和赵骆骆扭打在一起。甩出几个耳光后,拽耳朵,掐胳膊,扯头发,打着打着赵骆骆嘴里就一直叫嚷道:“没妈的孩子,像草。没爸的孩子,不是宝。”戈苓把即将奔涌出的泪水咽到了肚子里,便也学着表哥开始大声叫道:“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母之惰。还想让我贴墙站,我爸都没这么对我呢!”戈苓到底还小,渐渐败下阵来,她见赵骆骆抓起石子来真格的了,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开溜。”戈涓刚要去捉妹妹,就被卞立笃呵斥回去了:“你留下,看她能搅和成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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