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他自己一个人睡在客房,没有再缠着要和我一起睡。

    第二天,谢言柏坐车回家。

    谢言柏走的那天已经廿六,还有四天就过年了。

    其实说谢言柏住在乡下吧,离我这儿也不算远。地铁45分钟,公车50分钟,再走十来分钟,就到他家了。

    一共100分钟左右的路程,可是对于那时的我,却是遥不可及的那种感觉。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谢言柏他决定放弃了。

    这种感觉真是很要人命,就好像你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终于等到了一个可以和你一起走下去的人,结果那人半路失踪了。

    压不下的心里的烦躁,我坐了火车到苏州去找齐逸,他是我之前在上外的同学,现在在苏大做老师。

    我到的门口,直接拿钥匙开门——和齐逸是死党了,我家的钥匙他也有。

    进门的时候,齐逸正在家里练字。

    宣纸上的草书犹如山水泼墨,行云流水,一蹴而就。

    他写完之后,搁下笔,这才抬头对我笑了笑:“怎么今天那么大的火气,还有谁敢给你气受?”

    我把自己扔到榻榻米上,拿了抱枕,使劲蹂躏道:“还不就是为了上次那个小鬼!烦死了!这好不容易英文才有点起色,他倒忙着跑路!”

    齐逸走到我身边坐下,也拿了个抱枕,放在手里着:“这种事情本来就不能逼人家。”

    我刚要开口,齐逸又道:“你那种拼命三郎式的作风也该换换了,年纪轻轻地就一直想着往前赶,最后会发现错过很多好东西的。”

    “还能有什么好东西,不就是吃喝玩乐呗。”

    齐逸噗嗤一下笑了:“还有啊,譬如说感情之类的。”

    我听了撇撇嘴:“别说没喜欢的人,就算有,还指不定能在一起多长时间。或许待会我出门就被车撞死呢?留她一个人不是作孽么!”

    “你老爱胡思乱想,好好的过马路,你就不会当心着点么。”

    “车祸不是问题的重点好不好!”我拿抱枕丢他,“人有什么好喜欢的啊,还不如多看看书,多赚点钱呢。”

    “又来了……”齐逸无力地接过抱枕,然后起身说道,“反正你也听不进我的话,那你每次还过来做什么呢?”

    “发泄啊!光打电话又不能蹭你吃的,来来,今晚你做东吧!”我也跟着起身,搭着他肩膀就要拉他出去吃饭。

    “再等一会,待会我学生要过来借些书,等他来了我们再走吧。”齐逸指着书桌上的一摞书,对我说道。

    我走上前一看,哟呵,都是阿拉伯语专业的。

    “你学生能看懂这个?”我咧嘴。

    齐逸笑着点头:“他很聪明,有语言天赋。”

    “给我介绍介绍啊,说不定能让他帮我做点笔译啊啥的。”我着下巴,然后又道,“你和他说,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只要能做得好。”

    齐逸无奈摇头:“老毛病又犯了你,算了,待会他来了你自己和他说吧。我不教他的。”

    “啊?”

    “他是大三学生,之前两年成绩都很好,我这才注意到他的。找他谈话之后,发现这孩子真的很有天赋,于是就和他说了有事情就来找我。这不,这摞书还是当年你学阿拉伯语的时候塞我这儿的呢,我自己都没看过。”

    “嘿,老齐啊,这次是你不够意思了啊!”我靠近他,捏着他脸往两边扯,“都知道我这里缺人,还不赶紧地帮我搭线,要是我今天不来,你是不是准备把他独吞,嗯?”

    齐逸拉开我的手,揉着脸:“你好歹等人家过年来了啊,我这才认识他几天!”

    “嗯?”

    正在我和齐逸两人争执的时候,门铃响了。

    “肯定是他来了。”

    我忙把地上抱枕捡起来放好,拿了一本阿语书就端坐在榻榻米上目不斜视地充认真看书状。

    “齐主任,你好。”

    “你好你好,快进来坐一会儿。”齐逸笑着让那孩子进来,然后又道,“书我已经帮你整理好了,想看多久都没关系。”

    “那真是太谢谢齐主任了!”

    我心里暗道,齐逸你别老是和人家说客套话呀!快说那书是我的,是我的!然后他就会主动来和我搭话了!!

    就在我等得恨不得自己说的时候,齐逸终于发话了:“其实这书的主人,就坐在那儿看书呢。阿语方面你要有不懂的,问他就算问对人了。”

    我听了之后,这才放下书,抬头看向那两人。

    嗯,长得眉清目秀,不错不错。

    “你好,我叫华念芝。不知道先生贵姓?”

    因为听了齐逸说他对语言很有天赋,我对他第一印象就很好,此时见他翩翩少年模样,心里更加喜欢,立刻笑了:“免贵,你可以直接叫我周瑭。”

    “周先生好。”

    “叫周瑭就行了。”我起身,笑眯眯道,“听齐逸说你英文不错?”

    华念芝似乎有点惊讶,看了看齐逸,见齐逸正对他微笑点头,这才转过脸来对我说:“只是还好,幸得齐主任青睐。”

    我听了点点头,又问他:“你觉得自己比较擅长口译还是笔译?”

    华念芝想了想,这才回答:“笔译会好些。”

    我又点头:“笔译的时候会用trados之类的软件么?”

    华念芝摇头:“从来没有用过那个。”

    我转过头看着齐逸,觉得有点惊奇,这年头英语专业的学生不用翻译软件?难道大学生的英文能力普遍提高了?还是我落后了?

    不行不行,我回去得继续往前赶赶。

    齐逸似乎能从我眼神里看出我在想些啥,连忙说道:“华念芝是因为还没有怎么接触电脑,trados那种东西没电脑怎么用?”

    看着华念芝点头,我这才恍然大悟,噢……原来不是后辈们赶得太快啊。

    “周瑭,华念芝的英文功底确实不错,你要是有什么笔译的材料,可以交给他试试啊。”齐逸一边说,一边对我使眼色。

    我看向华念芝,见华念芝跃跃欲试的神情,就笑着对他说:“这样吧,我现在给你找份资料,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翻译好了给我瞧瞧,怎么样?”

    华念芝听了,似乎有些为难:“可是我和舅舅说了,来借了书立刻就回去的。”

    我和齐逸对望一眼,觉得这都什么年代了,父母的话都不怎么听的小孩比比皆是,竟然还有很听舅舅话的。

    “那你说怎么办呢?”我问他。

    “要不我回去和舅舅说一下,待会再过来行么?”华念芝眼神中透着恳求。

    我最怕看到人这样,连忙点头:“行行行。”

    他是欢喜地捧着书走了,齐逸倒笑话我:“恭喜你啊,以后又要财源广进了。”

    我嘿嘿笑道:“还没准呢,说不定翻译出来的东西是个四不像,到时我可就削你的皮!”

    齐逸听了一笑:“你不会有机会的。”

    晚饭后,华念芝果然来了。

    他坐在齐逸写字的大桌上翻译着文章,我和齐逸在客厅里下棋。

    时间过得很快,我们一盘棋还没下完,华念芝就拿了译稿出来。

    我放下棋子,拿了译文看了一遍,于是对齐逸扬了扬眉。

    齐逸老神在在地继续下白子,我抬头看着华念芝:“战略型潜艇和铀防化你怎么知道的?是之前对这类的文章有关注过吗?”

    华念芝微微摇头,神情有些紧张地说道:“并没有特意去关注过,只是隐约记得之前似乎有看过类似的报道,所以就猜是这个。我翻译错了吗?”

    我笑着摆摆手,宽慰他道:“很对,除了个别长句断得不够漂亮,其他的倒也没什么问题。刚才你也没辞典好查,一个小时能译成这样,算是不错的了。”

    这时齐逸嘴道:“还不到一个小时。”

    我看了看手表,点头:“嗯,53分钟。不错。”

    华念芝很高兴,又笑着说谢谢我的夸奖,我这才和他谈正事。

    “可是你没有电脑,这个比较麻烦。”我起身转了两圈,转身又看到华念芝有些难过的样子,于是就说,“我先给你买台,到时从你译稿薪酬里扣。你说呢?”

    他忙道:“当然可以!那真是太谢谢周先生了!”

    “叫周瑭吧,先生先生的,听着怪别扭的。”我和齐逸相视一笑,又对华念芝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去弄台笔记本给你。明天上午你有时间么?和我一起去商场看看。自己挑喜欢的。”

    齐逸忙道:“我也去。”

    华念芝点头:“可以可以。”

    我对齐逸哈哈一笑:“看,人家批准你去了。”

    然后华念芝脸红着连声道歉,齐逸笑着摆手示意他不必在意。

    在苏州待了两天之后,我又回了上海。

    这次不能说收获不大,毕竟找到了个有潜力的新人,培养培养的话,说不定以后能成得力好手。

    想到这个,不免又想起了谢言柏。

    那个天杀的小混蛋!真是枉费我一片苦心!

    他哪怕有华念芝一半天赋,我都不用那么累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人都跑了。

    想来想去只觉得心里窝火,于是赶着人家书城还上班,我跑过去搜刮了一摞波斯语的教材回来——特么的照顾谢言柏的时间都够我再学门外语了!他还敢给我摆谱,老子不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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