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不懂得认人,为免伤了和气,就请诸位暂时带着这熏香吧。”

    他又向我们歉然道:“几位莫怪,这丧鸦是咱们吃饭的玩意儿,避鸟的药物断断不能外流。所以待会儿等几位离开时,咱们还得将这铜球收回来。——小的再多嘴提醒一句,香球点燃之后,外层铜壁不久便会蒙上一层薄灰。这灰蚀手的很,还望列位小心,莫要不小心碰着了,伤了贵体。”

    也不知是果真如此,还是防止我们偷藏熏香才故意如此说的。

    他待递给我时,我却冷笑一声,接过来大模大样地打开,瞥着那人笑问道:“既然连香灰都蚀手,这东西别不是什么迷药毒药一类的玩意吧?”说着又转头看一眼向靖声,故意阴阳怪气地请教他,“盟主既看得出来丧鸦无毒,可还能看得出来这香薰球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

    向靖声不辨喜怒地看我一眼,又望向那人。

    那人忙拱手向他笑道:“武林盟主千金之体,小的哪敢冒犯!咱们的大本营近在眼前,若是几位过去后没见着人,小的便任凭各位发落!熏香确是为了防范丧鸦所用,咱们营中的丧鸦都是已经喂了毒的,请几位千万莫要以身犯险!”

    向靖声点点头,随口安抚我道:“听闻丧鸦部首领最是惜命,他应该不会平白无故地和中原武林对上,程夫人且再相信他一次就是。”

    我十分勉强地答应一声,啪地合上香球,低头系在腰上。系那绳子时,便顺手将小指甲上挖下来的一点香膏蹭在腰带内侧。

    那人闻言讪讪一笑,分发完香薰球便又催促骆驼带我们向前。

    一行人刚刚踏入绿洲,便见四周树上俱都密密麻麻地栖着数千只灰毛丧鸦,一对对红眼珠子从各个方向森森地聚拢到我们身上,令人如芒在背,自觉仿佛案上鱼肉一般。

    万幸它们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

    几名面孔扁平的彪形大汉迎上来,牵着马头带我们穿过丧鸦群,引着我们走到一处宽大的皮质帐篷前头才停下,转头示意我们下马。

    方才带路那人先一步下了骆驼,快步走到一人身边,用身体挡住向靖声视线,对着那人面带笑容地飞快说了两句什么。

    我所在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张脸,因此读起唇来十分困难,他说的也似乎不是汉语,看口型,大概是呼无力,丝自什么地,吾火什么重之类的话。

    可见推广普通话是多么重要。

    我匆匆将那两句话记在心里,又狠狠瞅了那两人几眼,记下他们的样貌。

    待我们全部下马之后,一名长相稍微立体些的大汉便迎上来,向我们表达的诚挚的欢迎之意,又引着我们转过帐篷向绿洲深处走去,直到一处小湖边才停下,躬身示意我们继续向前。

    湖边已经生起了一排三簇篝火,每一堆篝火上头都架了一只烤得半熟的小羊羔,三个少年分别在篝火边侍弄调味,身上都没有佩戴武器。

    再四处找找,方又在旁边发现个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人,其人骨瘦如柴,整个人都被包裹在厚厚的绒毯中,露出来的双手与面庞都与业已枯萎的树皮相差无几,脸上爬满了蚯蚓一样的蓝紫色血管,面黄如纸,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

    小鱼转头看我一眼,圆眼睛里写满了“我有话说”四个字。

    我悄悄做了个手势,示意她稍等。

    那树皮人艰难地欠起身子,看着我们嘶声笑道:“贵客远道而来,未能远迎,是我韩一夫的不是!”

    向靖声整整衣衫,一边缓步向他走去,一边拱手笑道:“韩先生客气了!向某还未曾谢过韩先生盛情款待!”

    啧,这话说得真够意味深长的。

    韩一夫也拱手道:“惭愧惭愧!”嘴上说着惭愧,神色却是坦然得很。

    两位外交家狭路相逢,向靖声走到他面前致以亲切的问候,韩一夫也是不顾面上青筋竭力笑得和蔼可亲。只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已经互称韩兄和贤弟,寒鸦的手下也极识眼色地将原先预备给向靖声的座位搬到了韩一夫身边。向靖声笑容可掬地道谢,满意地坐在了他右手边。

    我看看向靖声与韩一夫之间不到一尺远的距离,向靖声系在左侧的香薰球,由衷地感叹天底下像他这样玩心眼玩得出神入化的人才真是不多。

    盟主既然已然坐下,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便也不必再站着,于是不待丧鸦部众相请,便各自捡了座位分别落座。

    韩一夫看着向靖声笑道:“咱们地方偏僻,没见过什么好东西,如今招待贵客,也只有这几只刚断奶的小羊羔。只是咱们的酒还算好,请列位多喝一些,不要客气!”

    向靖声笑着道了一声谢,又惋惜道:“可惜小弟重伤初愈,还喝不得酒,为了能多活些时日,如今也只能靠闻着酒香解我馋虫了!”

    韩一夫看他一眼,抚掌笑道:“没想到贤弟也是个惜命之人,哥哥我甚欣慰!——是是,今日忍一忍,才能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品尝美酒佳肴!”

    向靖声却没有笑,他抬眼盯着韩一夫,缓缓试探道:“小弟的确是个惜命之人,但为了以后能活得更长更好,有时也不得不做些搏命之事。”

    我当即支楞起耳朵:这么快就谈到正题了?

    韩一夫也是一愣,片刻后又堆出满面笑容,将酒杯放在椅子扶手上,支颐笑问:“老弟,你知道我为什么成了现在这副样子么?”

    向靖声道:“因为魔教。”

    韩一夫摇头:“不,是因为东方储。想当年,他只身深入大漠向我下了战书,道说不论我带多少扁毛畜生,他都随我。我当年对丧鸦血阵还颇自负,于是昂然赴约,却惨败在他手下。他当时问我,是选择速死,还是选择任他驱遣一个月,而后被他打成重伤。”

    他用枯瘦的手指拂开身上绒毯,露出胸口仿佛火烧一样的巴掌大的疤痕,淡淡笑道:“那一个月,我吞尽了毒虫、受尽了折磨,奄奄一息时,又遭他一掌正中膻中穴,将我内功打散,整整五年不能凝聚分毫。——但那又如何?时至今日,我还活着,东方储却已经死了。”

    他呵呵低笑:“纵是我现在活得艰难,我还是赢了。我还活得好好的,每天有酒有肉,没东西了就抢一些回来,这世上最自在的日子莫过于此。所以老弟,你觉得我为什么还要走出大漠,和魔教拼命?”

    向靖声沉默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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