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提石鬼真人究竟有何请求,只说宁凡这一去,竟是过了数日才回到客舍洞府。
    宁凡不在的日子,白灵哪里也没去,安静地待在房中一个人练棋。
    她大概也明白宁凡是有要事去做,话虽如此,这几日的打谱练习却总无法全神贯注。
    而当宁凡终于归来,她虽说仍是一副专心打谱的样子,手中的棋子却是不经意下错了位置。
    “这里,错了,应该下在十四之七,镇。你若下在此处,白棋的大龙可就要逃掉了。”
    宁凡刚一进门,就发现白灵安安静静下着棋,本还想感叹一句“真正的棋士果然刻苦努力”,却不料随意一瞥,就发现对方心思不在棋盘上。
    【啊?多谢师兄提醒。】白灵心中大窘,连忙将棋子移到正确位置。
    她强忍着好奇,不敢多问宁凡这几日去了哪里,生怕惹人不快。
    然而人的好奇心是无法抑制的。
    宁凡既能听到白灵心声中的感谢,又如何听不到对方内心深处千奇百怪的念头。
    【哎,师兄这几日到底去了哪里,为何一连数日都不回来,莫非是我找他通宵下棋,惹他厌烦了?】
    【还是说,师兄遇到了北极山百万年一遇的大雪崩?】
    【莫非是有强人贪念师兄棋艺高超,把师兄掳走下棋去了?】
    【师兄该不会正好遇到自己的量劫了吧?】
    【师兄该不会被妖精抓走了吧?】
    【师兄该不会...】
    诸如此类。
    罢了,还是随便解释两句吧。
    “我数日未归,是因为那石鬼真人有事相求,且这件事颇有几分棘手...”话里却是点到为止,并没有提及具体事宜。
    【哦哦。】乍一听白灵的心声,她似乎接受了宁凡的说法,不打算深入打听,十分懂得进退。
    然而女人心又何止一层呢?
    若细听对方心声,会发现此时听到的只是第一层,对方的真实想法可能是在第五层,第九层,甚至第一百层...嗯,这些都是宁凡多年窃言总结的经验。
    【还好还好,师兄没被妖精抓走。】
    【原来是去给人帮忙了么?】
    【到底是帮什么忙呢?】
    【对方莫非是女子?】
    【莫非师兄遇到了百万年一遇的...】
    宁凡:......
    虽然能看到对方的真实想法,但果然,还是装作不知道吧...
    想了想,继续解释道。
    “...此事倒也不是什么隐秘,说一些给你听也无妨。是石鬼真人有事相求,在棋士的圈子里,似乎有不少人都听说过他的遭遇。而他此番联络我,便是想请我帮他找一个人。”
    【哦哦。】找人?男人?女人?仇人?情人?总不能是寻找前世的道侣吧?好在意!吃瓜!
    “并不是寻找前世道侣...”
    【哎呀。我,我...】师兄竟连我藏在心底九百九十九层的想法都看得到!震惊!
    “他想找他的大哥。”
    【哦哦。】
    “他的大哥道号石神真人,一生痴迷棋道,曾来北蛮国寻友论枰,但却在某个不祥之夜,被神秘妖物抓走了,自此下落不明。”
    【居然真有妖精抓人!】居然被我猜中了!震惊!
    “当时也有几个同行者目睹了妖物抓人的一幕,且事后没多久,目击者纷纷遭遇不祥,如今能查到的线索,也只有关于此事的些许流言...”
    【请师兄细说!】瓜到浓时,白灵哪还顾得上掩饰好奇心,迫不及待想要听下去。
    “此事疑点有三。”
    “其一,石神真人失踪时,距离突破仙帝已然只差少许,事发地又是北蛮国——根据石鬼真人的说法,北蛮国祖上是有圣人的,且那圣人平日里虽不显化,却还在北蛮国某处隐世不出。倘若石鬼真人所言当真,很难想象是何等存在,能在圣人眼皮子底下无声无息掳走一位准帝...”
    “其二,石神真人的命牌至今未碎,仍旧存活于世。所以,对方掳走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是将他镇压在了某处以示惩戒?又或者是有着深仇大恨,留他一命百般折磨?还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缘由呢?”
    “其三,就是物证了。石神真人的失踪现场,曾遗落一物,似乎是妖物故意遗留;同行遭遇不祥之人,事发地同样留有类似物品...若当真是对方故意为止,此举有何深意...”
    【妖物掳人竟还留下物证?好奇!妖物留下了什么!】
    “具体是何物,不可以告诉你。”
    关于此事,宁凡没打算解释更多,显然是不想让白灵与这等不祥之事牵涉太深。
    即便眼前的一切都只是圣子试炼的虚妄。
    “接下来的日子,我可能还要再忙一段时间,可能是数日,也可能更久。我不在时,你莫要一个人出门,否则真遇到妖精抓人,我可来不及救你。对了,这些棋谱便送你了,顺手从石鬼真人那里要来的,似乎都是北极山出现过的名局,于你有益。”
    【连头衔战的古谱都有!竟还有如此多的孤本!好厉害!多谢师兄!】
    白灵的心思,瞬间就从石鬼真人的八卦转移到了古之名局上面,认真学习了起来。
    到底还是一个棋士。
    宁凡满意的点点头。
    也不知,是满意白灵学习认真,还是满意白灵身体周围几乎凝聚成形的不祥因果,被自己三言两语搅散。
    眼底,微不可察的青芒闪烁着,他能看到更多、更多的东西生聚着,毁灭着,如丝如线,如露如电,将人与宿命相连。
    他能感受到自己越是踏足其中,便越是一点点地进化着、蜕变着,一点点,将某扇心之巨门缓缓推开着...
    “那么,我出门了。”
    【哦哦,师兄注意安全。】师兄才刚回来,就又要出去么?莫非他此番回来,是百忙之中特意抽出时间给我送棋谱?
    师兄真是一个好人!
    ...
    宁凡出门,自然是为了执行任务了。
    当石鬼真人向他提出请求时,圣子雷书有了反应,同步更新,发布了《石鬼寻兄》的相关任务。
    宁凡只是扮演张道,并不是真的张道,他和石鬼真人本不存在过命的交情,但因为有试炼任务存在,他倒也答应了石鬼真人的请求。
    想要修复多闻无双,需要至少五百星的分数,看在分数的面子上,只能勉为其难帮人跑跑腿了。
    【主线任务:石鬼寻兄。】
    【任务奖励:成功救出石神真人,并将之带回,奖励分数二百星;成功寻得石神真人,未能救回,奖励分数一百星;仅查出石神真人所在位置,奖励分数四十星;仅查出少许线索,奖励分数二十星;对线索一无所获时,任务失败,扣除分数十星,分数不足时,圣子试炼结束。】
    这是宁凡第一次在圣子试炼中,触发主线任务。
    主线这个词,他是第一次听说,但这并不妨碍他去理解。
    人之一身,纠缠着无数因果线,因果千万,各有不同。但在圣子试炼的幻境之中,绝大多数人身上,都缠绕着一道色泽相同、气息强烈的粗壮因果线。
    千千万万的因果线,从无数人身上散发,最终却合为一股,与整个北蛮国连接在一起。
    此刻的宁凡,可以看到,北蛮国内,有大因果!且这因果,影响着此地绝大多数人的最终命运!
    此国,给宁凡一种大祸临头、行将覆灭的感觉。
    联想到圣子试炼之初,自己收到的石鬼书信,一时间陷入了沉吟。
    果然,想要完美完成任务,还是得先搞清楚任务的时代与背景。
    【张道吾兄,见字如面…北蛮国告急…特邀请道兄前来…北极道果大会…借混鲲圣宗门徒威名…主持公道…紫薇魔君之劫数…九日后…铜船相迎…弟,石鬼敬上。】
    “石鬼真人怀疑他兄长的失踪,根本就是北蛮国所为,所以对方才能在圣人眼皮子底下行事。他想让我主持的公道,便是先查出真凶,再借由我混鲲门徒的身份,向对方施压,令对方不得不同意放人。至于他所提到的紫薇魔君劫数,和兄长失踪一事关系不大,此事,似乎是北蛮国告急、行将覆灭的祸根,却不知这北蛮国是如何招惹上紫薇魔君的因果...又因为北蛮国大祸临头,石鬼真人担心‘被北蛮国关押’的兄长一同卷入大祸,故而急于在大祸来临之前救回兄长。也因如此,石鬼真人见我来到北蛮,才会说我是舍生忘死的义士。”
    紫薇魔君,大概就是紫薇仙皇吧,既不称仙皇,大概是紫薇仙皇入逆之前用过的名号。
    北蛮国有圣人坐镇,紫薇魔君既能令北蛮国大祸临头,怕是已然成圣,且属于极强的那种。
    “历史上的北蛮国,是被那位‘紫薇魔君’灭掉了么?”宁凡问道。
    问的却是蚁主和多闻,这二人见多识广,是白给的情报来源,不用白不用。
    “本宫道成之时,世间并无北蛮国。”蚁主答道。
    真界虽是仙国无数,不可穷尽,但那说的只是小国。拥有圣人坐镇的仙国到底还是有数可查的。按理说,有圣人存在的国度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蚁主也不可能从未听闻过。除非,她道成、陨落之时,北蛮国尚未建立;又或者,那时的北蛮国已被人从无尽轮回中抹去了痕迹...
    “我这里倒是有北蛮国覆灭的一些说法:有人说北蛮国是被圣人时的紫薇仙皇所灭;也有人说此事其实是其他圣人联手算计了紫薇仙皇,另有隐情;更有人说此事其实有第四步干预...”多闻无双答道。
    “紫薇灭北蛮?圣人联手算计?第四步干预?”宁凡摇摇头。
    这种不确定的情报,用处不大。
    当然也不能说毫无用处,至少可以说明,此地水很深——准确地说,是此地曾经水很深过,毕竟真实的北蛮国,最终还是覆灭了,只在紫薇仙皇的圣子试炼之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白灵也撞上了这场灭国大祸么...不,不对,若没有遇上我,她应该在北斗仙域杀手围攻时,就遇到凶险了,或许并没有来到北蛮国的可能...护送白灵的金镖宗弟子,可能会尽数殒命,至于白灵——身为圣宗门徒,对方或许不至于杀她,但最次也是将之捉走...”
    “至于张道,真实历史中的张道,成功抵达北蛮国了么?还是在一开始就被沿途所遇的袭击者抓走了?圣宗弟子若前往北蛮,都会被袭击者抓走么?”
    “似白灵、张道这等修为,为何会被某些存在盯上?二者的共同点在哪里?”
    “是了,他们都是圣宗门徒,且他们都想前往北蛮国,二者似乎还都是棋士...”
    不知不觉中,宁凡对北蛮国覆灭一事变得在意了。
    一想到和他把酒言欢的吴尘吴老六其实会死在北斗杀手手中,一想到白灵在真实历史中也因此事遇到不可测的危险...
    宁凡已经无法将眼前的试炼当成一场猎取分数的游戏。
    甚至莫名地感到了一阵不快!
    “时间有限,还是快些完成任务吧?若上仙需要,小仙可以凭自身对圣子试炼的经验,为上仙拟一份任务攻略,助上仙快速完成石鬼寻兄的任务。作为回报,小仙有一个不情之请...”多闻无双似乎想用自身的经验,和宁凡做什么交易。
    不过宁凡并不是和多闻无双做交易,他只想白嫖多闻无双的一切,于是拒绝了多闻的提议。
    “任务攻略什么的,并不需要。我有我的做法。”
    显然,宁凡对于如何寻找石神真人,早有了详细规划。
    见状,多闻无双不由得皱眉,这可不是他期待的剧情发展呐。
    他本打算用自己的诸多情报、知识,换宁凡为他跑腿干活了。毕竟,在这圣子试炼的世界中,他可是有不少遗憾想要弥补的,总需要有人替他完成。
    可惜对方似乎不吃他这一套。
    如此一来,他也只能静待时机出现了,等到宁凡遇到解决不了的难题,自有他坐地起价的机会。
    ...
    北极山,道果大会外场。
    外场虽有客舍洞府提供,但这些洞府并非北极山上灵脉最佳之处,仅能提供最基本的修炼、休息环境。
    此刻的宁凡,需要寻一处灵脉更强之地做一件事,故而,他来到了外场一处名为雪神殿的场所。
    在北极山,灵脉最强之处共有七处,其中六处都在山中更高的位置,唯有一处坐落在外场当中,便是这雪神殿所在。
    本地修士每当临近突破,或是有珍贵丹药、法宝需要炼制时,都会来此地,租一间灵室使用。
    但由于此地灵室价格极高,往往只有那些大能老怪会来此处。
    话虽如今,因着北蛮国正在举办道果大会的缘故,近日里前来雪神殿租灵室的并不在少数。
    当宁凡到来时,雪神殿内恰有不少人欲租灵室。
    似乎是因为近日里灵室数量过于紧张,租价大涨,故而正有几名租客在和雪神殿管事讨价还价。
    “管事阁下!平日里租一间下品灵室,一日只需二百四十万雪晶石,缘何今日涨了这么多,一日便要一千五百万!”
    “我等皆是熟客,就不能给些优惠么?”
    “蓝兄!些许薄礼,还请笑纳,却不知这租金一事,可还有商量的余地?”
    负责租借事宜的管事,是一个身着白虎皮的肥胖老者,姓蓝,眼睛同样是极少见的蓝色,修为只堪堪修到命仙境而已。
    他的头上插着朱雀羽,一只手是人手,另一只手却长着龙爪,身上绘着稀稀拉拉的玄武蛮纹纹身,腰间别着一大串兽骨钥匙,对应着一间间灵室。
    这老头因为过于肥胖,脸上的肥肉都快把眼睛给挤没了,眯缝着眼睛,用人手形态的左手扶着肚子,一连不耐地表情。
    “如今乃是北蛮国的旺季,旺季懂不懂?就是这个价,爱租不租!今日不租,明日老夫还涨价,到时候连这个价格可都没有了!”话虽强硬,却还是将租客奉上的礼物尽数收下。虽收钱,但不办事,只要我不觉得无耻,厚颜无耻的就是别人。
    直气得送礼之人面色青红不定,偏又不敢发作,似是极其忌惮这名蓝姓管事的身份一般。
    好在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忍得了蓝姓老者的坐地起价,租客之中,当即便有一名青年模样的渡真修士站了出来,不客气地冷哼道。
    “哼!本座乃是北蛮神座下玄击神将侄孙一脉第二十九代传人门下第九代内门弟子的结义兄弟,汝一介管事小辈,竟敢对本座坐地起价,就不怕本座将此事禀报神将大人吗!”
    “有种你把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复述一遍,我就信你和玄击小儿有旧,否则,该交多少钱,就给老夫交多少钱!”蓝姓老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望着那人。
    “放肆!汝区区管事,竟敢称呼神将大人为小儿,当真不知...”那租客正欲骂一句不知死活,就被同行之人狠狠捂住嘴巴。
    “莫要胡言!此人虽是管事,但却背景通天,据说和上古蛮教四圣教大有因果,且就连蛮神大人都对此人青眼有加!”同行之人道。
    “嘶!他真的认得蛮神?”租客的神情顿时惊疑不定,四圣教什么的他没听过,蛮神却自然知晓,那可是北蛮国的掌权者!一番咬牙后,租客终于还是乖乖交了钱,冷哼一声,故作傲然离去了。
    “呸!装模作样!早些交钱不就得了,平白耽误老夫时间!”蓝姓老者骂骂咧咧收了钱,却不收入殿内的储金台内,而是直接装入自己腰包,竟是当众贪没了这笔租金。
    “阿公,这个人贪了蛮神的钱...”租客中,某个扎着总角的蛮人孩童,悄悄对自家阿公说道。这孩童到底心智未开,只听大人说雪神殿是蛮神的财产,一切收入都要献给蛮神,见有人贪没蛮神钱财,却没人指出,还以为大人们都没看到,故而提醒。
    孩童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此地修士哪个不是道行高深之辈,自然都听清了孩童的话,一个个面色微变。
    直吓得孩童的阿公面色一白,呵斥道,“休得胡言!”
    又朝着被骂“贪没钱财”的蓝姓管事连连谢罪。
    可惜蓝姓管事素来心眼不宽,眯缝小眼朝孩童一瞥,已将孩童的容貌刻在心里。
    “呵呵,老夫记得,你是樊家的蛮修,对吗?”蓝星管事和善一笑,对孩童的阿公问道,可那和善任谁看都是装出来的,怎么看怎么瘆的慌。
    “回大人的话,小人樊石云,确是前不久刚刚加入樊家的。”孩童的阿公恭敬回道,言语中着重提及了樊家二字,似是想让蓝姓管事看在樊家的面子上,宽恕一二。
    “樊家,樊家好啊!对了,你家孙儿叫什么?”蓝姓管事又问道。
    “我叫阿山!他们怕你!我不怕你!蛮神在上,你贪没了蛮神钱财,就是不对!”眼见蓝星管事对自家阿公极不客气,孩童抢着说出自己的名字,并鼓起勇气直视蓝姓管事。
    “放肆!大人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今日回去,便罚你断食十日,好教你知晓规矩!”樊石云急的大骂孙儿,然而骂自己的儿孙,如何不是一种变向维护。
    “呵呵,樊老弟莫要动怒,不过是个娃娃,气急了打两下便是,光是说教有个屁用,他也听不明白啊。阿山,嗯,阿山是个好名字啊,但却只是小字,当不得大名。还没有蛮师为他赐蛮名蛮姓吧?”蓝姓管事一副热心肠的口气,询问道。
    “呃,还没有,他的年纪还没到,不知管事为何有此一问。”樊石云隐隐有了不妙之感。
    “老夫今日托个大,给这娃娃赐个名,如何?老弟不会有意见吧?”蓝姓管事图穷匕见道。
    “这...这不合适吧...这小孽障,哪配让管事大人赐名。不妥不妥。”樊石云惊得冷汗淋漓,蛮名蛮姓乃是伴随蛮修一生之物,岂可轻易赐下,好在他并不认为蓝姓管事毫无工具与准备的情况下,就能替一位蛮族孩童赐下蛮名,故而回绝的态度并没有过于坚决。
    “没事没事!不知为何,我第一眼看这娃娃,就觉得非常喜欢,既然老弟没意见,我可真的赐名了啊。叫什么好呢?老弟你家族入了樊蛮,这娃娃按理说,也该入樊。那就叫樊阿狗?樊小猪?还是樊三胖?哎,贱命好养活啊,所以这起名一定得贱,老弟你说是不是...”蓝姓老者嘿嘿笑道。
    “是...啊不不不,不是,不是。这样不妥,不妥啊。”樊石云大急,他虽然也同意贱名好养活,但那说的是小字,可不是说大名的。若自家孙儿的大名定为猪狗,这辈子怕是要常常被人耻笑了。
    “是啊,大名不能太贱,做人也不能太贱。猪狗什么的不妥,姓樊却也不太妥当,毕竟在我看来,你们那樊家老祖樊连海,就很贱嘛。”蓝姓老者哈哈一笑,笑得极为嚣张。
    说出的话语,却惊得樊石云面如土色。
    眼前之人究竟有何滔天背景!
    为何连自家老祖、堂堂二阶准圣的樊连海,都能被之随口辱骂!
    且此人之前还骂了玄击神将,他是真的不怕招惹是非,还是背景滔天、已然不惧准圣之流!
    而当蓝姓老者再度开口,樊石云却是直接心如死灰,恨自己没有看护好孙儿,才令孙儿惹下大祸,竟因区区蛮名毁掉一生!
    “樊姓太贱了!你孙儿,配得上世间最尊贵的蛮名!”
    “便由老夫做主,将北蛮国最尊贵的蛮姓蛮名赐给此子!”
    “蛮姓以道为尊,蛮名以蛮为尊,此子从今日起,便叫...道蛮山!”
    “哈哈哈哈,好名字,好名字啊!”
    蓝姓老者猖狂大笑。
    天地蛮力更是在一瞬间听从蓝姓老者的号召,朝孩童呼啸而来,并随即凝聚为道蛮山三个古老蛮字,
    蛮字继而崩溃,化作无穷无尽的蛮纹,飞入孩童体内,使得孩童一身伤病瞬间治愈,原本毫无根基的身体,更是一瞬间打开蛮脉,获得蛮血与修为。
    被赐名的孩童还不懂得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被人赐了名,得了好处,且赐得不是之前说的什么阿猪阿狗,不由得松了口气,隐隐还有些高兴。
    然而在场众人,但凡懂得这个名字恶意的人,皆是面色剧变,一个个望向孩童的目光,变得同情。
    “孩子,对不起,对不起...”樊石云此刻目光悲哀,只恨自己没有教好孙儿,没有管住孙儿的嘴,没有第一时间强硬拒绝,没有...
    好毒!这个蓝姓管事,好毒!
    道姓虽是蛮族第一姓,但道蛮一族,早已灭族了无数轮回,如今之世,哪还有一个道蛮存在?
    蛮姓伴随一生,一旦选择,再无更改的可能。
    如今北蛮国最强势的蛮族,是樊家在内的四蛮,拥有这四姓才是背靠大树的好姓。
    而道姓...
    自家孙儿极可能会成为世间最后一个道蛮,一个没有族群庇护的蛮修。
    更可怕的是,樊石云听说,这道蛮一族牵扯过巨大的远古因果,族人无一可以善终...
    “蓝道封!只是孩童的一句得罪,你如此下手,未免也太狠,太狠了!”樊石云面色悲戚且愤怒,怒视蓝姓老者,如看仇人。
    “老夫赐你贱名,你不要,赐你世间最尊贵的蛮姓,你还是不满意,你这人可真难伺候。算了,谁叫老夫大人有大量呢,便不与你多作计较了。话虽如此,你们樊家欠雪神殿的租金,可是得一口气结清了。老夫记得,你们樊蛮一共欠款四千九百七十二亿雪晶石,若老夫告诉你家老祖,用这个道姓小儿来抵债,便可消掉全部欠款,你猜他会作何选择?”蓝姓老者坏笑道。
    樊石云却是气疯了,“好狠!你已毁了他蛮名,却还要继续害他不成!他是我的孙儿,你,不可动他!”
    “不,他很快就不是了,以老夫对樊连海的了解,他应该不会在意一个外姓蛮童的。”
    “老夫和你拼了,啊啊啊啊!”樊石云已然失去理智,展开一身蛮血,朝蓝姓老者冲去。
    却被蓝姓老者一指按在地上。
    “你不是...不是命仙境...”樊石云被蓝姓老者一指压得吐血连连,惊恐莫名。
    这不是一指之重!
    这是...这是圣人道山的重量!他年少游历,曾有幸听过某个圣人慨叹讲法,见过一次圣人展示道山之重!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的人渣败类,会是圣人!他哪里圣,哪里算个人!
    他想开口唾骂,想要向此地所有人揭露蓝姓老者的真面目,但,无法开口,蓝姓老者的意志全然碾压在他的身上,若违背,则会被瞬间压死!
    “哎,老弟你这是做什么,老夫一番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罢了,竟还对我拳脚相加;打又打不过我,骂也骂不过我,只能把自己气死,何必呢?算了,老夫大人有大量,再原谅你一次,若你再来惹我,我可真的不客气了。”蓝姓老者嘿嘿一笑,松开手指。
    樊石云顿觉周身轻松,这才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再看蓝道封时,虽说仍有千仇万恨,却如何还敢表露,他哪敢憎恨一位圣人。
    若真把此人惹急,莫说他孙儿,便是整个樊家,都会死在顷刻。
    “爷爷!爷爷!”名为道蛮山的孩童,哭红了眼,好似一瞬间长大,好似一瞬间明白自己的胡言乱语,惹下了多大的祸事。
    “我们走,我们...回家。”樊石云的眼神绝望而悲哀。
    目睹这一幕,心怀恶趣味的蓝姓老者,莫名觉得快意。
    哎,不知为何,看别人不爽,老子就是这么爽,这小日子真是越过越快乐了。
    “你真的觉得这种事情让你快乐?我在你的道法你,只看到了虚无,你,没有心,对吧?我很好奇,是谁取走了你的心?”
    忽有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蓝姓老者的快意。
    素来心胸狭窄的蓝姓老者,顿时眯缝着冷眼,朝出声者望去,眼中更是空前地露出一丝杀机!
    他虽对世人展露万般恶意,但极少真正下死手,然而眼下不同,竟有人一眼看穿了他的虚无,他的无心!
    而他平生最不喜的,就是被人揭露痛处!
    “你,是谁!”
    “我说我叫宁凡,你一定会听成张道吧。那我说不说我是谁,一定也不重要了。”
    “你刚刚说了什么,为何老夫听不清!”蓝姓老者却是隐约听到了宁凡二字,只是,听不太清,很模糊,很模糊。
    泥翻?
    腻饭?
    这小子,究竟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为何轮回会将其真名遮掩,莫非此子并非此世之人,而是异世偷渡?
    蓝姓老者目光一瞬间冰冷起来,若此子是异时空偷渡者,杀之,岂不是更不必担心因果加身了,若将此子首级献给轮回使者,怕是还有功德降下!
    真是一件美事!
    “你虽听不清我的姓名,我却想确认你的姓名。其实也不用确认,毕竟气息还是完全一致的,但还是问一句好了。”
    “我刚刚听人叫了你一声蓝道封,你确是四圣教的蓝道封,没错吧?”宁凡面无表情道。
    “呵,想不到你小子认得老夫,难怪你知道老夫无心之事。”蓝道封恨声道。
    “是蓝胖子的蓝,道胖子的道,封胖子的封吗?”
    “竖子安敢辱我!”蓝道封怒极反笑,自他成圣以来,就没人敢喊他一句胖子,这小子竟敢连喊三声,当真不知死活!
    “念你修为不易,我只出一指,如你能够免于灰飞烟灭,老夫便留你全尸!”蓝道封冷声道。
    “念你修为不易...算了,我虽然还想和你多聊几句,以便拖延时间达成某事,但貌似,时间已经拖延得足够多了。魂令,现!”
    但见宁凡袖袍一卷,顿时便有一道红芒从袖中飞出,化作一令,却是昔日宁凡从道蛮山手中获得古国灭神盾碎片时,一同获得的道蛮魂令。
    所谓的道蛮魂令,是一种特殊的令牌,唯有历代蛮神懂得制造之法。
    每一个魂令之中。都封印着一名大能修士的命魂,并种有特殊符咒。
    只要持有对应魂令,就可以轻易掌控那人的生死,令其臣服为奴。
    初代蛮神道蛮山一生收服了四十二名圣人仆从,种下魂令。其中便有一枚,送给了宁凡。
    宁凡还记得,他当时选择的魂令,是一枚半步荒圣的魂令,是四圣教的教主,其名,蓝道封。
    考虑到身处虚幻的圣子试炼,宁凡一开始并不确定这枚道蛮山亲手炼制的魂令,能否对蓝道封生效。
    魂令是道蛮山道成以后炼制的,道蛮山日后炼制魂令,收蓝道封为仆,说不定就是为了报今日之仇。
    然后眼下的虚幻时空中,道蛮山还是一个刚刚被赐名、刚刚被加害的倒霉小孩。来自未来时空的魂令,能否约束此时的蓝道封,宁凡相当疑虑。
    所以他不动声色在一旁,暗中解封魂令,催动魂令,反复试了数次,终于确定了魂令有效后,这才站出来与堂堂圣人修为的蓝道封对峙。
    若非有十足把握,宁凡便是再莽,也不认为自己有办法应对一名圣人。
    “这,这是,不可能,这不可能!道蛮一族已灭,世间再无道蛮族,更无人能炼出道蛮魂令,更加不可能有人收我命魂,逼我为奴!这魂令是假的,假的!”
    蓝道封大怒,抬指便想镇压宁凡,但继而便有来自血脉深处的制约之力,强令自己不得对宁凡做出任何加害之举。
    更因其动了弑主之念,其双膝再不受控制,普通一声,竟跪倒在宁凡跟前!
    圣人一跪!
    山不可承受圣人一跪!还不可承受圣人一跪!若宁凡不是蓝道封主人,只此一跪,他虽不至于灰飞烟灭,也会反噬重创,只因无因有果,无功受禄,使得轮回严重失衡。
    但此刻,他却是轻而易举承受住了蓝道封一跪。
    宁凡不喜别人跪他,但若是将此事拿来惩戒恶徒,倒也不是不行。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啊啊啊啊!”蓝道封有生以来第二次感到了屈辱。
    他想要反抗魂令,想要将宁凡挫骨扬灰,但,办不到!
    毕竟这魂令,是巅峰之时足以一战逆圣的道蛮山所炼制!是道蛮一族的最强手段!
    “今日之因,来日之果,来日之因,又是今日之果。从你因一句失言加害区区孩童之时,你就应该想到可能出现这一幕了。”看到堂堂圣人死狗一般跪着,宁凡也有种说不出的叹息。
    可这一切,都是蓝道封咎由自取,又怪得了谁?
    因果是蓝道封亲自种下的,道蛮一族蛮姓还是他亲自赐给道蛮山的。
    结果呢?道蛮山并没有因此事陨落,反而最终踏足巅峰,一雪前仇,更在陨落后无数年,机缘巧合送给宁凡这个魂令。
    于是才有了眼前的一跪。
    好似有什么东西一开始就注定!
    好似有一个大圆,从一开始,就将所有人罩在其中,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你,究竟是谁!”
    “我说了我叫宁凡,可你似乎听不清,大概你需要变得更强才能听清吧。”
    “放屁!这一回,老夫绝对听清了!你不叫泥翻,也不叫腻饭,你叫...逆樊!逆天的逆,樊笼的樊!对不对!这么嚣张的名字,老夫发誓绝不遗忘!老夫要把它刻入骨血,生生世世记恨、诅咒!啊啊啊啊!”蓝道封无能狂怒道。
    你听清了个鬼哦!
    宁凡正觉无力吐槽,忽然悚然一惊,仿佛又有另一个大圆,早已悄然注定了一切!
    他说我叫...逆樊?!
    莫非逆樊之名,便是从此人误听之时...开始在轮回之中传颂!
    莫非这一刻...才是逆樊二字的真正起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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