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看着聂宇晟,他明显还没太醒明白,头发也睡乱了,睡眼惺忪的样子,其实有点像孙平。他揉着眼睛,俯身去看监护仪器,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伤口疼?”

    他没穿医生袍,孙平认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他是聂医生,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谈静说:“没事,他习惯了半夜上厕所,还以为在家里。”

    聂宇晟已经看清楚仪器上的数字一切正常,他松了口气:“哦……再睡会儿吧。”他随手替孩子掖了掖被子,谈静轻声说:“别掖太紧了,这被子有点厚,回头热了他会掀的。”

    聂宇晟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停了一会儿,才对她说:“你去睡会儿吧,这儿我守着。”

    “不用了,你还是去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

    “没事,这两天我都没手术。∮ёì∮áη论墵。”

    两个人都沉默了,孙平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重新睡着了。聂宇晟一瞬间觉得非常尴尬,他说:“那你再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说完他就带上门走了,谈静望着儿子的睡颜,心中五味陈杂。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孙平果然开始嚷疼,聂宇晟被谈静叫进来,犹豫了半天才说:“不要用镇痛药,对伤口愈合不好。”

    “别的病人会用吗?”

    “如果家属要求……我们也会给开……”聂宇晟觉得这件事真是进退维谷,“有时候父母狠狠心,也会让孩子忍过去……”

    谈静于是安慰着孙平,让他忍一忍就过去了。孙平嘤嘤地哭了一会儿,谈静哄了他两句,还没有哄好,聂宇晟已经忍不住了,跑到护士站去拿了镇痛栓。

    拆药的时候,谈静看到他手都在抖,于是说:“我来吧。”

    用上镇痛栓,孙平果然不吵闹了,渐渐睡着了。聂宇晟觉得很沮丧,双手掩住脸,坐在一边。

    谈静什么都没说,出去倒了杯热茶给他,聂宇晟接过茶杯,看了她一眼。谈静说:“你几点上班?要不再去躺一会儿,到时候我叫你?”

    “不睡了。”聂宇晟摇了摇头,“医人者不能自医,以前老师说这句话,我还不以为然,现在才知道是至理名言。从前有小病人哭闹伤口疼,我都劝家长不要用镇痛药,忍忍就好了。今天平平一哭,我心里就乱糟糟的。”

    谈静什么都没有说,聂宇晟攥着那杯茶,下了什么决心似的,问她:“当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是不是我爸爸给了你什么压力?”

    “没有。”

    “你到今天还不肯告诉我吗?”他眼里满是诚恳的哀求,“是我爸爸给你钱,你迫不得已才离开我,对不对?”

    “没有。”谈静说,“过去的事,还提了做什么。”

    “那你为什么骗我说,把孩子做掉了?”

    谈静沉默了,聂宇晟说:“孩子都这么大了,你还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是为什么?谈静,就算你真的从来没有爱过我……”

    谈静打断了他的话:“聂医生,不管你信不信,当年我没拿过你爸爸的钱。他曾经想要送一套房子给我,但我没去办过户。”

    “那是为什么?你口口声声说不爱我,然后又自己把孩子生下来……”

    谈静狠了狠心,说:“聂宇晟,你非得逼着我说爱你,你才觉得心里好过是不是?不爱就是不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生这孩子是我的事情,生这孩子我也没什么不划算的,你看现在我拿到的钱,是我一辈子都挣不到的。”

    聂宇晟抬起眼睛,又看了她一眼,谈静觉得孙平平常受了委屈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但她没办法心软,事情已经够糟的了,她要再说出实情,只会雪上加霜。

    聂宇晟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说:“好的,是我自作多情。”

    说完这句话他就起身走了,留下谈静一个人站在那里,风吹得洗手间里的百叶帘“啪啪”地响着,谈静只觉得懒得动弹,懒得去把窗子关上。那声音很熟悉,谈静想起来,上次在聂宇晟的家里,洗手间的帘子磕在那碟豆芽上,就是这种声音。

    自从转到这间病房后,她还没有怎么进过洗手间,昨天晚上倒是去过一次,但也没开灯,她是借着病房的光,反正洗手间里也看得清楚大致的方位。她站在洗手间门口,打开灯一看,窗台上果然放着一只碟子,里面盛着清水,那些胖鼓鼓的豆芽,已经胀破了豆子的表皮,像是好奇的小白胖脑袋,钻出了水面。

    她愣在那里很久,才把百叶窗帘往上卷起来一些,因为风很大,吹得百叶窗帘下的那根横杆,一直磕在碟子上,她怕风再大些,就要把碟子给磕得摔在地上了。

    白色的骨瓷细碟,一看就知道不是医院的东西,或许是聂宇晟从家里带来的。她大约记得,他家里装豆芽的那个碟子,颜色大小都和这个差不多,或许是一套。

    她想起自己那次哄着他的话:“等豆芽长出来,我就回来了。”

    他一等再等,或许一直等了这么多年。她一直以为,他或许会淡忘一些,她也一直以为,或许他会更恨她一点。可是现在看到这碟豆芽,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即使他或许真的有恨过她,可是他仍旧固执地维持了那个等待的姿势。就用一碟清水,养一些豆芽,继续等在原处。就像千年前绝崖上的那块石头,哪怕明明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可是仍旧会站在悬崖之上,哪怕霜刀雪剑,哪怕风雨侵蚀,只是固执地一千年、一万年似的等下去。

    晨曦的光透过窗子照进来,天已经亮了,远处的楼群衬着青白色的天空,城市即将苏醒,开始一天的喧嚣热闹。谈静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孤独过,这样无助过,她看着那碟豆芽,有些东西她以为早就已经失去,有些东西她以为早就已经死亡。她把自己的青春葬送,她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她强迫自己忘记,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可是总有些东西是掩饰不住的,就像这些豆子,只要浸在水里,有了充足的水分和合适的温度,就会蠢蠢欲动,就会生根发芽。只是这些豆芽是长在水里的,注定了不会扎根泥土,更不会开花结果。

    现在豆芽已经长出来了,可是他们之间,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妈妈……”

    身后是平平的声音,孩子已经醒了。谈静连忙擦一擦眼泪,走回去问:“怎么了?”

    “我想喝水……”

    “乖,医生说暂时还不能喝水。”

    “是聂医生说的吗?”

    谈静顿了一下,说:“不是,是方医生说的。还记得方医生吗?就是那个头发花白的爷爷。”

    “记得。”平平说,“在手术室里,他跟麻醉叔叔教我数数……我数到三,就睡着了。”

    “嗯。”

    “妈妈我嘴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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