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这位四哥已经是万乘之尊,自己一句多嘴,说不定闯出滔天奇祸来。于是生生忍住,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弘历却有一丝恍惚,并未留心到他欲语又止。夜风微寒,吹起他的衣袖,他本能的拿手去捏了捏,那份折子还好好的搁在袖底夹袋里。适才密命苏培盛搜遍暖阁,终于还是找到了此折。因是密折,并未用幕僚代笔,直隶总督李卫虽为天下督抚之首,一手字却写得幼稚如蒙童,语句措辞更是错谬百出,除了开头与结尾例行的“帽子”,折中通篇的白话,连句义都不通顺。他连看了两遍,才认清了每一个字。虽只看了这两遍,他却几乎可以将整篇折子一字不差的背出来。只要稍一出神,那如蒙童般歪歪扭扭的字迹,就似一字一惊雷,轰轰烈烈的从他心上滚过:

    “总督直隶地方军务兼理刑部尚书、授太子太傅臣李卫,谨奏为恭请圣裁事。

    臣自雍正六年奉御画及圣谕:卿在江南,可就近查访画中之人,如有所得,毋须惊动,即刻奏与朕知。钦此钦遵。臣密差专人日夜寻访,上月终于保定城南和记当铺见玉佩一枚,认系皇上图画中之物。铺中朝奉供认,此佩实当纹银十两,已系死当,不再椟(赎)回。臣未敢示御画与他看,另遣人至浙江严审施方才,供认凭(赁)住之人为母女二人,其母年近四十,多病光(寡)语,确系皇上图画中之人。臣不敢善(擅)专,奏以皇上圣裁。另皇上前日密旨问:四阿哥忽自疑出生之地,是否知其出生热河。此事除皇上,唯臣与年羹尧知,今年羹尧伏罪多年,臣可指天发事(誓),确无一语泄密。皇上问:四阿哥如何得知。臣实惶恐不明。”

    弘历抬起眼睛,无声的透出一口长气。热河,原来自己是出生在热河。他那日向母亲请安之后,陪母亲闲话,心血来潮忽问了一句:“额娘,我是生在雍和宫中何处?”不想熹贵妃手里正接了盏热茶,不知是否烫了手,“砰”一声摔得粉碎。吓得宫女忙赶上前来收拾,侍候熹贵妃多年的耐嬷嬷更着了急,连声问:“娘娘烫着没有?”熹贵妃倒还从容,摆了摆手,说:“没事,没事。”向他微微一笑,说道:“你是生在雍和宫东厢房里,难不成还能生在别处?”

    这样一件小事,他真的已经忘了。

    扈驾的车马仪仗迤逦如潮,无数风灯在秋夜寒风中闪烁,亲贵王公围拱簇拥着他。皇父已崩,眼前这无望无际的夜色,这江山万里的天下,都即将是他的掌中之物。他不能,亦绝不会让自己的出生有半点纰漏供天下人置疑。

    这一个骇人听闻、惊天动地的秘密,他决定让它湮灭得一干二净,永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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