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保离去过后很久,方君风与谢愚生仍说不出话来。再过一会儿,方君风才道:“他说的是真的?李伯……君侯怎么做到的?”
    谢愚生此时缓过神,道:“也不稀奇吧?君侯毕竟是李国王姓,或许有气运在身呢……啊呀!”
    方君风眉头紧锁:“你也想到了。在孟家屯我已经觉得怪,君侯孤身一人,李生仪却大张旗鼓派遣使者册封。妖兽哪里都可以去,却突袭孟家屯,或许就是奔着君侯去的。咱们来了高昌,李生仪却不用咱们……我之前觉得此人实在气量小,连一个有名无实的武威侯也要忌惮。可现在看,原来不是他气量小……”
    谢愚生道:“车长,你不会是……”
    方君风道:“即便我想,李生仪也不会用咱们了。他之前留我们该是因为不知君侯是生是死。要还活着,我们永远无法得到重用,只能做马骨。要死了,或许才会慢慢有出头之日。可现在君侯名震天下……你我都算他的旧部,李生仪必要有个决断了。留下我们……要是君侯名声日隆,即便我们没什么心思,李生仪也会担心咱们有二心。倒不如再封赏一番,将你我慢慢放出临西军……既保全他识人的名声,又能免去隐患——这就是陶公刚才说的意思。”
    谢愚生皱眉想了一会儿:“算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你明白就行了——李生仪会不会杀了咱们?把咱们放出去,再杀了咱们?”
    方君风冷冷一笑:“依我看此人虽然沽名钓誉,度量也不如君侯,却很想做个乾纲独断的明主,并非滥杀之人。”
    又道:“只不过……老谢,今晚去见他,绝不要提什么气运、正统之类的事情。”
    谢愚生道:“我又不傻!”
    日落之后,果然有人传二人入铁甲营的中军帐。
    一入帐,就见李生仪端坐正中。他头戴一顶银丝冠,身着紫袍,腰围金带,未着甲。看来威严,却不叫人有疏离感。见到两人时脸上现出淡淡笑意,头以几不可查的幅度向下微微一点,顿时叫人觉得亲切和善,纵是心里原本存了许多怨气,一时间也去掉大半。
    帐里还有旁人,二人认出其中一个是李生仪的谋臣李定,还有前中后三军的都统、统制,秦乐也在其中,另有一个是与他们一同来此的方耋。
    二人在帐中站下,抱拳躬身施礼。李生仪立时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赐坐。”
    帐中诸人依官阶高低列坐,两人并无实职,只坐在最下首,可觉得似乎帐里每个人的目光都在他们身上。
    待他们坐定,李生仪又开口道:“今日请两位将军来是有关武威侯之事。”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沉声道:“武威侯于一月前在澜江北岸大破魔军,并解救数千六国军士。据从那边逃回来的将士说,他们到了南岸的时候看到魔军营地已乱成一团,罗刹与妖兽自相残杀,极有可能全军覆没。武威侯之功,千年以来罕见,我李国将士与有荣焉。明日遍赏三军,为武威侯贺!”
    帐中诸人该是都知道了此事,但现在听李生仪这样一说,似乎仍感振奋。李定起身向李生仪躬身一礼,道:“此事的确可喜可贺,武威侯毕竟也是我李国人——听说一月前武威侯行事时,恰逢当涂山中一座火山出火,山石燋镕数十里,更叫魔军死伤无数。这也该是我李国历代君王幽冥有灵、庇佑子孙的结果,更是北辰帝君天降威能、荡魔除恶。”
    他说了这话,诸将连声称是。但忽然有一人大笑道:“什么天降威能,李公没听说吗?那武威侯好像是身怀秘灵气运的,能在那边大破魔军,十有八九是有秘灵相助。不过依我看,那秘灵既然肯帮咱们杀魔人,也就是好东西,往后谁敢说武威侯——”
    他话没说完,李生仪就脸色一凛,喝道:“来人!”
    账外冲进来两个侍卫,齐齐应了一声。李生仪道:“后军统制赵石芳驾前无状,诽谤我军大将。依军法,拉出去杖责五十,夺职留任,以观后效!”
    赵石芳大惊,也可不敢分辨,口中只道“末将失言、末将失言”,但仍是被拉了出去。
    帐中诸人一时间也不敢笑了,沉默无言。
    李生仪叹了口气,道:“诸君,武威侯与我同为王姓,是同胞兄弟。赵统制所说的话,不该在我临西军中出现。也请诸位回到军中之后约束部下,再有此言论,绝不可姑息。”
    诸将纷纷领命,李生仪的脸色这才缓和些,又道:“当涂山中通路一断,我境之内的魔军就成了困兽。此前驻扎于此的五国军怯战而去,我李国儿郎却是故土难弃。我决意广招兵将、再编练新军,同境内魔军决一死战。”
    “另有——武威侯当日为保士卒百姓,孤身一人将妖兽引入当涂山中。此番虽在山北取得大捷,但毕竟是敌后,难以长久,或许会想要率军南下。”李生仪环视诸将,“我军务必要保证武威侯的后路,夺回侯城以北地区,以随时接应。”
    李定道:“君上兄弟情深,足为天下宗室表率。但臣觉得此事要从长计议。”
    李生仪道:“李公觉得不妥?请讲。”
    李定道:“临西往侯城一带去,要先出剑道城。此城一出,即是垄河地。而垄河地四面皆平原,无险可守。要去往侯城,大军至少在平地行进半月。而魔军虽后路被断,却仍擅长野战,一旦狭路相逢,我军未必是对手,请君上三思。”
    李生仪微微一笑:“李公说的有道理,但若去的不是人,而是铁甲营呢?如今我军有披甲车近百,垄河地既是平原,更宜于车辆行进,进可攻、退可守,想必妖兽也不足为惧吧?”
    听到这里,谢愚生忍不住挺了挺身,方君风忙在凳下踢了他一脚。谢愚生转脸看他道:“啊?”
    方君风微微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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