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衫男子震了震,墨砚就慢了下来。竹魂,竹魂,真是提到这个名字就头痛。相传,如果不是竹魂心灰意冷退出江湖,逍遥涧就根本没有崛起的机会。不过,若说竹魂退出江湖之后暗杀术就搁下了,真是鬼都不信。以那个人当年的手段,把他们十长老杀光有点难度,杀个五个六个……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其余两位长老听着他与林啸天讲话,各自将法宝退后三尺,围住吴渊,却不再向他动手。吴渊借此机会调息。

    林啸天叹了口气,道:“我不想惹陆凌羽,最主要的原因还不是这个。”

    “还不是?”长衫男子觉得自己有点崩溃,道:“那是什么?”

    “断弦谷,”林啸天幽幽道:“秋雁。”

    三位长老大惊,皆后退了一步,半晌,长衫男子方结结巴巴地道:“城……城主,那个传言是真的?”

    林啸天道:“当时满座宾客,基本上有点名气的人都去了,我也在场,坐得还蛮靠前的。你们没能看到,真是可惜了。秋雁穿着嫁衣,那个样子,真是……真是不知道多少世修来的福气才有这机会看上一眼。”

    三位长老相互看了看,半晌,披发男子道:“天下第一美人啊,陆凌羽他好艳福!”

    林啸天摇了摇头,道:“他们没有完婚。”

    三长老怔住:“呃?”

    林啸天道:“当时只差对拜了,百里长亭突然冲进来,跟陆凌羽说竹魂重伤,拉着他就往外冲。这两个人道行又高法宝又好,来观礼的人没有一个追得上。”

    长衫男子道:“秋雁呢?她修为不比陆凌羽低,应该追得上吧?”

    林啸天道:“她没有追出去。后来谁都不知道秋雁跟陆凌羽怎么样了。”

    披发男子道:“城主,照此说来,陆凌羽与秋雁和竹魂关系匪浅,为什么之前不见他有什么大的作为?”

    林啸天叹了口气,道:“陆凌羽、秋雁、竹魂,据说这三个人关系不是很好,但若是陆凌羽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其他两个人一定会帮他出头。所以我们做事只要不太过分,就不会惊动秋雁竹魂。”说着一扬下颔,向吴渊道:“下来吧!”

    四色法宝齐出,但有林啸天之言在先,四人都不敢伤吴渊,倒也一时拿不下他。

    长衫男子皱了皱眉,向林啸天道:“城主,我们这样,总是不妥……”

    忽听一人接道:“的确不妥。”

    另一人道:“的确的确不妥。”

    先前那人道:“的确的确的确不妥。”

    后一人道:“的确的确的确的确不妥。”

    先前那人又道:“的确的确的确的确的确不妥。”

    后一人道:“的确的确的确的确的确不妥。”

    先前那人道:“你少了一个的确。”

    后一人哼了一声,道:“少了就少了。”

    吴渊听到这两个声音,脚下蓝光一阵乱闪,险些掉了下去。不过他片刻间就理顺了气息,怒道:“你们来干什么?”

    杨逸一耸肩,道:“师兄你走的时候把惊鸿剑留在桌上了,我要是不过来,岂不是太对不起铸这把剑的前辈了?哦,对了,还要谢谢你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机关弄掉,不然我们要来找你,还会大大麻烦。”

    吴渊气结。

    下方的林啸天看到这两个奇形怪状的人冒出来,先是一怔,再听他们与吴渊对答,便知晓了来人身份,当下一挥手,道:“全部拿下!”说罢暗红短剑直袭空中的侯、杨二人。

    吴渊身子一侧,替二人挡下短剑,但他鬓角几缕发丝已为弯刀削断。此时空中玉尺和墨砚回转,双双攻来。吴渊暗叹一声,抬起沧海剑,心道若是再晚半个月过来就好了。

    不对……满月是大潮,新月……好像也是大潮!自己之前一定是太紧张了,居然连这个都没想起来。

    吴渊运起碧海潮生心法,心知这大概是今天自己最后一剑了——运气不好的话,也许是今生最后一剑了——他旧伤还未好,使出碧海潮生之后,将彻底脱力。不过这样也好,总归不负师父七十多年的教导,不负他自己七十多年的剑道修为。

    沧海剑上蓝光逐渐璀璨,似要舞尽一场生命的嶙峋。墨砚玉尺攻到,墨色白色与蓝光相撞,光影极度绚烂。

    然而,预料之中仿佛七海倒卷的威压却并没有出现。吴渊倾注了所有心血的碧海潮生……失败了。

    叮!

    吴渊沧海剑脱手,撞到护城大阵上,反弹了回来。杨逸伸手抄住,倒转剑柄,还给了他。吴渊默默伸手接过。

    杨逸剑诀一指,惊鸿剑与短剑弯刀在半空斗了起来。杨逸修为差林啸天等人太远,不敢硬接,只能仗着惊鸿剑的速度缠斗。林啸天等见他居然能避开沿途机关破开护城大阵来到此地,心知此人必有古怪,竟也不愿与他正面相对,一时局面颇是微妙。

    侯飞云把青云石扔给吴渊,疾道:“师兄,快破阵!这是剑道之阵,以六九之数为根基,不论五行!”

    吴渊愣了愣,把沧海剑抛给她。侯飞云伸手抄住,叫道:“师兄!别分心,否则就没救了!”说罢一横沧海剑,挡在吴渊身前。她第一次用沧海剑,自知道行低微,不敢出招,只能守在原地。

    吴渊右掌平伸,青云石浮空,瞬间化成六十四片石影,缓缓向陇城的护城大阵升去。下方四人见此情景,各自催使法宝攻向青云石。杨逸见再也无法缠斗,便将全身灵力尽数注入惊鸿剑,勉强挡住了东首攻来的短剑、弯刀和墨砚。侯飞云提剑磕住了西首的玉尺,即使有沧海剑消解大部分力道,还是被震得虎口发麻,长剑险些脱手。

    吴渊双手指诀不住变幻,显然在急速推算,空中金、青二色随他指诀变幻闪动。四色法宝在空中一个回旋,尽数攻向侯飞云。杨逸大喝一声,惊鸿剑横扫而出,清光凌厉至极,四人怕自身法宝受损,竟都停了下来。

    吴渊双手突然一震,死死盯着空中青云石。

    青云石青光收敛至一处,尔后缓缓向外扩张,青色边界之内,金色符线已赫然消失不见!

    林啸天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声长啸,暗红短剑呼啸而至,短剑上真气沛然雄浑,较之之前强了数倍不止。而此时吴渊破开的口子还远不能容一人通过。

    杨逸深吸一口气,将侯飞云拉到自己身后。他灵力已尽,先前那一剑只是虚张声势,至于现在么……只能苦笑一下了。

    林啸天短剑当先,剩下三人道行较低,墨砚弯刀玉尺被短剑拉开了一段距离。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无论来的是什么,他们三人结局都一样。

    青光缓缓扩张,然而短剑来得更快。

    三丈……两丈……一丈七尺……一丈五尺……一丈三尺……这辈子,就只剩下这么点距离了吗……九尺……八尺……七……六……五……

    五尺之距!

    一道白光在杨逸身前五尺处凌空而现,截住了林啸天的短剑,继而砰砰砰三声,墨砚弯刀玉尺都撞了上来,白光却是丝毫不动。那白光颇是悠闲,仿佛桃花树下自斟自饮自棋,浅红色花瓣悠悠而落,落入身畔清如流年的溪水中。

    吴渊突然长啸一声,青光凝练如玉,生生在陇城的护城大阵上破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口子。杨逸抓住侯飞云冲了出去,侯飞云将沧海剑扔给吴渊,吴渊亦御剑冲出,还不忘挥手收了青云石。

    白光消散。

    陇城四人的法宝收势不及,直撞到护城大阵上才停了下来。披发男子上前一步,朗声道:“何方高人,还请现身相见!”

    没人应声。

    陇城四人又四下看了看,却什么都没看到。林啸天挥了挥手,道:“罢了,大家都回去吧。”

    披发男子道:“那这三人……”

    林啸天道:“再作打算。”

    三长老微微躬身为礼,然后从房顶跃下。披发男子跃下前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林啸天独自立于屋顶,面上神色有些奇怪,难辨悲喜。

    ###

    哧!

    布衣男子落地收剑,勉强往左横移一步,便一跤跌坐在地。

    轰!

    一团来历不明的庞然大物撞上了布衣男子刚刚落脚的地方,,大片尘土飞扬,尘土中一个身影咳着站起,另一个身影则直接倒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三人勉强端正坐姿,开始调息。他们逃出陇城的时候灵力都消耗殆尽,又御空了这么久,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四周树木森然,暗影交错,独因吴渊落下来的时候撞塌了一些树枝,还可见一小片深沉的天空。

    半晌。

    侯飞云损耗较小,率先完成运功。不久吴渊也睁开了双眼,一双眸子在黑夜中清如山风。

    因为怕追兵,他们不敢生火,也不敢用法宝照亮;又怕影响杨逸行功,也不敢说话。可能是夜已深了,也可能是用力过度有些虚弱,侯飞云觉得有些冷,便往吴渊身上靠了靠。吴渊没有说什么,轻轻抱着她。他落下的时候被树枝刮伤了几处,此时侯飞云碰到伤口,忍不住微微皱眉。

    又过半晌,杨逸缓缓收功,睁眼道:“师兄,这是哪里?”

    吴渊道:“我也不知道。”

    换做往日,杨逸听到这个回答,一定会一惊鸿剑敲吴渊头上。不过现在,他只是微微点头,道:“我们逃出来了?”

    吴渊叹了口气,道:“是。”

    不知为何,他们听到这个事实,却并没有开心的感觉,可能人累到一定程度,连开心的力气都没有了。静默半晌,侯飞云又道:“师兄,林振衣的事怎么说?”

    吴渊低低苦笑一声,道:“他没有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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