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死吗?”“摸头天”怒喝一声:“都他娘的给老子住手!”

    喝止了手下的莽动后,深吸了一口气,他脸上硬生生扯出几丝笑容,向那程将军拱拱手说道:“程将军,咱们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不能官兵来前就自己先乱了阵脚啊!亲痛愁快的事儿咱不能做。”

    程将军人看着虽莽,却也是分得清大体的人,压了压怒火,也挥手令手下放下手器。

    虽然制止了双方的火并,但心头这团怒火却是积压已久,此时想要收回却已难了。

    程将军冷笑了声说道:“‘摸着天’,这也怪不得我们兄弟。你们是山贼,所以做惯了这藏头露尾的行径。可我们却是堂堂正正的正规军伍,从没受过这等窝囊气。”

    山贼队伍中不知是谁轻嘟囔了一声:“屁正规军,不过也是金人的走狗罢了。”

    这声音虽小,言语中的讥诮之意却是满满。

    程将军豹眼一睁:“谁他娘的说的,有种给老子站出来!”

    从军之人,往往视荣誉甚重。可在汉人从军替金人效力,总有说不出的别扭在,这是金国汉军的痛脚,难怪程将军会如此不快。

    可是山贼也是傻子,这时侯当然不会有人站出来。

    程将军粗重的喘了两口粗气,气哼哼的说:“不管怎么说,我们来这里之前,也是正大光明的官军。可是现在跟着你们旗不敢张,人不敢言,成天东躲西藏的和个兔子似的。就算俺老程能忍,我手下的这些兄弟们也再也忍不了了。”

    说到这里,他瞄了一眼“摸头天”那冷冰冰看不出悲喜的脸,咬牙说道:“‘摸着天’,既然你说眼前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就听俺老程一句,趁现在有机会,那就走吧。再不走,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刚才探子不也回报说那宋君鸿马上就要再回来吗?以他那股子狠劲,如果再回来,这关上想裂个蚂蚁能过的口子都难!到时你我兄弟上天无路,入地无门,难道真要大家一起陪着在这儿死!?”

    “摸头天”低吟了一下:“滋事体大,我不得不防着点其中有诈?要不再等等吧。”

    程将军却冷冷笑了一声:“还等?‘摸着天’咱说实话,这次为了救你,我们兄弟死了好几百,虽说咱们两家的人马加起来还有好几千,但却不得不划整为零进行撤离。这些日子以来,有些人让官军找到,有人些失去了联系,这倒没什么。可就算是我们已经聚集起了的这约半数人马也是朝不保夕了,现在大家看着你‘摸着天’倒台,我手下的军士又是汉人,来了宋庭后也是人心思变,每天都有人偷着离开,拦都拦不住。俺老程这几天已经砍了七八个想要偷跑的兵,但也收效不大。这他奶奶的是大实话吧?”

    作将领的怕什么?不怕兵败如山倒。战场上胜败是常事,只要队伍还在,就总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如果兵没了,哪怕是张良孙武复生,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程将军领的金国汉军,本就是和宋国人同根同种,再加上这两年来的宋境潜伏,很多人甚至在宋国偷偷有了女人和孩子,自然不愿再离开。之前是受到军命限制才不得不再次聚集起来救这帮山贼。但眼看着东跑西藏有点穷途末路的感觉,很多人不免想要离开。反正他们自己也是汉人,回到汉人中隐藏,不是难事。吃碗太平饭,不比去替金人送死好很多吗?人心如此,队伍必然难带了。现加上这阵子不停的转移和躲藏,程将军对军队的管控力下降了不少,所以逃军开始不断的出现,甚至呈现出了越来越多的趋势。

    也因此,程将军才再也坐不住了,有归心似箭之念。只有回到了金国,他的统帅力才能恢复。

    其实,能到了他这个位置,肯定不能只是一介莽夫,‘摸着天’的顾虑,他不是不明白,但奈何却已是着实虚耗不起这时间了。

    或许,哪怕这是一个陷阱他也不怕。作为军人,战死沙场远比手下众叛亲离要痛快的多。

    看着他一脸铁了心要走的样子,‘摸着天’叹了口气:“程兄,如果我现在不同意,你是不是照样会领着人离开?”

    程将军冷冷的哼了一声,尽管不作答,意思却已很明显。

    看到程将军这幅态度,‘摸着天’心中凭添几分无奈。甚至他相信:如果自己要是拦着这头急着想要回家的烈牛,没准对方真会领着手下先和自己干上一仗?

    罢了!

    ‘摸着天’倒了一杯茶水站了起来,端向程将军说道:“既然程兄归心似箭,我也就不再拦着了。这样吧,程兄先行一步,我手下的家当多,需要再收拾收拾,随后也跟着出关与程兄汇合,可好?”

    程将军朝‘摸着天’瞟了一眼,接过茶杯仰脖灌下,转身就领着手下推门出去。

    出得门来后,一名偏将闪到他身边,低声道:“将军,这‘摸着天’分明是想要咱们替他探路呀。”

    程将军冷冷的道:“我如何不知他存这鬼心思,但事至今日,谁还管顾的了谁?咱们只管尽快地出关,各人生死有命吧。”

    随后人收刀旗,马收鞍甲,各种琐事按下不提。

    第二天夜里,青风关前慢慢走来了一批人影。人无声、马无鸣,若非队伍有着彤彤的火把,很难让人注意到这队伍赫然有数百人之多。

    “什么人?”守关的兵士已经开始了喝问:“立即停步,宵禁时刻严禁靠近关隘,敢再妄动者,按律立斩!”

    随着兵士这在寂静夜里有些暴响起的喝问声,队伍似是引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有些人慌张的徘徊了起来,队伍似有些凌乱。

    但如果有熟悉军伍的老将在这里能仔细审视的话,或许便能发现:看似慌乱的队伍实则已经悄悄的排列出了一些小的散兵战斗阵列。

    而悄悄用手势指挥着这一切的,赫然便是昨天还和“摸着天”厮混在一起的程将军。只是他现在已经换了一身布衣短褐,作一粗活伙计的打扮。

    他身边一名身着锦衣绣寿团纹、恍若商贾的,便是他的那名偏将。此时他悄悄的和程将军低声道:“将军,放心吧,昨晚咱们已经通过兄弟给那守将递了三千两的好处,应无大碍。”

    “小心些总无大错。”

    “是!末将已经按您的交待,分出了一半的弟兄们停藏在两里外的林子里,一旦有变,咱们就发信号给他们前来接应。”

    程将军点了点头,低声说道:“万一过会儿需要发信号的话,你看清情形。如果能让他们接应就接应,如果情形太恶劣,就用信号告诉他们撤退,并且散藏回宋人间,再也不要露面了。”

    偏将诧异的看了眼身边这位自己追随了几近二十年、惯以勇迈的上司,想张嘴询问一声,却又不知如何说起。最后只好踏前两步,向守关兵士拱拱手道:“军爷,我们是行商,想要出关贩点小买卖。”说摆又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丢了过去,说道:“这是我们的路引,兄弟可请贵关的将军出来核验。”

    话音刚落,兵士后边就冒出一声懒洋洋地应答:“请我核验什么呀?”

    随着答声,一名披甲按剑的武将走了出来,却正是这青风关的守将。

    他斜眼瞄了一下兵丁接过的那个荷包,接过扒拉开来,里面赫然是一堆的碎银子。他笑了起来:“这位老板却是好大的手笔,昨天就是三千两的交子,今晚这包里怕也有几十两吧?”

    偏将强拉起几分笑容:“军爷们辛苦,小的多孝敬点茶水钱也是应该。”

    守将呵呵笑道:“我就喜欢你这样聪明又多金的主儿。”

    偏将陪着笑:“将军能喜欢就好。还望将军行个方便,将城门开个小缝,我们回程时,一定再拿些淘来的好东西孝敬您。”

    守将却道:“开城门容易,不过,本将很好奇,作买卖要么多人干嘛?”

    “这......,这其实是好几家商队凑在一起了。不瞒将军,这一个月来,我们这些商队们让那宋君鸿堵的很苦,很多人都寻不得出关的机会。这次听说了他又快要回来了,所以才急切之下,大家才干脆凑在一起齐出关的。”

    “哦,这么多队伍啊?那昨天那三千两似是少了点吧?”守将慢条斯理的说道。

    “马的,果然如传闻中所说的一样,是个贪而无厌的家伙!”偏将暗骂了一声。他们和作山贼的“摸着天”不同,从不敢打家劫舍,手里银钱有限,遇上二次敲竹杠时难免感到分外的肉疼。

    商贾队伍中的程将军眼中神色变了一变,悄然对自己的偏将道:“我觉得味道似是有点不对,哪有官军收贿还敢当着这么多人公开提起的。这人若非是对手下这些兵士控制的很好有恃无恐,要么便是有问题。”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偏将说:“诱他下城,你借机挟持了他,逼其放兄弟们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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