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芯莲茶饭不思,愁肠百结。一时觉得那雷洋太也可恨,真似个榆木疙瘩,浑不知女儿家的心思,这许多时日,竟是着意冷落。一时又恼中含酸,心里的委屈不知向谁人诉说。尤其是咏雪来到庄子之后,那浑人平日更是连个招呼都不与她不打,怎不叫人感伤。

    芯莲本就是个骄傲的女子,现在一颗芳心全在那人身上,不想却换来这般冷落,每念及此,都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大哭一场,偶然看到那人,便觉得面目可憎得很。

    她也不是个不识大体,不知轻重的人,这段日子里,雷洋为了抚恤的事情,跟爹爹冲撞了几回,她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生怕二人撕破了脸,将来局面无法收拾。在她的心里,终究还是善良居多,而且因为心上人的缘故,天平上佃家一方的砝码又加重了几分,所以,她也站在心上人的立场上暗地里帮他想了个办法。只不过一时没有告诉他罢了。

    她想,那浑人的事情也该停当了些吧,怎么还不来找她,哪怕说说话也好慰藉她的心,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芯莲便很气恼,一时没了胃口,晚饭也不吃下去,蹉跎了半晌,干脆放下碗筷,拿了使惯了的步枪,出庄去练习射击,也好发泄心中的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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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洋心里藏着事情,吃起饭来三口并作两口,嘴巴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正在为咏雪的约会烦恼,不知道该不该去。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本来是想去找芯莲一诉衷肠的。不过咏雪的邀请,他当时并未来得及拒绝,如果就此失约,恐怕也不大妥当。但是如果托人去转告,怕也是不成,恐怕无端便会有很多风言风语。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赴约,毕竟这个叫做咏雪的女子,真的非常不错。

    “班姬续史之姿,谢庭咏雪之态,真是说得很贴切呢……”他一面吟着这短句,一面不知想些什么,悠悠然朝着西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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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咏雪又眺望了一回,眼见炊烟散尽,阡陌上终于慢悠悠跺来一个人影,心里这才略约放松了些。为了等这头领,她连晚饭都没顾的上吃,可这头领却让她一阵好等。

    她赶紧快走几步,迎了上去,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的笑意,微微福了一福,轻声道:“头领能来,小女子万分感激。”

    “都是穷苦人,用不着那么客气。”雷洋谢过她的礼数,问道:“嫂子叫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说?”

    咏雪点点头,看着雷洋询问的样子,咬了咬嘴唇,却不知怎么说才好,一时只是惘然。

    雷洋看着颜色俏丽,神情黯然的女子,心下便很恻然,多少起了些惜香怜玉的心思,诚恳道:“小姐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就请直说,但凡有用得上我的地方,一定会替小姐担待起来,绝不会有半点推脱。”

    这话说得平淡,但是异常坚定诚恳,大丈夫一诺千金的侠骨和男子汉怜惜弱者的柔肠竟全都蕴涵其中。这句话他不说倒好,短短一行话语,脉脉落在咏雪的心田,引起她藏在心里无数的感伤,一时间竟抽抽噎噎,啜泣起来。

    雷洋大急,拍拍咏雪的肩头,只是柔声劝慰。

    咏雪倒也乖巧,听得他的言语,微微露齿一笑,淡淡道:“一时感伤失态,倒叫头领看了笑话。”

    雷洋看看她的样子,知道这苦命的女子定然也有一番故事,当下也不言语,只敞开两只耳朵,作个沉默的聆听者。

    咏雪这才缓缓叙道:“咏雪原是北平师范学校的学生,我的夫家,本是平遥城里的商贾向家。”她顿了一顿,叹了口气,续道:“先夫是个军官,我们三年前过太行山去河北省亲,谁知遭胡子埋伏,先夫……”

    雷洋暗叹,原来这押寨夫人却是槐九抢来的呢,这乱世佳人,果然薄命得很。

    咏雪忍着啜泣,接着倾诉:“我本该当时就追随他去的,用不着丢人现眼留在这个世上,可是因为已经怀了向家的骨肉,所以才忍辱偷生,活到现在……”

    雷洋道:“小姐怎么能那么想,那不是你的错,雷洋对你……只有敬佩,任何人知道那种情景,都会理解和体谅你的。”

    咏雪却摇摇头,淡淡道:“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个被玷污的女人,不过菩萨保佑,让我把小宝带大了。”

    雷洋恍然道:“小姐是否想让我把你们母子送到平遥向家?”

    咏雪道:“什么都瞒不过头领的眼睛,不过只需把小宝送去就成了。”她带着欣慰的笑容,满足道:“小宝是向家的长孙,将来一定有一番光明前程,所以拜托头领把他送回向家……至于我,回去只会污了向家的门楣……”

    雷洋同情她的际遇,只待再劝,咏雪却已然下了决心,不肯更改,雷洋这才作罢。

    雷洋道:“既然这样,明日我正好要去大集给驴子买洋药,不如就一起帮你把这个事情办了吧……你可曾有什么信物交代给我?”

    咏雪含笑着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交到雷洋手中,仔细交代道:“这玉佩原是先夫随身携带的事务,我和他成婚之后,他有篆刻了文字赠送给我,向家的老人一看便知。”

    两个人这才交代清楚,道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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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洋低着头把玩玉佩,仔细端详这玉佩润泽的水头,他很高兴,看来这玉不是凡品,嘴里忍不住啧啧称奇,一连说了好几声“不错”。

    正在赞叹,却听耳边“哼”的一声,愕然抬头,却见对面柳树下站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女子,不是朝思暮想的芯莲,又是何人?

    他呐呐道:“芯莲,你怎么在这里?我正想去找你呢?”

    芯莲冷冷道:“只怕未必吧!你连人家的定情信物都收了,还找我作什么?”

    雷洋看看手里的玉佩,哭笑不得:“你都看见了?”

    芯莲道:“自然是看见了……你……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旺我那么对你……呜……”这骄傲的女子终于被心上人气哭了。

    雷洋心说这回真是黄泥巴落到裤裆里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良方,只好大声道:“冤枉啊,我是冤枉的!”

    芯莲有些迟疑,指着雷洋手中的玉佩,气道:“哪里冤枉你了?玉佩上分明写着个‘情’字呢!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雷洋低头一看,玉佩上果然篆刻着一个斗大的篆书‘情’字,刚才还没有留意,现在被芯莲一提醒,还真像那么回事,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他赶紧把玉佩翻过面来,又连忙揣到荷包里,诚心诚意道:“芯莲,你听我解释啊!你也知道,我喜欢的就你一个呀!”

    这番表白,虽然语气诚恳,只不过因为前面那些欲盖弥彰的举止言行,在芯莲眼里,却是更像流氓无赖的样儿,这女子的心性本就骄傲,向来外柔内刚,哪受的这般侮辱,一时间竟被心上人的恶形恶状给气哭了:“好你个王雷洋,算我董芯莲瞎了眼!”也不待雷洋解释,抬起抢来“砰”的就是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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