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这便是我大正军规,命令如果正确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后退一步,如若是乱命,哪怕是当今圣上也休想调动他们一丝一毫,我大正士兵的第一目标绝对不是开疆扩土!”

    程四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枚“包子”,而是向着李晨岚讲解大正朝军人的做派,旋即他将头转向已经把百姓护在圈内一致对外的士兵们,高声喝道:“小兔崽子们,告诉我们的朋友和敌人,什么是我们的军魂!”

    “大正雄兵,御敌国外!”

    “大正雄兵,列阵在前!”

    “大正雄兵,护佑百姓!”

    “大正雄兵,守我家邦!”

    这百余名士兵的情绪,随着号歌的声声颂咏,逐渐变得激昂起来,面对几倍于他们的敌人也毫不畏惧,身体最庞大的战士们站在了最前沿,对于这支没有配备盾牌的队伍而言,他们将是第一道防线,当他们再也无法站立的时候,他们的袍泽将会托起他们的躯体继续前进,直到最后一名士兵倒下!

    就在这群情昂扬的时刻,很少有人注意到,那枚“包子”已经悄然的走下马车,一瘸一拐的向着包围圈中的人们走去,好嘛,这老者不但高低肩,还是个长短腿,能长成这个样儿,这需要上辈子积下多少功德,此生才能换来这般造化哟……

    那些黑衣人与大戟士纷纷躬身避让,唯恐一个不及而被这老者怪罪。

    程四平的目光始终未离开过这个老者,不知为何,他从那畸形的身影里看到一幕熟悉,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怂恿着他上前与那个怪物厮杀,直到一方倒下。

    李晨岚解开包裹,毫不犹豫的将那件五彩斑斓的“宝衣”披在了不断挣扎和阻拦的陈晗露身上,而后歉意的向着孙思邈微微一笑,在得到对方理解的表示后,又对着程四平欲言又止。

    程四平转过头来看向李晨岚,但是他眼角的余光仍旧紧紧的锁定那个怪异的老者:“小子,看来我真的小看你了,我以为你会自己逃命去。”

    李晨岚不屑地扫了一眼程四平:“小爷我虽然没经历过什么生死,但也知道丢弃同伴独自逃生为人所不齿,更何况,就这仨瓜俩枣的,就想要了小爷的命?简直玩笑!”

    这个时候,那个长得很抽象的黑衣老者已经停住了脚步,扯开他那破锣嗓子吼道:“丹溪公主殿下,你还要执迷不悟吗?如若不是那陈昌龄暗害了你父亲,这皇位哪里轮得到他,现在我主欲主持公道,将那皇位还给你胞弟怡安王陈云鹏殿下,你却为何不分好歹要向那伪帝通报消息!”

    陈晗露面上一片怒色,双眉紧蹙、凤眼圆睁,嘴唇颤动着,但最终她只是很没有皇家风度的轻啐了一口,便转过头对着程四平等人盈盈一拜,其意不言而喻。

    那老者仿佛可惜似的连连摇头,那幅度真让人担心他那“包子”会不会从肩膀上滚下来,最后,他看向孙思邈:“老神仙,您享万民敬仰、生词无数,老奴在这里就可以做主,若您不趟这滩浑水,您以及此处百姓,我们一个不伤!”

    孙思邈面上一顿,明显可以看出他的矛盾与挣扎,片刻之后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看向李晨岚等人,反而对着青山秀说道:“青山啊,替为师死在这里,牢牢地守在我身前,能做到吗?”

    青山秀闻言毫不犹豫,跪在地上对着孙思邈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然后拔出手中青锋,转过身形岿然而立。

    看到青山秀的表现,孙思邈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用他洪亮饱满的声音高声说道:“这位先生,老道观你身体怪异绝非天生使然,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丹溪城刺史府已经变成了修罗炼狱,一个个不知从何处出现的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夺走了一条条还在熟睡中的生命,鲜血四下蔓延,已经汇聚成了一条条蜿蜒四射的渊流,诺大个丹溪城,除了仍在与黑衣人对峙的百余官兵,就只剩下三十几个重伤逃脱的疲卒。

    此刻的丹溪城已经尽数落入了程世坤以及他一干党羽的控制当中。

    “大正雄兵,死战不退!”

    “杀!”

    随着最后一声呼号,李晨岚一方的兵卒便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敌人杀了过去,他们不惧如同飞蝗一般的箭矢,托举着已经变得冰冷的同袍,坚定的向着敌人挺进。

    李晨岚眉头紧蹙,自左肩上抓起小舞,连个招呼也未打一声,就顶着小舞幽怨的眼神,把它执入了黑衣弓弩手的阵营当中。

    小舞果然不愧高端“仙工智能”,除了会打洞,那战斗起来也丝毫都不含糊,只见它甫一进入战阵,便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左突右冲、上下盘桓,不一时就清出了一片“无活人区”,对付这些没有着甲的弓弩手,当真就像割草一般轻松。

    程四平接过一名士兵递给他的两柄短斧,挺身上前厮杀,他隔开一个大戟士刺过来的兵刃,单斧自上而下劈斩,好嘛,那大戟士一颗好好的头颅,就像一颗西瓜一样被切成了两半,喷出一地的红白之物,嗬,这西瓜没熟透啊,还有白瓤儿呢……

    两名偏将紧紧追随着着他们的将军,护住了左右翼,不一时就为士兵们打开了一个缺口,战事终于进入了短兵相接的步调。

    李晨岚手持一柄长刀已经杀到了城门下方,在他眼前的是密密麻麻的大戟士和黑衣弓弩手,他的身上已经插上了数支未及阻挡的箭矢,而他的身后则是数不清的敌人尸体和个个带伤大正雄兵。

    小舞也结束了他的割草生涯,那个黑衣畸形老者已经阻挡在它的面前,这老者有着与他身形全不相符的灵动性,反应速度竟然不下于小舞几分,一人一猫刚一交手便双双挂彩。

    老者的胸口被小舞抓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淅淅沥沥的流淌着,可这老者却仿佛丝毫未觉,他只是皱着没有眉毛的眉头,警惕的防御着小舞。

    黑衣老者此时心中已经泛起了惊涛骇浪,他刚刚在受伤之际狠狠的用手中的紫金棍打中了黑猫,这一棍几乎蕴含了他的大半功力,莫说一只小巧的黑猫,就是一头猪也打得骨肉分离、鲜血横流了,可再看那猫,只不过被击飞一段距离,落在地上一个踉跄,便毫不停留的再度冲了上来!

    一人一猫再度交锋,老者轻邪低肩、上扬高肩,勉强避开小舞的一击,手中的紫金棍齐齐下落,将还在空中的小舞狠狠的砸落地面。

    “碰”的一声,小舞那小巧的身形被生生的镶入已经被车马脚步夯实的地面!

    可是让老者一阵心寒的是,只见那黑猫只是快速的挣扎几下,就脱离桎梏再次向他冲来!

    “这是什么怪物!”老者在心中一阵咒骂,这仗根本没法打,被这黑猫伤到一下就不清,自己怎么打它都没事,这是碾压啊!这是作弊啊!这根本不能一起好好的玩耍啊!

    这根本就不是打不过!这是根本打不了!打不了就不打,这老者就和小舞展开了游斗战术,他也不找程四平等人,往着大正雄兵的边缘一扎,开始屠戮起普通士兵来了。

    他杀着杀着就感觉不对劲了,他这刚杀了四五个大正兵,回头一看,自己带来的人已经被那黑猫撂倒了一片,这个不合算啊!他就又掉回头去缠住了小舞。

    一人一兽便在战场周围拼斗起来,没用多少时间老者就已经全身挂彩,这老者心里这个窝的慌啊,心说这要打不过也就算了,自己打中了那么多次,这就是一头牛也早就趴下了,再看着小黑猫就和没事猫一样,一会绕着脚跟一顿乱转,一会窜上脑袋一顿乱抓,幸亏我这本事还算利落,不然早就成了手撕肉了!

    就在这老者坐等流血致死的时候,他突然看到路边的一家铁匠铺,想到这黑猫虽然速度奇快,但是力道却不是太大,于是便计上心来。

    他边和小舞游斗着,边引着小舞向那铁匠铺,待看到那熔炉上一大盆还冒着青烟的铁汁,就是一声暗呼“天助我也”!

    毕竟不是专司战斗的造物,小舞看见那老者进了铁匠铺还是一阵暗乐,这不是自己作死吗,在空旷的地方都很难躲开我的攻击,你进了屋子里那不是任我蹂躏!

    它没在多想,一个纵跃便在那老者肩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为什么不直接抓脖子?小舞心里也委屈啊,这人长的也太可恶了,根本找不到脖子在哪!

    可就在小舞仍在半空不得借力的时候,就见那老者用双棍拖着一盆冒着青气的液体就像它扣了过来,小舞本能的感觉到那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时候已经无力闪避,只能炸起全身毛发,眼睁睁的等着被那盆液体所侵。

    “碰”的一下,那盆铁汁连着小舞一起被扣在了地上,溅出的溶液那更是四处迸散,那老者也是硬气,硬生生的受了些许温度奇高的的溶质,用手里的紫金棍死死地抵住那不断晃动的盆子。

    那厚厚的盆壁已经被小舞挖去一角,流出的铁汁已经开始凝固,最终小舞被定格在了伸出头颅的那一刻……

    老者的表情实在是难以揣测,只是那双秃眉仍旧紧紧的挤在一起,他确信这怪物依旧没死,它只是被那铁汁凝固的力量所困,但是现在,却不是理会这个的时候,他要先解决眼前之敌,助他的主人完成大事的第一步,绝不能让那丹溪公主和程四平逃出生天!

    这老者刚一回到城门附近,便有一黑衣人上得前来恭敬的对他说道:“总管,小染仙使半刻钟前赶到此处,让小的转告您城内已定,便杀入敌阵与那青山秀厮杀在一起,现在已经不知所踪,还有,还有,请总管饶命,宽恕属下督战不力之罪,城门已破,请总管饶命啊……”

    黑衣老者现在满身是血,说不疼那是假的,本来被伤疤掩盖看不出颜色的脸面,也有一些发白,再一听到城门被夺,心中无名火腾然而起,照着跪在地上磕头的黑衣人就是一棍子,好嘛,又是一颗没熟透的西瓜被开了瓢啊。

    老者抬头看向战场,就又是一皱眉,这大正士兵的确死伤惨重,可是人数却见多了起来,那些不知死活的百姓竟然捡起地上沾血的武器,加入了厮杀,他四下看那了看,便向着仍旧在那里左冲右突的程四平杀去!

    程四平手里攥着已经换了不知道第几把的长刀,满身是血,有自己的,但更多的是敌人的,方同已经在刚刚的拼杀中为他挡刀而死,杜福虎也已经断了一臂,程四平自己也没好到哪去,满身是伤不说,拿刀的双臂也开始颤抖起来,那握刀的手更是见不到一丝血色。

    他们周围已经空无一人,那些士兵和百姓们自发的为他们阻挡了杀来的敌人。

    但是他们只喘息了片刻,那个早早就消失在战场的老者,便带着满身的鲜红杀将过来。

    称四平手中的长刀第一个回合就险些被击飞,杜福虎也重重的吃了一击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

    二人本就是强弩之末,此时再来强敌,只能左躲右闪勉强抵抗,几个回合下来,杜福虎便倒地不起,而程四平手中的长刀也被远远的磕飞,他本人也瘫倒地上,无力再战。

    “老程啊,主上一直很欣赏你,夸口你是不死福将,只要你一点头,我可以替主上做主,将来开疆立国,您就是那天字第一号亲王,世袭罔替!”这老者将一根短棍架在程四平的颈项之上,说话的语气全然不似一个胜利者,反倒像是一个讨好主子的奴才。

    程四平越看这老者的神气越是熟悉,突然一个他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名字涌入脑海,便难以抑制的发出一声惊呼:“你是洪忠柽那条老狗?!”

    被叫破身份的老者明显一愣旋即笑道:“难得程爷还能记得老奴,老奴心下真是感动得紧啊,若是程爷能够与我那主上共谋大事,那老奴今后便有的是时间能够伺候程爷啊,想到这些,老奴着心中真是欢喜的紧啊!”

    一个高低肩、长短脚、没脖子、满脸疤痕包子脸的老头在那撒娇,这看到的人会是什么感受?反正程四平和杜福虎吐得那是相当畅快……

    洪忠柽倒是毫不介意眼前两人的表现,甚至还微感满意,就那么静静的手持短棍,等待着程四平的答复。

    “你这个老怪物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当年你可是有名的小白脸啊,我们还都说过,你那么得龙幽的的宠信是不是卖了屁股,哈哈哈哈……”

    “不得对主上不敬,否则莫怪老奴手下无情!”洪忠柽原本还气定神闲,待听到程四平拿那个叫龙幽的人与他调侃,手上的短棍便用力向下一压,疼的程四平一声冷嘶。

    场面顿时陷入了尴尬,三人都没有说话。

    “龙大哥如今可还好?”程四平首先打破了沉默,低声的问了一句,在这喊杀声冲天的环境里,显得弱不可闻。

    一队大戟士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仿佛被隔离开战场一般。

    “多谢程爷挂念,主上身体一直安康,他也总是和老奴提及当年往事,也时常感叹,宁学桃园三结义,莫学乌篷船三炷香啊,老奴读书实在不多,也不知道具体是何意思,程爷见了主上之后,您二位倒是可以好好的聊一聊。”洪中柽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

    程四平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煞白的脸色竟然一阵殷红,而后有些颓然的摇着头说道:“都是陈年往事了,现在提来作甚,老程已经叛过一次了,可不想做那三姓家奴,更何况当今圣上的仁德人所共知,我也老了,来吧,你这怪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给我个痛快!”

    随后,程四平转向倒在地上无力起身、不能言语的杜福虎说道:“老虎啊,这辈子我想和你成兄弟,你却非要做我的奴才,这样吧,下辈子咱哥俩要是还能再见,我给你做奴才!”

    说完这些话,程四平也不再看已经泪流满面的杜福虎,闭上眼睛静静的等待着洪中柽的最后一击。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片嘈杂和地面的一震。

    待他睁看眼睛,就看到已经被射成了刺猬,还依旧活蹦乱跳四处追杀大戟士的李晨岚!

    李晨岚真是杀出了热血了,一千多年的悠长生命,让他看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与热血澎湃,但是他却没有任何这方面的经历,他一直都只是一个观众。

    当李晨岚亲身经历了这样的场面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做热血澎湃,身上的伤痛不但没有熄灭他的热血,反而让它们更加沸腾,夺得城门之后,他便一路冲杀到了最前沿,甚至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空地,不是被他杀出来的,而是被他吓跑的,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杀不死的怪物!

    冲杀的正在兴致的李晨岚看到程四平二人被围,便急匆匆的向着这里奔来,所到之处人飞戟断,这一圈大戟士更是被他转一个圈的功夫便被远远拍飞。

    那洪忠柽更是凄惨,淬不及防之下,被李辰岚用手中不知哪里捞来的大锤,一击就给镶在了路上……

    李辰岚随手打掉身前的箭支,上前抱起杜福虎来到程四平身边,他知道这个脾气耿直的汉子时间不多了,随后也没说什么,就向着被他击倒在地的“包子”走去。

    但是就在他一转身的功夫,就从身后听到一声轻微的惨呼和程四平的怒吼,他即刻又转回身形,当即怒目圆睁,只见早已失踪的平安儿手持一柄单刀,那刀刃已经刺入了不知怎么挡在程四平的身前的杜福虎心口!

    李晨岚当即上得前去拎起平安儿,用凶狠的眼神盯着这个小小孩童,旋即面色一暗,是了,这小小孩童心中有恨啊,在他的心中,他的父亲就是被自己这些人杀死,他是要报仇。

    不知不觉中,李晨岚竟在这短短一天多的时间,便认可了程四平等人的同伴地位。

    然而,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被他击倒的洪中柽竟在霎那间暴起于无形,狂喷着鲜血丢出手中的双棍,抓住全无力气的程四平就向后远遁而去。

    而那双棍因为距离极近根本无法躲闪,那角度更是阴损,以两种刁钻的轨迹,分别击向李晨岚的头部和他手中的平安儿!

    李晨岚来不及多想,本能的举起手中打飞向他击来的紫金棍,紧接着就听到了钝器敲击人体的声响,那杜福虎竟然站立起来,用自己的身体为平安儿拦下了这致命一击。

    李晨岚随手将已经吓傻了的平安儿扔在地上,抱起已经奄奄一息的杜福虎,见他似乎有话要交代,便把左耳向他贴去。

    就听这位忠耿的将军,在弥留之际说道:“侯爷,答应过,护他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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