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文言术么……”西琼把药水倒在被烧伤的双手上,皮肤再次光洁如新。

    刚才她尝试用通讯纸和男孩们取得联系,可是笔尖刚接触到纸面,书本就被烧毁了。显然是那个把游戏规则整个改变的家伙做的好事,权限高到可以任意调用传送魔法阵和军事技术开发局的战场地图,又能使用如此高阶的法咒,还特地毁掉了她的棋子破掉玩家的保护,想必找麻烦的是个巫妖了。

    因为帝国明文禁止巫妖伤害学徒,看来这个家伙为了除掉她确实是煞费苦心啊。

    西琼把地上纸页的灰烬捧在手里,“时光倒流”。可惜对方的咒力太强,整个笔记本西琼能够复原的纸张只有一页。

    几乎所有牵扯到十四级咒文的法术书都会被施加破文言术,以防止有人用法咒攫取或影镜像术这样的魔法盗取危险知识。任何法术目标涉及‘文字’的都会导致其‘文字’的载体被摧毁。作为因果律守护法术,以战场祝福的形式强行施加确实是一招妙棋,不仅使西琼失去了与队友沟通的道具,还封死了魔法卷轴之类的物品使用的可能。

    “麻烦了……”西琼皱眉看着手里最后一张纸,破文言术只会生效一次,即使将书本复原,记录的附魔文字也会消失。不过好消息是,西琼是依靠纸张的特殊效果实现文字显现的,因此这张纸还可以用。坏消息是,她教给另外三人的纸张太少,触发破文言术后一定被烧得精光无法还原了。

    没有办法得到队友的支持,必须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通灵军团么……

    西琼踩着猫步走在城墙的箭垛上,咬着嘴唇观察着将整个护城河都包围起来的大军。她不知道是什么人想要除掉她,也不在乎,帝国这样的地方,不怀着恶意揣测别人绝对活不下去,而过于在意别人对你的恶意一样活不下去。挡在面前的障碍想办法碾平就好了,这是西琼从小就懂得的道理。所以这个时候考虑对方玩手段的动机毫无益处,重要的是静下心来分析生机。

    围城的不是兵牌里的奴隶私兵,而是以标准规格制作的通灵军团,为帝国提供一支这样的军团是每个巫妖的义务,就算不擅长炼金也要斥资筹措,否则就不能为自己的研究课题申请国家补助。虽然西琼不擅长军事,但她却精通炼金学,对以炼金品为主力的通灵军团是再清楚不过了。第五次大战之后,军事技术开发局公布的军团正规标准至少包括,一个基数为两百的武装石像鬼中队,刻录了八级法咒的施法傀儡至少一个小队三十个,整编两个大队的魔铁像各八百人,根据战场不同需求,再补充必要兵种。比如攻城憎恶两只,通灵巨蜘蛛五头。只比较数量的话,对付只有一个‘公主’的城堡未免有点太过头了……或者还不够?

    她估计了一下依靠城堡的地形和身上的施法素材对通灵军团能够造成的最大杀伤,初步决定了采用什么样的法术。可是在她从腰包里取出仪式素材时,西琼却意外得看到最后一页通讯纸上出现了一行字!

    “靠!怎么这么烫!”

    索伦惨叫着把怀里的通讯纸扔出去,突然间变得和烙铁一样啊。

    “是破文言术!原籍被销毁的话纸也会被销毁的!拿起来拿起来不然就没法联系了!”女妖剑尖叫着。

    “咦?”犹豫的瞬间索伦看到半页纸已经焦黄了,赶忙扑过去抄在手里,虽然被烫了一下,还好随即魔力就被女妖剑给吸走了。

    “还好抱住了……”索伦从袖子里摸出羽毛笔在纸上写到,

    ‘谁在线?’

    他等了一会儿,纸上出现了西琼娟秀的字迹,‘什么是在线?’

    ‘这种小事不用在意啦……’索伦一边写女妖剑一边叫,“就这么半张纸了你还废话连篇!!”

    好吧好吧,进入正题,‘现在是什么情况?胜负还在继续么?’

    ‘我被一个军团包围了,掌旗官棋子被毁掉了,现在任何一个骷髅都可以砍伤我,情况很危险,’原本该这么写的……可是西琼的笔莫名其妙得停住了,求助么?如果是吉尔特的话不会有任何问题,这种时候甚至是波鲁裘斯也可以考虑,可是求索伦?那个法术位已经用光的,没有任何知识的,轻信人的,空有一身魔力却连在什么位置都不清楚的插班生?让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害怕?让他知道自己平时的坚强自信和随意只是装的?

    鬼使神差的,西琼在纸上写了,‘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索伦的字很快出现了。

    西琼咬着牙,你是男人吧?是男人就不要老是询问女人的意见啊!很没骨气你知不知道!

    她嘟着嘴把必要的施法准备完成,找了个城堡尖塔,从窗口可以清楚看到城门外通灵军团动向的屋子,又忍不住低头看手里的通信纸。

    ‘你有计划了么?’他还在问。

    西琼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男孩认真倾听她解释的样子,切,烦人……

    “非战斗状态找到战场边界后将身份棋子投掷到另一边就会被视为弃权,对方已经破坏了游戏规则,没有玩下去的必要了……”索伦把西琼的回信读出来,皱着眉头,放弃比赛?都打到这了……

    ‘你不是想要那个泰坦的血肉做魔法源泉的么?’

    ‘对方摆明了不认账,纠缠下去没有任何意义的……’这时“砰——!”得一声轰鸣把她的字迹打断了。

    西琼探着身子向窗外看,两只攻城憎恶已经涉水过了护城河,在拆城墙。一百来个魔铁像跟在憎恶身后。

    是试探么,已经等不到晚上了么,西琼眯起眼,现在还有太阳,最坏的情况对方的武装石像鬼黄昏就会苏醒,不过现在最大的威胁是攻城憎恶。

    憎恶是僵尸制作的变种产物,用巨型魔兽的骨架制作的不死生物。本来作为大型的僵尸主要的任务是施工,后来有了高强度炼金骨骼的骷髅可以使用,憎恶就变成了纯粹的肉盾,因为战场上有大量的尸体可以使用,只要简单的用附魔缝合线把肉块缝到憎恶的身上就可以了,补给线出问题的时候还可以把憎恶临时拆开给肉食类兵种提供粮食储备。而攻城憎恶除了比普通憎恶大上一圈之外,就是用钢精甲板加强的弱点的小腿,然后在脑袋和双手加了用来破坏建筑物的锐利铁器。

    西琼眯起眼睛估算了一下从窗口到城门处憎恶的距离,平举右手,以左手握住右手手腕,比了比两边拆城墙的憎恶的间距,一口气吐出了连续长达两分钟的咒文,密集咒文发音连接在一起,好像在吹口哨一样,几乎听都听不清的音符,没人知道人的嗓子是怎么发出来的。只在咒文的最后,八道叠加的法阵在她右掌中浮现的时候,西琼才右臂一晃,吐出一个清晰的词,‘风翔炮’。

    白光一闪,被西琼瞄准的攻城憎恶胸口突然化开一个大洞,不到半秒的时间里,整个上半身就被撕成了猩红的碎屑,只留下两截炸过的爆竹一样开裂的钢筋小腿还拄在原地。

    她又将手侧向一拉,分明一道细长的白色气刃从半空中扫过,切豆腐似得扫过城墙的砖石和另一头攻城憎恶才消散。后者楞了一会尔,接着拦腰出现一个平整的切口,上半身缓缓得滑了下来,腹腔爆开喷出了大鼓肮脏的污秽物和血水。

    “呼……”西琼甩了甩右手,嘴唇惨白。可以的话她也不想用这么伤身体的法术,可是这个距离上精准且具有杀伤力的选项实在太少了。第一次试探就损失了攻城憎恶,想必能将对方震慑住了。

    西琼看到对方的魔铁像退却,这才松了口气,匆忙间瞥了一眼通讯纸,这家伙竟然还没走!

    ‘真的要放弃么?你不是说魔法源泉对你很重要么?’

    ‘喂喂,不管怎么样这可是你自己要认输的啊,我可是一直帮你的啊,事先说好了要帮我学会魔法控制的交易呢?听鲁贝因说你也有办法突破法术位对自身的影响?能不能给我配两剂类似效果而且不伤身的魔药?’

    ‘哎,督军的棋子又没有马,走到边界也太远了,聊聊天嘛,还是说你现在还有别的事情?’索伦纯粹聊qq了。

    “混蛋,都说了让你走了吧!”

    “轰隆——!”

    什么!西琼还没来得及写完,又有巨响从背后传来了,她吃惊得直起身,敌方竟然直接进攻了,而且打头的是织法傀儡!

    织法傀儡是造价极为昂贵的魔导具,第三次大战时为了取得不亚于精灵魔法军团的法力压制能力,巫妖们特地为还没转化的法师开发了这种神奇的木偶。使用特殊的法术‘通灵丝’将亡灵法师一只手的五根手指分别和一具傀儡的四肢与头部相连,当亡灵法师施法时,织法傀儡就会进行相同的施法。(由于是以魔力回路为基础理论,所以无法模仿十四级法术)而且法师可以操控的织法傀儡可不仅仅是两只,通灵丝可以通过傀儡的双手继续连接,理论上只要法师的灵魂足够强大,操纵数量是没有上限的。不过即使是人类法师的灵魂强度,这样的连接也只能维持到第四层,也就是一个小队的三十只的数量。

    织法傀儡本来是法师的辅助施法工具,缺点在于织法傀儡造价高昂且脆弱,而且本身必须维持着灵魂连接类的法术,因此无法使用其他灵魂法术,本身由于是魔法道具,咒力极低,很多时候都是作为魔力聚集法阵的增幅器来使用,为禁咒做准备。

    但发展到现在,即使军团中没有法师也可以使用。通灵丝的基础法术被刻印在傀儡身上,因为是灵魂连接的法术,只要操纵者本人不丧失理智傀儡就可以移动。连接激活傀儡之后,只要使用卷轴或饰品中的魔法,傀儡也会进行同样的施法。这样有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和一箱攻击卷轴,就可以人造一个火力场。如果没有卷轴的话,织法傀儡本身刻印着基础的‘魔法力量之拳’作为攻击法术。一片拳头揍上来还是很给力的。

    眼下城堡的外墙已经被乱拳砸倒了,织法傀儡本身的昂贵造价就是因为使用了可以通过元素转换阵聚集纯粹魔力并储存的魔能电池,因此法力完全不是问题,魔力之拳放空了再直接聚魔充电就可以了。以织法傀儡攻击,用魔铁像保护进行正面的突破,敌方的掌旗官就是打的这样的主意了。虽然有点大材小用,可是却很实际。

    西琼把双手贴在墙壁上,默念‘聆听大地之音律’十二遍才睁眼,然后以匕首割下一缕发丝作为媒介,放掷入风中呼唤真灵,“精灵召唤,觉醒吧我的使徒,大地和泰坦之子!”

    她话音一落,腿一软摊倒了,拼命用两手支撑着才没有直接趴在地上。眼眶都黑了一圈。西琼真的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精通魔法的奥妙和原理,明明熟稔十四级以下任何法术的仪式和禁忌,明明在书房里制作了一大堆的炼金蓝图,明明她魔药的水准早就超过了那个被长生不老药迷住了眼睛的导师。可是天生法术位却只有两个。所以她有很多很多事情明明做得到,却做不了,哪怕依靠着精准的魔力控制和咒文吟唱的加成,一个元素使徒的召唤就几乎耗尽了她全身的魔力。同时也消耗着她全部的生机。

    霎时间地动山摇,西琼布置在城堡外的小件魔性媒介组成了巨大的召唤阵,城堡整个站立起来,半人高的巨大方砖好像积木一样拼接出一个人形。

    织法傀儡们呆立了片刻,突然一齐高举起双手,将双掌对准成型中的大地元素,寂静了片刻,猛的奥法弹幕的银光闪成一片。轰鸣声中大地元素一半的身体都被炸得掀开了。

    西琼脸色惨白,奋力得抱住窗台才没有被奥爆的冲击给炸飞。大地的使徒本能的缩成一团保护体内的召唤者,而织法傀儡并不打算放过它,奥法弹幕回路还在冷却的时候,魔法力量之拳就闪着银光如雨点般砸到大地使徒身上。

    使徒化的城堡一片坍塌一边凝聚成人类的手掌拍飞冲上来用铁锤砸墙壁的魔铁像。好像一半卡在墙面里的巨人在垂死挣扎。魔法爆炸和塔楼坍塌的声音震耳欲聋。大片的灰尘和碎石飞到护城河里激起大股的浪花。

    西琼抱住窗台,她藏身的整个塔楼都在随着巨人的挣扎摇晃,这样的颠簸下女孩没有办法从腰包里掏出法力回复药剂,只能死死盯着手里攥住的通讯纸,希望大地的使徒在她的生命力被榨干之前击溃通灵的军团。

    这个时候她看见索伦的字迹浮现在纸上。

    ‘这个地图还挺漂亮的,我的家乡可没有这样的景色。’

    撒谎,小说里说法兰妮是云间的天堂,山脚下是绿草如茵,山顶是白雪皑皑,哪像帝国,抬头都是哭泣的通灵塔,种下的花儿从来不发芽,所以女孩做梦都希望有一天能出去看一看。

    ‘也不知道公主长成啥样,一般而言都是气质逼人纯洁善良的类型吧,我还从没见识过呢,真可惜啊……’

    撒谎,男人爱上的仅仅是她头上的冠冕而已,推倒公主的时候好像推倒了一个王国,所以小说的女主角不管是什么样的身份出场,结局时永远都会是公主和女王,因为别名叫野心的男人们不可能一辈子陪伴邻家爱他的姑娘。

    ‘喂,西琼,等会儿再到哪里去玩?马上天要黑了,真要去吃烧烤?那些肉有点恶心啊……其实我想你那么擅长魔药调配,料理应该很拿手吧?帮我做顿饭呗,付钱就是了。’

    撒……谎,你怎么、可能喜欢和她在一起,她只是个任性、骄横、坏心肠,把自己死死锁在壳子里不敢接触这个世界真相的懦弱的穷人家的女孩而已。又不是贵族,也不算公主,非但没有冠冕,更加没有柔情,就算站在一起也只会身边的男人自卑和无趣的法师而已。

    城堡已经整个倾斜,西琼只能咬紧牙关,抓烂了指尖,十指死死扣着窗台才没有从尖塔上落下去。她能感觉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好像要把胸腔撕裂一样的疼痛。每一阵呼吸都要减掉十年的寿命一般。大地的使徒几乎就要将她榨干了,可是,真没想到能撑到现在啊……

    岩石的巨人虽然屡次被打得稀烂,可是在西琼的法力支撑下又会迅速的凝结,几百台魔铁像的碎片扭动着被埋在乱石堆里,织法傀儡被捏成一团远远的投掷出去。即使面对精灵魔法军团都可以不落下风的对攻,然而通灵兵团的雄兵却没有办法击毁一具没有充足魔力成型的大地使徒。因为什么东西始终支撑着召唤者,使她抗拒着身体自我保护的本能,哪怕法力已经耗尽,可是她不肯放弃。

    终于炼金傀儡们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撤退了。大地的使徒好像瘫痪的病人一样支起上身看着它们离去。

    西琼呆呆得看着天边的晚霞,橙色的光晕透过青翠的山林,照在她毫无血色的面孔上,格外的温暖。他没有撒谎,真的好美。

    “这就是……我的魔力么,其实我也可以做到的么……”西琼做梦也没有想到她能维持着土地使徒整整一个下午,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昏了头,把原本的计划全部都忘掉,抓着那页纸不松手,就是为了等着索伦对她自言自语。更没想到在这样的关头,那个笨蛋真的帮助她的法术位突破了一次。

    可这时纸上出现了一行字,‘不理我……那我出去了啊’

    西琼呆了一下,指尖一松,一阵强风挂来,把那张纸吹了出去。

    “等一下!”

    西琼奋力一跃,足尖点着墙面想冲过去把那张信纸接住,可是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拍了一下她的后脑,瞬间使得西琼全身的魔力都紊乱了。

    于是她从尖塔上坠了下来,顺着坍塌的墙面滚到地上,身上的法袍都被划破了,白皙的大腿被尖锐的石子割开似乎伤到了动脉,大量的鲜血涌出来,在她身下积成一滩。

    “咳、咳咳……”西琼捂着腹部吐出大口的鲜血,她知道肋骨摔断,而且十有八九是刺穿肺部了。

    那张纸缓缓得落在她面前的血泊里,大半染成了红色,把索伦的字迹全部遮住了。

    天边传来了食尸鬼苏醒时刺耳的凄嚎,可是西琼实在困的不得了,这么睡着的话,以她那样弱小的灵魂,恐怕会直接坠入沉眠之海,无法见到死神的吧?

    “笨……笨蛋……”西琼苦笑着,“就算…就算是…喜欢的类型又怎么样……瞎期待些什么呢……”

    她用小指沾了些鲜血在纸上写上,‘真的有点怕呢’然后把剩下的涂在苍白的嘴唇上,轻轻吻住手里的信纸,像个婴儿一般蜷缩在一汪鲜血中,缓缓闭上了眼。

    青年的亚丘卡斯看着影像中血泊里的女孩,满意得点点头,抽出鹅毛笔在纸上写道‘解决掉一个了’然后他将信纸扔出去变成一只蝙蝠,朗声道,“致亚丘卡斯”。蝙蝠飞走了,棋盘上还有三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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