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锦城愈发繁荣,商客往来,络绎不绝,欣荣之态丝毫不亚于京城,朔都。而这东门之外的酒肆更是东西来往必经之地,且酒醇香甜,因而日日座满,酒香能直飘至城门以内。

    “今日,我们就来说一说当年名冠江湖的珠锦郡主!”长须飘飘的说书人在简易木板台上摇头摆脑,声如洪钟。

    “好!”台下一众过客拎着酒罐子,敲着酒瓢破碗叫好道。

    “说起这珠锦郡主,亦算得上是独领一时,不仅在江湖上有侠义之名,乐善好施,义薄云天,且其在政治上亦颇有造诣。本人有小道消息,我们蜀地的温襄王呀,其实老早就翘辫子啦!要不是这郡主一力支撑,哪有如今的锦城!”

    “你胡说!这郡主左不过就是个娘们,哪有这般本事!”一个袒胸露乳的粗犷大汉不屑道。

    “这位客官,你这可就错了。虽说这郡主是个娘们,可她这脑子可比男人还好使。传闻她十岁闯荡江湖,她虽无武功,但身边婢女却身怀绝技,救过众多英雄的性命。十八入宫,硬是灭了大贪官陈宰相,陈皇后亦栽在她手中,啧啧,你说说,这等计谋,谁人能及?!”说书人骄傲地一昂头,捋着胡子,仿佛被夸赞的是他自己。

    话音一落,满堂皆是喝彩声,唯有东北角落传来一阵细碎笑声。

    众人不解,齐齐望去——

    此女子衣着寻常,然气质卓绝,仅一个背影便热得人浮想联翩。她墨发轻挽,以一木簪贯穿,左手支着脑袋,右手端着酒碗轻轻摇晃。身侧亦是个绝美女子,一身浅碧,侧面轮廓纤细精致,鬓发遮了眼睛,只看得见鼻梁高挺若雪峰一般。两人若谪仙遗世,却又分明沾满尘气。

    “小丫头笑什么!”说书人亦望着那女子背影,吹胡子瞪眼。

    “笑你胡说咯。据我所知,那宰相与皇后可皆是我姐姐扳倒的,再说了,这小小郡主若真有你传得这么神,可还至于被一把火烧得只剩一块黑炭?”那“小丫头”不屑一顾道,说完,又一口喝了清酒。

    如此一句,酒肆中便又炸开了锅。

    “你……你怎么也知道那郡主被烧死了?!”说书人摸着小心脏惊道,见女子只笑而不语,便觉她为酒后胡言,放心地一拍桌子,颇具气势,“再说了,你姐姐是个什么人物,能有珠锦郡主般的通天本是?净瞎扯!好了好了,大家别理她,长得挺端正,就一女疯子,还是且听我细细说来……”

    说书人越扯越离谱,兴起之时,唾沫星子横飞,倒是惹得众人叫好声一片。

    “虽说这郡主被烧了干净,但又有不少传闻说其实这郡主并没死……”说书人挤着芝麻眼,卖个关子,“要不然当年蜀中怎能平安度过那罕见大旱?再者,这些年江湖上亦有不少人说见过珠锦郡主,其与爱人为伴,浪迹江湖,可谓神仙眷侣,比翼连理哇!只是其口味甚为独特,竟爱的是个女子!说起来,这女子亦是个奇女子!只是居于深宫,难得有流言传出。不过虽说如今世风开放,然而这……”

    一蒙面女子拿着剑柄指道:“女子相恋又如何?我倒觉得这郡主敢爱敢恨,当真令人敬佩不已!”

    “说得好!”一片寂静的酒肆重又鼓起掌来,热闹非凡。

    东北角落那对姑娘起了身。

    挽髻女子笑道:“说到最后终于来了点我爱听的。”

    “好了,走罢。又喝这么多酒,等会可别吐我身上。”碧衣女子夺了酒罐,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

    “算来已经离京一年余了,庚玄那小子怕是想得急了。”王鄞望着从远处扑腾着飞来的雪鸽,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看到这可怜的信鸽了。

    祁无雪抬手挥了这雪鸽去:“哎呀,这小子烦死人了。都陪了他到十五了,天下太平,列敕又不敢再犯,还好心给他选了第一次秀才放心走了,这会子却又来纠缠什么!”

    王鄞瞪祁无雪一眼,伸手叫雪鸽停上去,抽出宣纸,扫一眼,笑道:“抱怨后宫纷扰呢。”

    祁无雪抿唇一笑,会心道:“这倒也是个大麻烦。”

    两人相视一眼,王鄞将这宣纸揉作一团,随手一扔,与身边人十指紧扣。

    “姐姐,我想江南的莲花池了。”

    “那还等什么,走罢。”

    清风过蝉鸣,此时夏意正浓。

    19/12/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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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第85章 黎方明将至东方白(一) 番外

    人人皆知扬州府衙是家书香门第,大人有个独生女儿,复姓东方名为白。

    月华清皎冰霜雪,不如东方一缕白。

    说的便是这东方家的姑娘,其生的是冰肌玉骨,皓腕螓首。世上貌美女子百八千,然而有此女气质的却要少上一半儿,再得有此女文采的更是凤毛麟角。因而,如此一较下来,这东方白不扬名江浙也难了。

    只是知府大人心高气傲,放出话去,这宝贝女儿是要去皇上身边的,因此谢绝一切求亲。东方白久居闺阁,自然听从父亲之言,无一切异议。

    选秀之际降临,东方白亦是妙龄二八,扬州府衙是将这事放到了头等大。地方选秀靠画像,这画师的水平可是起了关键作用,因而一向冷冷清清的府衙大门都快被前来画人像的画师给踏平了。

    新年刚过,扬州知府内一片张灯结彩,外头鞭炮声零星响起,又有孩童尖叫着跑过,笑声清亮如银铃。

    “小姐,你走神了。”

    东方白一愣,将不知何时飘到高墙之上的眼神收回,端正了坐姿,尴尬地望向面前的画师,努力挤出个僵硬的微笑。

    “小姐,放轻松便好,不必紧张。”高大画板之后露出双明亮漆黑的眸子,冲东方白微微一笑。

    鬼才紧张,东方白心中不免嘀咕一句,不过是因为这几天天天这么僵直地坐着,不难受才怪!爹娘也真是,昨日那张远眺腊梅的不就挺好?非得鸡蛋里挑骨头,说眼睛无神……今天这画师也是,连名号都未曾听过,还是个纤瘦的女子,连笔都握不稳,能画得出什么好画来?爹娘分明就是广撒网,怕是要将全扬州稍能画画的都招来了,可算累死自己了。

    “小姐,你又走神了。”这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倒是观察入微。

    东方白心中烦躁,趁着周围无人,冲这小画师白一眼,没好气道:“叫你画画就画画,别管我行吗?”

    画师笔下一顿,将鬓发别至耳后,露出张极为白生娟秀的额头:“小姐这么说就不对了,若你心浮气躁,眼眸自然无神。所谓画龙点睛,若眼睛不好看,那么我现在便是在做无用功。”

    东方白一时理亏,瘪瘪嘴继续扯出微笑,望着面前人和气的眸子想着,这小画师说的倒是有几分歪理,难不成果真是个隐世妙手?东方白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敬佩,再不敢走神。

    只是这画师精益求精,手脚甚慢,东方白不敢挪开眼睛,便只好一直望着她——她样貌白净,轻巧地执着画笔的手指纤长葱白,着一身干净整洁的雪青男装,墨发在脑后挽个寻常的低垂髻,只用一跟鹅黄缎子缚着,只可惜这角度看不见其容貌。

    望着东方白专注的眼神,画师眸中笑意愈浓,她深吸口气,举手将宣纸取下,对着阳光吹口气:“好了,小姐可要先过目?”

    东方白听到这话就像听到大赦令,揉着酸痛的肩颈起身,缓缓走到画师身边,一看那宣纸上的女子便彻底愣住了。

    “这人……是我?”东方白感觉这十几年仿佛白活了,这画纸上的女子容貌虽周正,然而丝毫不出挑,只能算中等,大抵是那种一经扔进人群便再也找不出来的。

    东方白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虽说从不觉得自己花容月貌,但若确实如这画师笔下一般,入选是决计无望了的。

    画师没有说话,只拾起被扔到一边的另一张画纸,上头的东方白侧首而望,才是其应有的样貌,她唇角一勾,将这画折了折收进手心,笑得有些狡黠:“这才是你。不过,我要用丑的那张。”百合小说群385447817(非作者群)

    东方白抬头,疑惑地望着这画师:“为何?”

    画师笑意浓浓,明眸弯成两个月牙:“因为我不想让你入选。”

    此话一出,东方白是彻底愣了。这人是傻了吗?又不是只有你一人画像,画得惟妙惟肖的大有人在,这不是劳民伤财吗?难不成是专程来戏弄自己的?可自己从来都是深居闺阁,甚少出门,且根本不认识这女子,何来的仇怨?

    画师将宣纸交到闻讯而来的婢女手中,又转头对已然化作木桩的东方白翩然一笑:“我走了,后会有期。”

    这一笑让东方白浑身觳觫,这女子的笑那般灿烂好看,竟莫名叫自己心跳快了几分。

    等回过神来,那抹利落的雪青已经在回廊尽头,转角便要消失。

    东方白急忙开口:“等等,你叫……”只是还未说完,身影已然消失干净。

    婢女舒欢望着画像皱紧了眉头:“怎么把小姐画成这样,可见是个浪得虚名的……”

    “舒欢,你知道她叫什么吗?”东方白心中大憾,叹口气又抱了点希望问舒欢。

    “回小姐,方才那人是在柳岸头卖画的,也不知夫人看上她哪点了,非得叫过来给小姐画,现在好了吧!闹出这么个笑话……”舒欢抱怨着,随手要将画像折了。

    东方白拎着宣纸一角,将其抽出来,卷了卷轻轻握在手中:“你还没回答我她叫什么。”

    舒欢眨了眨眼睛:“听说是叫什么杜玥。小姐问这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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