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乐本来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但还是得罪了温体仁和司礼监的张彝,此时二人凑在一起商量对策。

    “公公,不是本官挑拨,这税盐一直由你掌管,皇上重开海禁,海关也应由公公掌管才是,怎么能将大权交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温大人,话虽这么说,可这是皇上意思,咱们能怎么办?那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咱家能不心疼?”

    “皇上的意思不能忤逆,但也不能便宜了他,咱们可以让他自己把大权交出来!”

    “除非杨乐的脑子进水了,否则怎么可能自己交出大权来?”张彝不理解温体仁的意思。

    温体仁奸诈的一笑,说道:“他要是收不上税银呢?到时候皇上肯定怪罪于他,而且还要另寻他人继续征税,岂不是就轮到咱们了?”

    张彝恍然大悟,“还是温大人高啊!咱家佩服!咱家这就给南方的好友大臣们写信,让那小子收不上盐税!”

    两人商议已定,满怀得意地散去。此时,杨乐还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因为温体仁从中作梗而差点儿搁浅。

    ……

    “大人,这是花名册,招新兵三百七十人,老兵一百五十人,总共五百二十人。”杨虎将十天的招兵成果交给杨乐。

    “干得不错。”杨乐夸奖了一句。

    “大人,属下无能,给您招了许多没人要的兵痞充数!”杨虎很自责,虽然招收兵痞是杨乐的主意,但他认为那是滥竽充数。

    “不要这么想,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要善于发现他们的长处。这样,你通知他们明日辰时到营地集合,本督要亲自点兵训话。”

    “是!”杨虎领命退下。

    次日,杨虎派了顶官轿来接杨乐,送他去京城南苑的车营大帐,如今寄人篱下,当然先要去拜见车营的首脑大臣们。如今曹化淳提督东厂,与锦衣卫骆养性均衡权势。而提督京师护卫工作的孙承宗,则是唯一一个能位居他们二人之上的官员。他掌管京师的四大营,包括五军营、三千营、神机营、车营,共近十万人,分别驻扎在北京四城。

    车营驻扎在京城南苑,是以古代战车组成的陆战部队,下设有七个营口。每营装备有重车、轻车。重车每辆装火炮两门,配备二十名士兵,其中正兵十名,两名管马,六名管炮,一名车长,一名舵手。另十名为骑兵,其中鸟铣手兼长刀手四名,两名为藤牌手,两名为鎲把手,队长、火兵各一名。轻车配备十名士兵。

    每营兵车一百二十八辆,官兵三千一百零九名。依此算来,车营中的官兵总共约两万一千七百人。

    车营的营官历来由皇上任命的京中王公文臣担任,但这营官却是个虚职,有职无权,只是一个跟皇上汇报打仗结果的传话筒,根本无权参与军务,是以军中大事全由两位副将打理。

    杨乐来到车营,在一名掌班的引领下步入军中大帐。大帐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上面摆有瓜果茶水,围坐着许多人,看样子似乎是迎接他的到来。

    杨乐慢吞吞地走进帐内,只见孙承宗坐在最中央的一把椅子上,他虽然上了年纪,但穿金戴甲之后,颇有一种老当益壮的勇猛风范。

    他的左右下首坐了两个人,杨乐认得右边的那个人,就是那天在经筵上替他翻译英文的徐光启。而另外一位却是个红毛蓝眼的外国人。再往下坐着的是一些不认识的营长和副官。

    杨乐打量片刻,施礼道:“杨乐见过大人!”

    孙承宗哈哈一笑道:“免了免了,虽然水师不属于车营,但毕竟要在这里训练,往后就是自家人了,勿需客气。”

    徐光启也在一旁附和道:“是啊,老大人说的对,大家同朝为官,不用客气,快请坐。”

    杨乐小心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哦哦哦…你就是杨乐?可真是年轻!你好,我叫利玛窦,很高兴认识你。”那个外国人见到杨乐,似乎很兴奋,忍不住用流利的汉语招呼起来。

    看到杨乐疑惑的目光,徐光启急忙解释道:“杨大人,这是我的一个好友,是个意大利人,你懂英语的事情我跟他讲过,他对你很好奇。”

    这时,孙承宗也插话道:“利玛窦先生是皇上聘请的天主教主,负责在京城内传教。同时,我对他的西学计量方法十分感兴趣,就邀请他来到车营,为炮车设计出谋划策。”

    杨乐这才恍然大悟,难怪一个陌生的外国人会跟他热情地打招呼。“利玛窦先生,你好,我是杨乐。”杨乐微笑着伸出右手。

    “奥奥…上帝啊!你竟然懂得西方的礼节,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难道杨先生去过英国?”利玛窦赶紧站起身来,礼貌地和杨乐握手。

    “没有去过,这些都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杨乐搪塞一句。其实这些英文都是他前世学来的,是不能说的秘密,所以他随便编了一个理由。

    “实话说,老夫也想到国外去看看,可惜年纪大了,又不懂英文,只好作罢。既然你们聊得来,就多亲近亲近,老夫去见见皇上。”孙承宗交待一声,在护卫的簇拥下快速离去。

    待孙承宗走后,大小官员才放开膀子,与杨乐把盏言欢,交流感情。现在没有人不知道杨乐是皇上跟前的红人,都一门心思地结交他。

    “杨大人,咱们又见面了,真是缘分哪。”不见人,一杯酒先敬了过来。杨乐转过身仔细一瞧,面前的这人似乎在那里见过,但实在想不起人家叫什么名。“这位大人…咱们认识?”

    “杨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下官…钱象坤。”

    “哦,原来是钱大人。”杨乐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经筵上就是此人怀疑他组建的海军能否打胜仗,被他义正言辞地批了一通。“不知…钱大人为何在此处啊?”杨乐瞄了一眼钱象坤身上的营官官服,不知道他堂堂的詹事府理事为何会来到车营当一个小小的营官。

    钱象坤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眼中显出一丝愤怒,随后消失不见,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皇上让下官到军营里锻炼一些时日,日后还要仰仗大人。”他因为一句话,一句‘大明水师不行’而惹怒皇上,被降官职,贬到车营里体验生活,而他把所有的这一切都归咎于杨乐。

    杨乐弄明白了钱象坤被贬职的原因,暗自叹了口气,没想到平白无故的一句话竟然得罪了一个人,刚想解释一句,杨虎急匆匆地从外面进来,附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大人,不好了,新兵和老兵打起来了!”

    杨乐浑身一震,这些混蛋玩意儿,也太不给自己面子了,第一天就惹出这么大的事儿。“走,看看去。”

    杨乐和诸位将领告辞,领着杨虎直奔营中的训练场而去。

    一阵马蹄声响,杨虎带着从镇抚司临时抽调过来的几十个锦衣卫力士,陪着杨乐疾驰而来。几十骑卷进辕门,杨乐目光过处,只见校场上几百人乱作一团,喊声震天,你撕我咬,你抓我打,此场景犹如街头混子争夺地盘的大乱斗。

    杨虎陪着杨乐驰马直奔点将台,拨马面向全军。杨虎手中马鞭一挥,打了一个响鞭,厉声吼道:“都住手!”

    吼声响彻整个校场,其中大部分人停了下来,抬头望着点将台上的两位年轻将领,面露惊疑之色。只有十几个兵痞假装没有听见,仍在那里动手。

    杨虎微怒,翻身下马,蹬蹬地向前走了几步,大声喝道:“还不住手?!将那几个不听话的给我拿下了!”十几个锦衣卫力士得到命令,如狼似虎般冲进人群,将还在动手的士兵擒拿按住、捆绑在地上。

    杨虎见已经控制住局面,厉声说道:“我叫杨虎,以后是你们的总教官,而我身旁的这位,是你们的新任总督,还不快快拜见!”

    众人望着点将台上面色俊朗的年轻少年,略感惊诧,他们没有想到新任总督竟然如此年轻,恐怕未及弱冠,但看他站在台上微笑着,没有丝毫紧张之色,面对几百人的骚乱能够如此镇定,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看到这些,众人的心里佩服起来。

    杨乐整了整衣衫,负手而立,提起嗓门朗声说道:“诸位水师营的兄弟们,本将初来乍到,和大家还不熟悉,也不知道说点儿什么,如果硬让我站在台上背那慷慨激昂但毫无意义的演讲稿,我想兄弟们肯定在下面骂我八辈祖宗,咒我是黄鼠狼在屁股上插一鸡毛弹子——装大尾巴狼!”

    台下官兵想不到这位年轻的将军开场白竟然如此幽默,不由得轰然大笑,尤其那些兵痞们,觉得将军的话很对他们的口味。

    杨乐笑吟吟地站在那儿,等声音渐渐小了,抬起双手,虚按了按,继续说道:“劳动全军将士搞出这么大的举动,表演武术大乱斗欢迎本将就任,杨某真是受宠若惊啊。”被捆绑在地的十几个兵痞听后十分惭愧,脸色红了起来。

    杨乐瞟了他们一眼,继续说道:“今天的目的无非就是彼此认识一下,那我就在这儿自我介绍一下,鄙姓杨,叫杨乐,曾任锦衣卫千户、工部右侍郎,如今,是你们的总督,初次见面,杨某向全军将士问好了!”

    杨乐说着双手抱拳团团一揖,台下五百官兵见总督大人抱拳行礼,顿时跪倒一片,纷纷说道:“拜见总督!”

    杨凌双手抱着拳,凛凛的目光从捆绑在地的士兵脸上缓缓掠过,厉声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在军营里打架斗殴,按照军纪,每人二十军棍,立刻执行!”

    十几个受罚的兵痞听后心中一凉,却也不敢反抗,被锦衣卫力士拖拽着到下面刑场受刑。

    听着军棍打在身上的啪啪声和时不时的惨叫声,其他人心里也是一凛,对杨乐刚刚产生的好感荡然无存,他们这才意识到总督大人是一个治军严格的狠角色。

    此时,受刑的人当中有几个人已经因为疼痛而背过气去,再打下去可能要出人命,看到这种情况,有一个人忽然目光一凝,发了发狠,高声喊道:“总督大人…属下有话要说。”

    杨乐站在台上,看似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更着急,他比任何人都关注刑场那边的情况,但军令如山,如果今天不加以惩戒,往后还怎么收服这些不遵守纪律的兵痞?听到有人喊话,杨乐心里一喜,知道机会来了,于是面不改色地说道:“停止行刑!”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下点将台,来到那人面前。那人是个十足的壮汉,肤色黝黑,腰圆臂粗,浑身肌肉隆起,给人一种爆炸性的、充满力量的感觉。“属下张彪…有话要跟大人说。”此时张彪和替他受罚的人一样,屁股被打破了皮,说着这句话,牵动了屁股上的伤口,忍不住咧了咧嘴,但没有叫出声来。

    “有什么话赶紧说。但你要记住,军纪如山,如果想要我放过你们,门儿都没有!”杨乐面无表情地说道。

    张彪吸了一口气,忍住屁股上的疼痛,说道:“大人,此事是因我而起,我一个人甘愿受罚,与兄弟们无关,请大人放过他们吧。”

    “哦…是吗?可我看到你们所有人都动手了,而且不听从命令!你是老兵,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杨乐冷哼一声。

    张彪见杨乐不松口,有些着急,“大人,属下也是一时糊涂。”他指着身前不远处的一个少年公子哥,继续说道:“属下看那个小子不顺眼,想着教训他,没想到那小子身边有高手,吃了暗亏,于是兄弟们前来帮忙,一来二去,所有人就打了起来。所以一切责任应该由我承担!”

    其实,杨乐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缘由,军营里老兵欺负新兵的事情屡见不鲜,他们这些兵痞见到新来的,不惹事才怪。

    “好,念你是个重情重义地汉子,本将成全你,他们剩下的一百军仗就由你承担,行刑!”杨乐说完,在杨虎耳旁吩咐一句。然后,拂袖而去。

    张彪看着远去的杨乐大人,微微一笑,然后闭上了眼睛,他明白这一百军威棒要是打下来,哪怕自己身强体壮,也承受不起,结果必死无疑!

    手拿号令旗的军士威风凛凛地喝道:“轮刑!”十几名军士闻言,抡着棒子排着队,轮流上前执刑。他们口中喊着号子,喊一声“着实打”啪地一棒子打下去,然后再换一人,喊一声“用心打”又是一棍子打下来。张彪趴在板凳上,感觉这些军士似乎手下留情,比方才开场的那十棒轻微多了,虽然打得也有些疼痛,但未伤及到骨头,所以就算打上一百军棍,顶多也就是皮开肉腚,不会伤及性命。念叨此处,张彪睁开了双眼,心里多了一丝感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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