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仁回来的消息,在清仁到家之前已在泰达公司里传开,甚至急功近利的员工从清仁出去学习的那一天起就给清仁算着日子。这年月,员工们什么都关心,国家大事关心,街头小事关心,但最关心的还是本单位领导的升迁。因为领导一旦升迁必然和自己的利益挂钩。毕总已是泰达公司的老领导了,夕阳虽好,但已到黄昏,靠他怕什么都难指望得上。毕总四十五岁担任泰达的副总,四十八岁担任泰达公公司的老总,到现在十个年头过去了。毕总担任老总的十多年里,整个公司除了麻小石升任副总,有几个人得利外,其他人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清仁担任副总,本是从加强领导着手,相应处一级干部也应该增补。正当公司研究,对人事进一步调整的时候,麻小石却改弦异张,调到文联,从事他的专业,研究他那破画去了。麻小石一走,清仁就接麻小石那一摊子,单位人事研究就不了了之。所以,大多数人既恨自己生不逢时,同时也怪毕总太武断专行,硬生生地一个人才都不提拔,公司处长一级至今还是老牛拉破车陷深坑,摇晃着原地不动。所以,公司大多数人都恨毕总,巴不得清仁能尽快提上去,接替毕总的位子,然后根据领导一茬、兵一茬的传统设想,自己也能换换运气。毕总也意识到自己年龄已大,很多事情不能亲历亲为,加上自己又没培养什么干部,因而,身不由己,已萌生退意,想尽早把大事都交到清仁手上,自己图个清闲安逸。

    在这节骨眼上,刚从省城回来,清仁不想迟到,也不能迟到。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见李新梅还睡在床上,知道天色还早,但他担心再睡怕睡过头,于是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李新梅感到清仁的动作说道:“还早呢,顶多才六点四十。”

    李新梅平时就早起,又加上这段时间送红红上幼儿园,时间把得很准,随便报出来的时间和北京时间差不多。

    清仁逗李新梅说道:“既然还早,那我再陪你睡睡?”

    李新梅说道:“起都起来了,再睡回笼觉怕等下没人喊你。外面空气好,你出去转转吧。”

    “好,我干脆跑半个小时再回来。”清仁说着,到衣柜里取出运动服穿上,穿上运动鞋才跑出去。

    秋天的大义本来早上就凉,加上早上天气转阴,清仁出门,已感到冷风扑面,但清仁并不想打退堂鼓,而是小跑着下楼,然后到小区外面慢跑一圈。

    等清仁回来,李新梅不知什么时候已和红红走了。

    清仁走进单位时,刚好八点,八点钟员工们都已到位。清仁不直接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从一楼起,一间一间地和员工们打招呼。这种做法,既是检查,又是关心,清仁担任副总以后,出长差回来,都这么做,让每个员工都感到有莫大动力和安慰。清仁转了一圈,所到之处,员工们都起立,并向清仁说道:“清总,回来了。”样子极其高兴、极其谦恭。清仁感到下属们对自己是既亲切又充满期待,心下极其满意。走完所有办公室,拜见了毕总,才精神昂扬地走进办公室。

    自己的办公室虽还是老样子,桌上放置的文竹还是那么清翠可人,还有那幅画,那幅《春晚野叟垂钓图》非常精神的挂在他椅子后面的墙壁上。只是笔架和砚台动了一下,偏出了原来的位子。但走进去,清仁已感觉到除了亲切温馨之外,还是人脉汇聚的福地。

    陈贤慧正在办公室拖着地板,看见清仁进来,说道:“清总,您回来了。”

    清仁刚想伸脚进去,又退了回来,答道:“回来了。”

    陈贤慧看见清仁伸出的脚又缩了回去,忙道:“清总,不管的,我这是第二遍,拖干的。湿的,我昨天下班就拖好了。”

    清仁说道:“那我就进来了。”

    陈贤慧说道:“清总,这是您的办公室,您是出去久了有点认生了。”

    “是吗?”清仁说着,走进办公室,伸手把笔架和砚台挪回原来的位子,陈贤慧突然说道:“清总,别动。这是麻先生亲自摆定的。”清仁一听,说道:“动都动了。我这就摆回去。”

    清仁把笔架和砚台移回原来的位置,回过头来盯着陈贤慧说道:“我出去学习,麻主席来过?”

    “你说呢?”陈贤慧把地已经拖完,直起身子,并没有回避清仁的目光,四目交接时,清仁突然意识到陈贤慧已经成熟。以前清澈的眼睛里,象山湾迸出泉水一样清澈的眼睛里、见了他的目光就躲闪的眼睛里已经植入女性迷人的成份和自信。再看陈贤慧的穿着打扮,弯弯的眉,浅浅的唇膏,耳垂上细长的吊线吊着两只细小的玉坠。心里不由地格登一下,陈贤慧确实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美丽。意识到自己美丽的女人有的很可怕,这种女人会把自己的美变成刀叉剑戟。陈贤慧会不会变成这样的美人呢?清仁不敢肯定。

    陈贤慧是大学毕业时经过笔试,面试,在激烈地竞争中脱颖而出。才进入泰达公司的。进入泰达公司以后,被分在公司办公室工作,不知是清仁幸运,还是她幸运,清仁升任副总以后,毕总说自己老了,要过一过休闲的瘾,要清仁学着负责公司的全盘业务,硬性地给清仁配一个秘书,这样陈贤慧才被分在清仁的名下。陈贤慧屁股轻,会做事。下班后,她会把清仁的办公室打扫一次,上班前,她都会把清仁的办公室收拾一次,把清仁办公桌上的一切都归入清仁最满意的位置。上班时,脑壳特灵,清仁交待事,几乎没有一件清仁不满意的。只是个人的一个小习惯让清仁不太满意,清仁提出多次,那就是给清仁汇报工作时,总是头勾勾的、低低的样子,连脸庞都看不全。清仁心里断定这个孩子不错,只要假以时日,改掉胆小怕事的毛病,是可以压一些担子的。现在陈贤慧已经把头抬起来,窈窕少女的模样,婷婷而立,却让清仁的心里颤动不已。

    但领导毕竟是领导,对付这样刚刚懂事的黄毛丫头,他有的是办法。清仁用手指把桌子敲得梆梆响,说道:“既是麻主席摆的,那就这么摆吧。”他这一敲,陈贤慧的眼皮自然耷拉下去,清仁看在眼里,知道自己已经击退陈慧贤的骄傲。这种敲敲拍拍的作法看似平常,实际却大有深意,这种做法明确表示了辈份不同或者上下有别,只有强势的上级才敢有这样的举动,那么陈贤慧的理解当然是她在清仁的眼里只是一个小女孩和一名进来不久的员工而已。

    看到陈贤慧神情突变,清仁也不做声,把手收回停止了敲击,有意转到《春晚野叟垂钓图》前,说道:“小陈啊,麻主席这个人对他的东西是十分看重的,我看上他这幅《春晚野叟垂钓图》时,他问我:你是喜欢画本身,还是喜欢显摆,要是只是显摆,我送你我收藏多年的大千的字画。我当时肯定地答道:我喜欢画。他说好,那看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我送给你,要是哪天我觉得你是在显摆了,我会把画要回来的。这不,东西送了人还三天两头地跑来检查,你见过这样的怪人不?”

    “没见过。”陈慧贤答道。答完,见清仁还在看《春晚野叟垂钓图》,才接着说道:“清总,您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先出去了。9点开会,过一阵我再来喊您。”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清仁看着陈贤慧有些不舍地走出办公室,庆幸过后,心里又感到有些失落。

    上午的会其实很简单,就是各处室汇报工作。本来公司的例会是工作每个月月末召开。清仁回来却是中旬,毕总考虑到清仁出去太久,对具体情况不太掌握,要指挥全盘,难免要多花时间。所以清仁回来虽不在例会的时间,毕总还是特地安排召开这个会议,让各部门汇报情况。可见毕总对清仁的重视程度。毕总的用意十分明显,人人都不敢提意见,有不满也不会提。清仁自然对毕总的关照、提携也不能只装心里。散会以后,清仁自然跟在毕总后面一直走进办公楼东头毕总的办公室。毕总的办公室是个两进带卫生间的套间,比副总们多出一间。这多出的一间既是老总工作的需要,也是老总的标志。在泰达,升官不说升官,而是说搬进什么办公室。在泰达严格实行办公场地与职务挂钩制度,科级五人一间,副处两人一间,处级一人一间,副总一人一间附带卫生间,老总套间带卫生间。因为这样的制度,所以泰达人对领导是相当尊重的,要是房间能够几年一换,最后搬进一间一卫,那就是大欢喜。但换句话说,即使是升迁难成,要保证长期住在一人一间,或两人一间,不悲不喜,领导关心也是少不了的。

    走进毕总的办公室,茉莉花香便迎面扑来,这不是毕总有意为之,而是公司办公室安排的。毕总喜欢抽烟,坐在办公室里,一天要抽上好几包烟。办公室常常是烟雾缭绕的。男同志还受得了,女同志进来就呛,把汇报当成要命的差事,渐渐地碰到汇报,女同志都推给男同志。公司办公室看到情况不对,一方面劝毕总少抽点烟,一方面给办公室摆上几盆兰草,摆上几棵树……在毕总的配合下,加上这些花草,办公室的空气大大改善,办公室人员在上班之前、下班之后又给毕总的办公室喷上空气清新剂,通风,毕总的办公室才让男人女人都感到舒适。毕总办公室的外间和副总们的办公室一样大,有三十五个平米,这么大的一间办公室,除了花草之外,就是毕总三米长,两米宽的办公桌,桌前一张椅子,桌后一张老板椅,毕总不喜欢电脑的台式机,办公桌上放置的一台笔记本电脑,只是摆设,毕总连想都不想碰它。平时毕总就坐在老板椅上,摇着椅子看文件,累了,则跑到摆有一个大床,摆有一个大玻璃茶几和围着茶几摆着沙发的里间,或看电视,或美美的睡上一觉。

    清仁跟着毕总刚进到办公室里间,陈贤慧便拿着清仁的茶杯进来。毕总的秘书张大兵说:“小陈,你的速度真快。才从会议室出来,你就给清总换好茶叶了。是跑着去,跑着来的吧?”

    陈贤慧反问道:“你说呢?”

    清仁看陈贤慧这样对办公室主任、又是毕总的秘书说话,当即对陈贤慧批评道:“小陈,要有礼貌!这是张主任,你这么反问,没大没小的。”

    清仁这么一说,陈贤慧的脸一直红到脖子根,刚想开口道歉,张大兵已笑嘻嘻地抢过话头。“清总,没关系,我们都斗嘴斗惯了的,不见她,心里还闷得慌呢。”

    陈贤慧并没有按着陈大兵的解释就坡下驴,而是认真地道歉道:“张主任,对不起,我口无遮拦,请原谅。”

    “道什么歉?你给我道歉,不就说明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帮助不够了吗?”张大兵说道。

    从表情看两人都极为真诚,但不知在张大兵的心里和陈贤慧的心里是不是一种戏谑。清仁看到陈贤慧认真的样子和张大兵激动的表情,心理上却生出疑团。

    毕总看着两人还要论道,说道:“你们两位讲的都有道理,出去再论道论道。我和清总有事要研究。”毕总在部下面前讲话是严肃的,脸上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是怒是乐。

    张大兵把毕总的茶杯续了水,递到毕总手上,陈贤慧也将在清总水杯递到清总的手上,两人才齐声说道:“我们检讨去了。”说完张大兵在前,陈贤慧在后带上门出去。

    清仁进毕总的办公室,只是让大家看到自己对毕总的尊重,让大家有所顾忌。对此,毕总也是心知肚明。所以毕总就扮作大哥的样子,象征性的问清仁学习时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到了什么好玩的地方?

    清仁都不保留,一一答了。毕总最后才谈工作,要清仁多担当,并一再强调自己老了,要好好地玩玩。清仁的应答也象小弟跟兄长交谈一样,能应则应,不该应的就默不做声。

    毕总这人是可以算言行一致的。自从给清仁透底以后,没有重要的应酬,毕总都在家里吃饭。毕总常说:“一碗小菜,一个清汤,管住馋嘴,身体健康。”

    谈话结束,毕总象征性问清仁道:“喜不喜欢和我一起吃忆苦餐?”毕总的忆苦餐,当然不是全在家里,餐馆他也去,只是那些馆子都是菌子。偶尔吃一餐还行,吃多嘲心。

    清仁知道毕总是随意一说,于是答道:“毕总,忆苦餐改天我再陪您吃。这不,刚回来,还有几个朋友要应酬。”

    毕总说道:“那就改天吧。”

    走出毕总的办公室已过了吃饭的时间。清仁想,一个上午关着手机,也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电话。实在没有人请,到大街上吵两个菜吃了回来,谁又知道你在什么地方吃饭。这样想着,步子不自觉地就轻松许多。手机开了,看了几条短信,都是晚上自己家乡朝阳镇上的领导的和晚上麻小石的约请。心想中午没有人请更好,这样,可以全力应付麻小石晚上的饭局。

    清仁打定主意,刚想推开办公室的门,办公室的门却自己开了。办公室里一屋的烟雾,此时正顺着门直往外冒。办公室里坐着都是他分管处室的正、副处长,他一进门,这一群人不敢再坐,纷纷站起来。

    陈贤慧从门后闪出来,向他直倒苦水:“清总,我把杯子拿回来,他们就集中到这里了。我怎么解释,他们就是不肯走。他们说,今天中午,他们都没有饭吃,要狠狠地砍你一马刀才算数。”说完象很委屈地等着清仁指示。

    小贾说道:“这个我可以作证。”

    “清总,‘要狠狠地砍你一马刀’这句话是我说的。”站在前面的财务处长靳明得意洋洋地说道。

    “你胆子大!好!好!好!”清仁说到这里,背着手踱进办公室,绕着人群转了一卷。正当谁都不知道他这几个好是什么意思,心里打鼓的时候,清仁突然停止走动,高兴的叫道:“我昨天就把脖子洗好了,专等弟兄们这一刀。弟兄们,我们走啰。”

    “清总!你可是要吓死人哪!”靳明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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