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贵其实也十分清楚汤芫她爸的情况,不然他也不会让伍飞龙故意去武警医院门口摆摊引汤芫上钩。

    他是很为自己这个计谋得意,但对于汤芫来说,这人着实无聊。

    此刻他手里拽紧装着竹笋炒肉的饭盒,面上的肌肉因为紧张而微微抖动。

    在汤芫刻意营造的诡秘气氛中,赵子贵的心跳也忍不住加快了。

    他问:“怎么个邪法?”

    汤芫先是摇头晃脑一番,接着说:“你如果要,我直接给你,不要钱。”

    赵子贵一听,背脊一直,激动得声线不稳:“真的?!”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之前听人说汤家这菜谱是传家宝,怎么就这么轻易给他?

    汤芜又说:“而且这菜谱还每隔一段时间就变得不一样,我不敢要了,这老古董的东西,菜式也不够现在人家出书的菜谱新,我要它没用。”

    汤芜这么一嫌弃,赵子贵又想要了。他的思维是跟人反着来的,总觉得自己的见解独到。当年他之所以从江城回到陵镇,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跟周围的人都不太处得下去。

    后来回到陵镇的陵海大酒家的时候也依然我行我素,他看不起身边的人,觉得人家没见识,人家觉得他去过江城就瞧不起家乡的人,眼角太高,也不愿意跟他说话。

    他见陵镇物价低,房租也低,人工费也不高,才决定自己出来单干,可惜差不多开张的时候,他儿子就出了事。

    他的手无意识地卷着装饭盒的塑料袋提绳,卷了一圈又一圈,最后一咬牙,说:“这样吧,你要是愿意,你给我!”

    汤芜故意惊讶地睁大眼睛:“真的?

    !你愿意要?!”

    赵子贵一看汤芜这急不及待地把菜谱送走的样子,又犹豫了。

    汤芜说:“我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如果你真要,我带你去拿吧。”

    赵子贵脑里又闪过“万一那菜谱真没用汤芜一家能有今天是凭真本事”的念头,但他头已经点下了,汤芜就站起来带他去卫生间。

    他问:“为什么放卫生间里?”这种东西不应该好好保存在保险柜之类的地方么。

    汤芜又开始一本正经地胡说:“我家里出了这么多事,我找大师看过,他说放卫生间的柜子里正好袪袪邪,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赵子贵心想,这你就不懂了,脏东西最压邪!

    他放了心,看来这菜谱的确是有点儿门道。而且么,他悄悄打量一下汤芜的手,就这细皮嫩肉的,平时肯定也没怎么练炒菜切菜,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本事?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真理,看到汤芜指着那个柜子让他拉开的时候,他就毫不犹豫地拉开了,虽然心跳得特别快,但他表面是掩饰得挺好。

    他想,我得表现出一副“老子什么稀罕没见过”的淡定。

    汤芜当然不会真把自家的家传菜谱给他,这本菜谱只是要来忽悠赵子贵用的,照着家里那本线装菜谱的样子做过新的,复印也是让人用最旧的手刻板印上去,再把封面弄皱一点儿。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文物,赵子贵无从鉴定这本菜谱的真伪,

    而且内容么,也只是最普通的菜单,用料和注意事项都是现在随便一本菜谱都有提到的。

    她家里之所以宝贝那本书,是因为他爸宝贝,说这书跟着他上山下乡,当时什么书都没得看的时候就只能看这本。

    后来她爸失踪了,她妈就更宝贝这书了,留来作个念想的。

    赵子贵拿着那本假菜谱欢欢喜喜地走了。

    汤芜送他到门口的时候说:“你最好平时也把它丢厕所这些地方,不然,总不太好。”

    赵子贵连声说着:“芜子,你人真是好,祝你生意兴隆!”

    汤芜更高兴了:“谢谢叔,慢走啊。”

    赵子贵感觉自己回家的时候脚步都能飘起来了,看汤芜那样子,似乎送走菜谱还真挺高兴。

    他看着这本边角都起毛的古书,就忍不住翻开来看,书上都是古文,他不是很能看得懂。

    “拿回去给儿子看。”他喃喃自语,“儿子应该能看得懂!”

    赵亦勋听着他老子的分析,说什么汤芜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硬是觉得这菜谱邪门之类的,说他自气儿正也不怕邪就给拿回来了。

    他说:“儿子,以后咱们有了这菜谱,还愁在江城站不住脚根?不过汤芜这人也真缺心眼,你之前砸过她摊子,她还肯给你做菜。这么傻的人去哪儿找啊!”

    说完笑得好一会儿都喘不过气儿来。

    赵亦勋不由得想起之前他追过汤芜的事儿来——汤芜这人一向冷着个脸,说不定早就对自己有意思了!

    他这么一想,再结合汤芜这阵给他做菜的事,就越加肯定起来

    。

    于是他看着他爸拿着的菜谱,心里就不舒服了,说:“人家都给我做菜了,你怎么还白拿人家的东西,给钱了吗?”

    赵子贵左右翻着菜谱:“给啥给!我说给了!她不要!说是怕邪呢!我替她把邪气带走了!她该给我送钱!”

    赵亦勋听着,心里莫名烦恼起来。

    林惠敏是很担心:“他就没怀疑这菜谱是假的?”

    汤芜说:“这菜谱是我复印的,虽然不是原本,但也不能说是假的,到时他真追究起来,也不好说我们什么。”

    林惠敏想了想:“也有道理,这菜谱也没谁见过。”

    汤芜给她妈捏着肩膀:“妈,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他要的不是菜谱,要是只是心理安慰。咱们就给他个心理安慰。”

    林惠敏叹口气:“你主意大,妈没法说你,而且看他这个样子,我真信了这世界是有报应的,他儿子都弄成这样了。”

    汤芜就随便应了声,心里也觉得有点痛快,毕竟看着自己痛恨的人一天天地受着伤痕折磨,真是痛快到心里去了。

    她上辈子自己放火烧自杀,但是重生了。这辈子,她绝对要让赵亦勋受着他自己忍受不了的折磨,渡过这一生!

    就像她跟汪琪说的:“我不说什么放下不放下,仇报了才能放下!不然我放过他,谁放过我?”

    军训完的那天是24号,上午是阅兵,下午教官就得走了。

    挑人走方阵的时候,作为身高达标视力达标外貌更达标的汤芜被挑人的那个教官相中了:“这个女孩形象好,就做领队吧!”

    汤芜先是全身过电似地蹦直了,正准备说话,她这一排的方脸教官就过来了。

    方脸教官对汤芜仰了仰下巴:“汤芜出列!”

    汤芜苦着脸挺直了身板照做,其他人脸上都憋着笑。

    挑人的教官不解:“都笑什么?严肃点!”

    大家才又把脸绷紧了。

    方脸教官发出口令:“汤芜!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挑人教官看着这姑娘身板挺直,虽然瘦却不显弱,眉毛也挺英气,心里暗暗想,不错,就她了。

    方脸教官继续喊:“齐步——走!一二一……”

    汤芜绷着脸绷着身,怀着悲壮的心情,向前踢正步。

    挑人教官一看,默了,然后转身就走。

    汤芜这排人“轰”的一声抱着肚子笑得差点儿没抽过去。

    方脸教官跟汤芜说:“行了,休息一会儿。”

    然后转身去喊挑人教官:“哎,别走啊!”

    挑人教官脚步更快了,心里纳闷至极,好好的一姑娘,怎么就同手同脚了呢!

    这一直是汤芜心中的痛,所以从小她最讨厌体育课,做准备运动之前很多老师都习惯齐步走一遍,每次到新的学年新的老师,她都要被树一次典型。

    她小时候曾经还因为这事儿哭过,当时她妈说:“同手同脚啊

    !那咱们闺女多特别啊!你看他们能一直同手同脚么,这是个本事!”

    被她妈这么一番唬弄,小时候的她竟然还真信了,后来也特别开心。

    初三那年学校春节晚会要演小品,她就还演一个同手同脚的,台下不知情的观众笑翻了天,还有人大喊“演得太好了”的。

    不管怎么样,阅兵式还是如期而至。

    阅兵式过后两天就是中秋,汤芜在阅兵前一天特意回家做点小吃带给寝室的人吃。

    大家都送教官去了,很多女同学哭得稀里哗啦地跟着车跑,汤芜被这场面吓了回来。

    她们这一排的还好,跟教官道过别,教官就说不让送了。

    教官说:“我坐里面,看不到你们,你们说啥我也听不见,别送了。”

    就这样,汤芜下午就溜回家。

    她不打算做月饼,离学校不远就有大型生活超市,那儿各大酒家的月饼都在做活动打折,她真要吃就去买一盒,她馋致远斋的咸蛋莲蓉很久了。

    致远斋的月饼皮薄咸蛋大,莲蓉清甜,吃起来不腻,咸蛋过喉留香,饼皮还起酥,香口还吃得过瘾。

    她想着那酥皮,想着做点儿什么压嘴瘾的小吃就算了,最后决定,做个凤梨酥!

    凤梨其实就是菠萝,不同地区叫法不同。凤梨酥起源于台湾,所以现在大家一直沿袭了最初的叫法,不管哪个地区的人,都管它叫凤梨酥,汤芜还真没听过谁叫“菠萝酥”的。

    虽然凤梨酥外面也有买,可是汤芜有一回买了回来,一吃,顿时觉得这些商家真心不厚道——凤梨酥因为口感的原因,常常会加入冬瓜,但是她尝了不少凤香酥,几乎都是冬瓜馅。

    她当时吃的时候哭笑不得——说好的凤梨呢?

    没凤梨的凤梨酥还能叫凤梨酥?

    她正这么想着,“菜谱”就弹出来了,还正好让她做“凤梨酥”!

    汤芜觉得吧,大概是她怨念太深了。

    既然材料都准备好了,她洗过手就开始。

    冬瓜是已经去好皮和籽切成块的,“菜谱”在这方面倒是很人性化。

    她把冬瓜煮熟,煮好为了让冬瓜快点儿变凉,她就把冬瓜在凉水里过一遍,再用纱布包起来挤掉水分。

    再把脱水后的冬瓜剁成冬瓜蓉,她有搅拌机,但是冬瓜就是为了提供瓜果纤维的,用机子打出来的冬瓜泥那纤维都没有了,所以她坚持用剁的。

    接着开始处理菠萝。

    菠萝也是已经去好皮切成丁的。

    将切好的菠萝丁也用纱布包好,挤出菠萝汁,再剁成蓉。

    她把菠萝汁、细砂糖、麦芽糖放入炒锅,炒到糖溶解后,把冬瓜蓉和菠萝蓉倒入锅里用小火慢慢翻炒。

    炒锅里的水分慢慢变少,馅慢慢成型。

    她炒了一会儿,馅就成了金黄色,凤梨馅做好了。

    她把凤梨馅盛出来放在大碗里,摊平摊薄,让它自己冷却。

    接着就是做酥皮面团

    。她把软化好的黄油以后,加入糖粉、盐,用打蛋器打发,倒入打散的鸡蛋,继续打发至鸡蛋与黄油完全融合,把低筋面粉和奶粉混合后筛入黄油里,用橡皮刮刀拌匀,使粉类和黄油完全混合。

    她拌到看不到干粉就歇手,酥皮面团做好了。

    她取一块酥皮面团,揉成圆形,用手把面团压扁,放上一块凤梨馅,将面团放在虎口处,用大拇指推动酥皮,使酥皮包住馅料。

    酥皮推上来以后,捏紧。

    “菜谱”提供的模是长方形的,骨牌大小。

    她把凤梨酥模具摆在烤盘上,将包好的面团放到模具里面,用手把面团压平,全部装好模之后,她将凤梨酥连同模具一起放入烤箱,调了180度,15分钟。

    等时间到了,她把烤盘拉出来,凤梨酥已经烤到表面金黄,热气把焦香清甜的味道烘开来,汤芜吞着口水忍着馋,把烤盘放在一边让它冷却。

    一阵阵焦香钻过来,要不是想着脱模冷却后放个几小时口感更好,汤芜恨不得现在就把它们给吃了。

    林惠敏下楼一看:“我在楼上都闻着味儿了,现在两点,等五点多六点再吃会更香!”

    汤芜指了指楼上:“爸在看电视?”

    林惠敏小声说:“在写信呢,就是写材料,杨队长来电话,让他把之前在船上的事写详细点儿,细节给写出来,我让他别太辛苦,他不听,我就由他去了。”顿了顿,林惠敏说,“我不敢坐在旁边看他写,我宁愿自己不懂字。”

    汤芜知道她妈妈这是看着爸写的东西难受,她就把话题带过了:“妈,你看,我做了两盘呢,一盘我拿给同学,另一盘留着咱们吃!”

    林惠敏看着那烤得起酥皮的凤梨酥,吞了吞口水笑着说:“好好好!我接丫丫去!”

    汤芜看了眼时间:“才两点呢!”

    林惠敏叹了口气:“妈出去走走!心里闷得慌。”

    汤芜说:“那你注意点安全啊,看着点车。”

    她妈妈最近都这样,看到她爸写的东西,心里就特别难受,出去走走,也是好事。

    林惠敏也不是光出去走,她也顺便去看看人家开的店都怎么经营,打算做个参考,女儿也军训完了,这店就得开了,她也得做做功课。

    五点多的时候,汤芜正拿纸袋子装凤梨酥,电话就响了,戚卉珊打来的,声音特别无奈:“汤芜,你回来的时候给穆晓彤带点儿什么香口的东西给她吧,她胃里都吐干净了,还嚷着要吃东西。”

    汤芜一皱眉:“这是怎么一回事?”

    戚卉珊说:“吃坏肚子了呗,汪琪在旁边劝她别吃她不听,说是男神给吃,死活要吃下去,坏菜了吧!”

    汤芜懂了:“吃过药没?”

    戚卉珊说:“吃过了,我跟汪琪回来的时候她都吐几回了,药也吃了,说嘴巴淡。”

    汤芜想了想,行,等我半小时,我给她带点儿吃的。

    汤芜打开“菜谱”,还是习惯性地打开奖励页面,看凤梨酥奖励了五百,被穆晓彤硬吃坏肚子的郁闷冲淡了点。

    她就在脑子里默念——做一道治好穆晓彤坏肚子的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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