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店无聊得很,中午的时候泡一壶茶几乎成了我每天必做的功课。说起来,我的职业可能很多人都会觉得有一种老古董的感觉,可是,无论时代再怎么进步,我们这个行当,永远都有其存在下去的必要,没错,我经营的,是一间当铺。当铺是祖辈上就沿袭下来的,除了十年动乱的时候,当铺都或明或暗经营着,每一代家族的继承者,首先必须承担的,就是这间当铺。到了我这一辈人,家族已经衰弱地厉害,当铺到了我这个独苗苗手里。很多时候,我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难道我的一生都要陷在这里了?在家里,我历来都是备受宠爱的,无论提出什么要求,长辈们都一口答应,唯独在继承这间当铺的时候,历来和蔼的爷爷绷紧了脸,当时那种气氛,让我说不出拒绝的话,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窝窝囊囊地签了字,成了当铺老板。窝在小院子的躺椅里喝着茶,任由思绪满天飞,几年下来,我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不过今天好像不成了,小院门里来了个熟人。说起这个来客,我不得不提到一个古老的家族,姜家。据说是那个传说中没有封神,自愿留在人间的人留下的后裔,虽然传说当不得真,不过,这个姜家确实历史久远了,很多古老家族都在历史的潮流里翻滚消失了,唯独这个家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延续了下来,到了现在,除了明面上的势力,其实,暗地里,不知道水有多深。我之所以对姜家有这样的了解,面前这个“熟人”可谓功不可没,没别的,姜明,姜家最不争气的嫡长孙。他每天的工作似乎就是花钱,闲逛,当然,人家就算吃老本啃祖宗也能好吃好喝混上几辈子。但他还有个奇怪的习惯,每隔一段时间,他必然到我的当铺来典当一样东西,都是不打算赎回的死当,也并不在乎能当几个钱,似乎这典当东西也是他的爱好之一。曾经有一次,他又来当东西,那时候我已经和他很熟了,就打趣他,说他迟早把姜家的家当全败在我这小当铺里。他当时的反应很奇怪,说败在我的当铺里兴许还能弄出点名堂。不过等我再想往深里问,他又什么都不说了。这一次,他和往常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只拇指肚大的小瓷瓶,就这么放在我面前。我把瓷瓶拿在眼前端详,发现小小的瓷瓶做得无比精致,尤其是瓶口,被封住了,似乎是那种道士画的符,但不知道复杂了多少倍,做成了迷你的封条,把瓷瓶口牢牢封住,黑色的符咒,无端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大少爷,这次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要说做典当行的,最怕的事就是打眼,我能硬撑这几年,和从小爷爷耳提面命的教导分不开,那时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一个小娃娃讲这些枯燥无趣的东西,后来我才知道,一切,都是为我接管当铺做准备。“好像是一枚丹。”姜明咽了口唾沫,给了我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丹?炼丹师炼的那种丹?”我伸手就想撕掉瓶口的封条,手刚抬起来,就被姜明死死地按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弄得我非常不舒服,抽出手道:“不就是看看嘛,这么紧张干什么。”“沈时,这个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开,这次当三个月,如果我三个月后不来取,就是你的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打开瓶子,这是一颗不祥的丹药。”合着这小子把我这儿当寄存仓库了,我就奇了怪了,天下还有比姜家的仓库更保险的地方吗?说到丹,我们这一代人大脑里几乎都会出现孙悟空盗老君仙丹的画面,记得小时候,爷爷陪我看电视,看到大闹天宫这一段,爷爷就笑,说这演的,仙丹哪儿是这么吃的。我好奇,不这么吃怎么吃?当时爷爷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种无法诉说的悲凉,当时爷爷是这么回答我的,丹,是拿来炼的。后来无论我怎么问,爷爷都不回答了,直到今天,这被姜明称为“不详的丹药”触动了我尘封的记忆,或许,我该再到爷爷的故纸堆里找找答案了。都说好奇心害死猫,可是像我这种人,天天无所事事,守着一家从不对外开放的当铺混日子的人,可以说最不缺的,就是好奇心这种东西。来到阁楼上,我打开了最里面的一只柜子,这种柜子里的结构,很像多宝阁,能分门别类放置很多东西,这只柜子,是专门用来存放我爷爷留下的一些物件的。继承当铺后,说实话,我很是消极,压根儿不想好好经营,想着哪天当铺垮了,我就能恢复自由身,到时候天空海阔,所以,直到爷爷过世,我都没怎么好好查看过他留下的这些物件,只是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老是逼着我学古文,看古书,那个时候学得马虎,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现在要想查点东西,脑子里只有些模糊的记忆,姜明带来的那个东西,确确实实勾起了我的好奇,想到当年爷爷的那种表情,我相信,如果他知道一丁半点的信息,一定会留下点什么的。果然,在其中一个格子里,我看到了一只信封,是那种大约半本杂志大的牛皮纸信封,现在已经很少会有人用。抽出信封,我坐在阁楼的书桌前,慢慢把它拆开,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只要打开里面的内容,或许,会发生什么我预料不到的事情。信封里面,是几张那种竖格子的信笺,这种信笺,在我家只有爷爷用,因为他一直保持着毛笔竖行书写的习惯。真正让我吃惊的,是里面的内容。爷爷的信写的文绉绉的,其实严格地说,这是他单独写给我的遗书,也许是我当初的态度让他没有直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而是选择了这种方式,我的确是让他老人家伤心了。不过,绕了一个弯子,我最终,还是打开了这封信。爷爷在信里的口气,简直和先知没什么两样了,他说,如果有一天,我在阁楼中拆开了他留下的信封,那么,必然是遇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假如,是一颗丹药,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把东西还回去,哪怕是损失当铺的信誉,因为,那个东西,普通人碰不得。第二件事,让我不要和那个姜家牵扯上哪怕一丝一毫的关系,后果,不是我所能承担的。看完爷爷的信,我只能无奈地苦笑,我无法得知,他老人家是如何能在几年前就那么肯定有一天我会收到那么一件当物,最让我无奈的是,因为姜明,我和姜家的关系,恐怕不是一丝一毫那么简单了。不过现在看来后悔没什么用,当我准把信重新收好,放回格子里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怪事,信笺上的毛笔字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只剩下我手里捏着的几张泛黄的信笺,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刚才看到的东西如同幻觉,但我能肯定,我肯定是看到了爷爷留下的信,只不过,因为什么我不知道的原因,这些字离奇地消失在纸上。这样的技术其实不是没有,有一种墨水,就是在书写一段时间后,就会慢慢在纸上消失,这是化学试剂的功劳,不过,字迹消失是个渐进的过程,和我看到的现象有所不同。我不能确定这些字消失的原因,捏了捏眉头,把信笺装进信封依旧放回柜子,又开始查看其它的东西,希望能给我找出点什么线索来。潜意识里,我还是希望能找到爷爷留下的日记什么的,不过,在我印象里,爷爷似乎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何况,柜子里那么多格子,基本上放的都是些古籍文献,估计有的在市面上已经成了孤本,没办法,我只能把希望投放在这些古书上。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发昏了,我起身下了阁楼,把院门关好,又到厨房给自己简单弄了点吃的,囫囵吃了个饱,又上了楼。打开灯,我开始逐本翻阅那些看上去像手札的东西。刚开始的几本,好像都是什么人写下的记录,不过,文字很古老,用现在的眼光去看,不说内容,就手札本身,价值就不知几何了,在我家,就这么随随便便扔在柜子里,不知几个春秋。说实话,以我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将那些内容完全理解,幸亏我前面的读者都有做批注的习惯,靠着那些批注,我能勉强读懂书中描述的内容。这些古籍,似乎先后有很多人来解阅做批注,如同比赛一般,书页的天头地脚,只要是有空隙的地方几乎都被写满了,而且,除了字迹不同,连理解都会出现互相矛盾的地方,我不得不找了个本子,把这些东西都做下记录,然后再根据自己的记录来进一步得出结论。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我还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在阁楼里呆了一整夜,凭着那些记录,我似乎深陷在一个离奇的世界里,那些解阅古籍的前人,在我眼前展开的,是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我甚至认为,那只是小小的一角。电话是老爸打来的,告诉我他和老妈已经到了三亚,准备玩几天再出发到下一站,估计要两三个月才回来。接完电话,我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被汗湿了,拿着自己一整夜整理出来的本子,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爷爷的话——丹,是拿来炼的。在那些匪夷所思的记录里,我似乎并没有找到找到了这句话的来由,但是,我看到了一些如同神话故事一般的记载,故事里的人物没有名字,故事也绝不和任何神话传说重复,如果不是细节上有些惊人的雷同,甚至看故事的人不会将这些人物同那些神话传说中的名人联系起来,但看了一部分故事,我产生了一些联想,得出了一些可怕的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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