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山坡顶上传来苍老的呼喊声,“月华……月华……”,还有纷乱杂沓的脚步声。是外婆的声音,其他的人可能是帮忙的。这些声音朝施月华这边的方向而来,听起来越来越近……

    施月华摔倒在地上,看到那男人立在她面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像是下了决心,一跺脚才朝另一个方向跑掉了,他的身影立刻被黑暗隐没,看不见了。

    外婆发现了施月华,她急切地将她拉起来,搂在怀里。三四个乡亲也围拢过来,看到施月华这般模样,都惊呆了。外婆又气又恼,抖着手把她嘴里塞着的破布拿出来,又将捆着她手的绳索解开。

    施月华呜呜地痛哭着,朝那个陌生女孩的方向指了指,然后把脸紧紧埋在外婆的怀里。

    外婆打量着施月华的衣服,还好,衣服还是穿得整整齐齐的,可见来得算是及时。她松了口气,跪在地上,对着漆黑的夜空拜了又拜,喃喃自语:“感谢上天,感谢各路神明,保佑我家小囡……”

    而众人往施月华手指的方向走过去,火把照出的光线范围里出现了一个被□□女孩的身影……

    那个夜晚好像是施月华人生的分界线。她的眼里染了太多的黑色,经常晚上做噩梦,和黑夜有着同样影子的坏人手里持刀朝她逼近,陌生女孩也出现在她的梦里,满脸是血……

    本来施月华的成绩在班里首屈一指,老师同学都十分喜欢她。可经此一劫,她的成绩下降得很厉害,红润润的小脸蛋不复往日的光采,精神上也萎靡不振。

    外婆说她的魂被吓掉了,日日夜夜去那个山坡喊魂……又带信让她的父母来接她回去,外婆想,也许换个地方,施月华就能恢复到以前。

    施月华的亲爸亲妈终于来了,她并没有如外婆想的那样扑上去,而是躲在外婆的怀里,胆怯地望着自己的父母……

    外婆摇摇头,苍老的眼窝里流下眼泪,“这孩子吓傻了……”

    开始施爸施妈还没意识到有多严重,小孩子被吓住了,过一段时间自然就能好。可把她接回城后,发现女儿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他们亲密无间了,说话时语气淡淡的,眼神也漠然无神……

    他们这才明白,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带来的阴影没办法擦去。

    而施月华知道她那为人师表的父母,极力想弥补她受到的伤害。慢热内敛的父母已经做了很多,比如,对她和颜悦色地说话,买她以前最爱吃的红枣米糕,陪她看电视……

    可她心如同被刺了小洞的气球,哪怕进口处的气再多,也存不住的。

    所以她从中汲取的教训就是,好害怕因为自己没有带好朵朵的缘故,让她受到什么伤害,这是她终其一生都不能弥补的事情。

    自揭伤疤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任宝民生怕自己给施月华带来压力,他将视线放低,落在她面前的茶杯上,那是一个样式新潮的瓷杯,可是上面却印着线条细致花式繁复的牡丹花,新旧的结合,显得很特别。

    任宝民听着这些,这才明白她几近失控的情绪从何而来,是童年的经历令她心里有种不安全感。

    施月华慢慢地低语说着,讲完了这个发生在她童年的故事,她的眼角泛起了泪花。吸吸鼻子,她伸手取过桌上的纸巾,按了按眼角,有些怅然,又有些倾诉之后的轻松,“嗯,所以我好害怕朵朵重蹈了我的重蹈覆辙。”

    “是的。我们都是做父母的,孩子幼小,不能因为自己的疏忽让他们受到伤害,因为这种伤害很有可能会影响到他人生的道路。”

    施月华垂了垂眼眸,又抬起来,“谢谢你的倾听与陪伴。”

    “别这么客气,”任宝民看着施月华湿漉漉的大眼睛,嘴角向上扬了扬,露出温暖的笑容,“不光朵朵和子轩是好朋友,我们也是好朋友。”

    “对了,你们家不是本地人?”任宝民见气氛还是有些沉重,于是转移话题。

    “不是本地人。以前我家在g省的浦市,外婆家在浦水村,离市区有几十公里。我读初一那年,父亲工作调动来到了这里。”

    任宝民问道:“那边还有亲人吗?”

    “没了。外婆没有跟着过来,在我初三那年,她就去世了。”施月华闷闷地说道,她的情绪又回落了几分。

    “以后有空了回去看看,外婆肯定会很高兴的。”任宝民将手盖在施月华的手,轻轻的握了握。

    施月华装作去拿桌上的纸巾,把手抽了回来。

    屋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这时,卧室忽然传来朵朵的声音:“妈妈。妈妈……”

    施月华赶紧起身,进了卧室,看到女儿已经坐起来了,就把她带到客厅。任宝民也走了过来,关切地看着朵朵。

    出院时,医生说过朵朵没有什么大的问题,身体内已经清除干净了药物。至于后遗症,主要是不知道孩子是否受到过惊吓,会不会有心理阴影。

    施月华把朵朵抱在怀里,问道:“朵朵,你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没有。”朵朵眨眨眼睛,伸手揉了揉脸,小脸红红的,元气满满。

    施月华继续叮嘱:“以后找不到妈妈就站在原地不动,千万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

    “妈妈,你说过几遍了。”朵朵嘟着嘴,要下来玩。

    小孩子的世界最是纯真,他们从来不以恶意去猜测这个世界,因为他们的心里没有那些肮脏的东西。

    施月华只好放了手。

    任宝民把碗收进厨房,站在洗碗池边开始洗唰唰。

    看着朵朵到现在为止,一切都正常。施月华心情好多了,转眼看见任宝民又把那条卡通围裙系到了身上,像模像样地做起了家务,真有些哑然失笑。

    这个总裁有时酷拽,有时高冷,为什么近距离接触后,总裁画风全变了呢?

    她跟着走进厨房,见任宝民已经把碗洗好了,反扣在一个大盘子等着自行晾干,忍不住赞叹道:“你还真利索,也会想办法。”

    “咳,我以前是做得少,可不代表我不会做。”

    “那是,能当得了总裁,还能进得了厨房,这才是任总。”施月华笑笑,开起了任宝民的玩笑。

    任宝民倒是收了脸上的笑,他看着施月华说:“你喜欢吗?”

    什么喜欢?施月华一时不明白,愣愣地看着任宝民。

    任宝民,“我是说你喜欢这样的我吗?”

    施月华一时呆住了,见他一直看着她,在等她回答。想了想,她说道:“我和刘向东结婚,凭的是一腔冲动。那时,我爸爸妈妈都不赞同,让我们再多些交流和沟通,我很固执,就认定了他。结婚后,他一直在忙他的事业,这没有什么,我能理解他。朵朵刚出生没多久,他就出了轨……”

    任宝民和施月华最近接触的时间多了,也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对方是赵小桃?”

    施月华平静地答道:“是的。离婚后的这几年,他没有来找我,我过得也很平静。几个月前,他突然回来,以看望女儿的名义,影响了我的生活。根据我的了解,他是想把朵朵带走,另外对我弟弟的研究成果也多有盘算。所以,我现在正处在未安定下来的时期,恐怕没有精力去考虑别的。”

    任宝民听到这里,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老刘,是我。通知采购部,立刻停止刘向东公司的进货,全部进货!你就是执行者,记住别来问老板为什么!”

    施月华大张嘴,“为什么?”

    与刚才说话语气形成强烈对比的是,现在任宝民神色淡然,好像刚才就“不为什么。”见她仍然看着自己,就补充道:“财亦有道。我不和这样的人做生意。”

    施月华收回目光,她知道他为了让她安心,才这样说的。那就别问了,谁要作死,也怨不得别人。

    任宝民从刚才施月华的话中,明白她暂时不想谈恋爱之心。但又不甘心,索性把话挑明:“月华,做我女朋友好吗?”

    看任宝民如此直接,施月华脸色变得犹疑起来。

    “为什么是我?”话一问出,她就觉出矫情,这是变着法子让别人夸自己吗?

    “为什么不能是你?”任宝民贴近身来,反问道。

    施月华无语凝噎了。这人真是的,他们之间有太大的差距。他是高帅富,而她只是普通人。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她故作轻松,转移话题,“我们公司的前老板结婚时,他夫人娘家的资产比他还多。”

    “你想说什么?”任宝民微微皱起眉,“我不需要和谁联姻才能变强大,因为我自己就很强大。”

    施月华的脸微微发烫,被这样的气场所打动。

    见她沉默不语,任宝民着他腕上的手表说:“你看我智能手表上的记录,心率每分钟120下,已经超出了平均值,我没有患窦性心律。我的呼吸频率,什么叫做呼吸频率,就是每分钟一次呼气加一次吸气的次数,也超过了临界值,体温也有所高。这说明了什么?”

    听了这些,施月华头昏得不要不要的,跟正常人不一样就是生病了吧?所以她说:“你是不是要去看医生吃药?”

    任宝民被她奇葩的回答震惊了。他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地说:“不用吃药,因为这病的名字就叫做心动。”

    酸死了,好像还有甜,施月华头重得抬不起来,“可是,我……”

    “可是什么?我知道你需要时间考虑。可以,我可以等。我们曾经选择错误过,并为那错误付出了代价。当我们重新选择时,理应慎重。人生短暂,经不起一错再错,但也不能错过对的那个人。”任宝民说的这番话,正中了施月华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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