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台上摆放着两盆绿萝和一盆开得正艳的茉莉,定是筱荟想着又能净化空气,又能增加些清香馥郁。筱荟的心思是极细的,可偏生这样细腻的心思,很多事情无论怎样却都很难说的清楚,她总是有自己的想法,而听不得别人的说辞。

    沈彧轻轻走到筱荟床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筱荟的脸鼻子以下还深深买在被子里,只露着微蹙的眉头,和苍白的脸颊。眼角似有泪水划过,留下微微的一道暗痕没入耳际的发梢中。附着在鼻翼的细密汗珠和黏在额角的几缕发丝,在昏黄的灯光下,透着微微的晶莹。更显出筱荟的虚弱无力。

    “筱荟,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这样多的委屈。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可是很多事都实属无奈。虽然听以来很是冠冕堂皇的虚伪,可我的身不由己你真的能体会到吗?我知道你也很累,你等得我很辛苦,为我付出了很多,这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真的很累,我也……”沈彧将蒙在筱荟唇上的被子向下拉了一下,又将两边掖好。想要用手指触一下筱荟微翘的唇尖,又怕惊醒她。手顿在半空中又缩了回去。所有的话都只在心里默念着。

    “我知道你也很累,这样也好,好好休息吧……”他说得那样轻,连自己都没听得真切。关了灯,转身走进客厅。

    橱柜里的酒还是七夕——中国情人节时,筱荟想着法浪漫了一把,曼妙的音乐,跳跃的烛光,醉人的红酒……迷离中,空气也变得温热,两人陶陶然如初恋般甜蜜沉醉。

    沈彧给自己斟了半杯,轻抿了一口,站在橱柜旁,他并不想让自己喝醉,只是疲倦了而已。

    他总是这样一个人,无论何时,他都有强烈的自控意识,从不轻易显露自己的悲伤喜乐。也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工作中的轻重缓急,日常的迎来送往,他都一应周全。即使是筹光交错,推杯换盏中,他亦不会让自己失了仪态,乱了言语,总能用酒杯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交易还是其他。同事说他,这个社会上,慎独的人已经不多了,他算仅存的几个之一。

    这么多年的进退方寸间,再加上他工作的不遗余力,让他的事业风生水起。只是a市这样的大环境更适合事业的拓展,所以一直以来,他尽量说服筱荟,让自己不错失事业发展的黄金期,除此而外,都是筱荟做主,生活的事,他不做任何干涉。包括筱荟选择和父母在一起,与他相隔这么远,这么长时间。他也曾希望筱荟能来他身边陪着他,可是筱荟不肯,她父母离不开她。沈彧很清楚,筱荟就是那种“父母在,不远游”的孝子。他尊重她的决定。

    可是,就算是机器也是会有内耗的,何况人?他有些倦了,她也是。他们很少争吵,他那样的个性,也只是任由筱荟怎样,从不计较。可是,多少个疲累交加的夜里,他独自回家——他自己所谓的空无生气的家,电视的声音越响越显得空旷,床越大越显得孤单。这个地方权且当作火车、飞机、甚至长途汽车上的一个座位,旅途中用来休憩的一隅,顶舒适的软卧而已。

    他本打算,干脆让筱荟的父母也一同搬来,同住也好,分开也行,这样筱荟便无后顾之忧了。可是老人家却念着旧,不愿离开自己住了几十年的老窝。反而希望沈彧能回来,说是他们无所谓,只要能陪着筱荟就行。不要大富大贵,小两口平安幸福才最好。沈彧无奈,无语。平安幸福?想来,他们有什么错呢?每个人眼里都有自己幸福的标准,只是观念不同罢了。何必争论,夏虫不可以语于冰。

    筱荟父母只是坚持这一点,沈彧长期在外,虽偶有微词,也并不强烈要求什么。可是难为的却是筱荟,他是怎样的孤单,她亦然。不同的是,筱荟的性格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有时开心的要命,让沈彧觉得不知是自己老了,太过淡定了?还是筱荟笑点低到什么事都看着美好开怀。也有时,没怎么看到乌云竟莫名其妙就下起雨来,还电闪雷鸣的。沈彧觉得这样的筱荟很真实,好像自己淤积的情绪让她给帮忙发泄了似的。

    可生活就是这样,温水煮青蛙,当自己有所发现的时候,那已经是不知何时的事情了。

    筱荟变了。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她不再是晴天就出太阳,阴天就下雨,嬉笑怒骂溢于言表的那个筱荟。现在这样不惊不惧不喜不忧的样子,倒少了很多的波澜,却让沈彧多了几分隐忧。沈彧闲来也问过筱荟,怎么这样安静?原本不是这样性格的人,安静下来到让人觉得不适起来。筱荟还真的不恼,只淡淡的说,被砂纸磨的。沈彧苦笑,可别,你还是离砂纸远点,我就喜欢你有棱有角的样子。筱荟也不作答。

    沈彧突然讨厌起自己来,因为他发现,筱荟沉稳的样子和自己很像。是不是生活在一起久了,就会彼此影响?或许有一点吧。可是,他一点也不希望筱荟成为他的样子。安静的背后,有多少波澜,随和的背后又有多少隐忍,只有他最清楚。他真的不希望筱荟成为他个那样子,这让他着实有些苦恼。

    直到得知筱荟怀孕了,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到筱荟的身边,好好陪陪她。他将这个想法告诉筱荟时,看得出她的兴奋,难得对他又搂又抱又亲的样子。转而又关切道,“你真的要回来了?那你的工作能放得下吗?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牺牲你自己的事业,虽然……也挺盼你回来的……。”“你放心,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工作第一,你第二。”筱荟嗔怪地往两边拽着他的两个耳朵,直到他求饶为止。她知道他是玩笑的话。沈彧发觉一件迟迟下不了决心的事,终于定下来,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为难,自己也便释然了。更重要的是,看到筱荟昔日的样子,更让他觉得这样的生活才有真实感。

    他的提议总是有理有据,计划又周全可行,很快得到公司主管的赞许。接下来沈彧又要狠狠的忙碌一阵子。

    不曾想到,却是这样的折腾。他更担心的是筱荟,他很心疼她的不够坚强,或者说她为自己坚强的等了那么久,真的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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