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四,后八。

    十二剑仙,悬空静立,足下各一剑。

    吞吐不定,五彩斑斓。

    是有一人,悬浮其间,长发倒垂闭目沉睡,面色安详眉目宛然~~

    风波子!

    莫虚一惊,不由起身:“这——”

    但见来人,一式道装,前四为青,后八者灰。

    一式宽袍云履,前戴冠,后挽簪。

    无人言。

    神人呐,剑仙!这个是,大场面,一下来了十二位剑仙,莫少爷今天是要大开眼界了。只见剑仙,面貌各异,有老有少有高有矮,正如眼前支支仙剑,有长有短有大有小,五花八门各种颜色。每一柄剑,都不相同,人是气度沉稳,剑是光彩照人,一时无人开口,气势沉重威压,莫虚心里害怕,莫虚说不出话,只觉寒毛倒竖,只觉头皮发炸:“咳!”

    也没什么,剑仙嘛~~

    莫少爷是想多了,剑仙是很多,不过小场面——

    “叶先生好,赤阳子拜上。”

    “叶先生好,青松子拜上。”

    “叶先生好,无崖子拜上。”

    “叶先生好,云霄子拜上。”

    当先四位道长,依次上前,恭敬施礼,并呈灵芝首乌等物,一一奉上。

    随即退下,恭立一旁。

    其后八名道士齐齐上前,行跪拜礼,齐声诵道:“昆仑山,玄机宫,玄机祖师门下三代弟子觐见仙长,祝仙长洪福齐天,仙福永享——”

    声音整齐划一,听来很是宏亮。

    叶先生,俨然端坐,坦然受之,话是不说礼也不回,眼皮子都不带撩的:“唔~~”

    莫虚,傻了。

    先生究竟,何方神圣?

    终于,先生手一挥,懒洋洋说道:“罢了。”

    一时静寂,又无声息。

    莫虚只觉,如坐针毡!

    方才,众位仙长行过大礼,却也将莫少爷这个凡夫俗子一齐拜了,这又如何生受得起?

    奇哉,怪哉!

    就说,知道先生是有能耐,偌大脸面何处得来:“无崖子。”

    无崖子,是一高胖老道,满脸红光:“在!”

    无崖子恭敬上前,笑容灿烂:“呶~~”

    是一白玉小瓶,其内不知何物,无崖子恭敬接过,略略扫过一眼,登时喜动颜色:“天师之物?”

    正是张天师,付给叶先生的利息,敲诈得来。

    下一个。

    “青松子,人参怎这般小?这芝怎是灰的?”先生皱眉,面色不豫。

    这,明显就是嫌他送的礼物过于寒酸,太没有诚意了:“这!”

    青松子,是一矮瘦老道,童颜鹤发:“这个嘛~~”

    东西,都是青松子准备的,青松子掌管仙山药草,也自早有准备:“小是小了点,品相也差些,但这,这!都是纯天然,野生的!”

    “呶~~”这是过关了,又一白玉小瓶,一般上有云图。

    青松子恭敬接过,略略闻过一鼻,也是欢天喜地,诺诺告退:“赤阳子。”

    这一次,先生微笑,面色和蔼。

    赤阳子,面色黑红,豹眼虬须:“先生!”

    赤阳子大步上前,虎目圆睁,双拳紧握:“说不得,这逆子,但凭先生处置,赤阳绝无二话!”

    先生点头,笑道:“收好。”

    还是一个白玉小瓶,上头画着祥云仙鹤:“去罢。”

    先生也就将手一挥,完全风轻云淡状态:“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这派头儿,够大!

    一个字,牛!

    一众仙人御剑而来,本以为兴师问罪,少不了大动干戈,谁又成想,就这般谈笑之间,一笔带过!高人,高人,这才是高人呐!旁人怎生想的莫虚是不知道,反正莫虚耳闻目睹之下,也只能说是佩服佩服,佩服极了!可怜的风波子装逼一世,死到临头,居然碰上一个比他更能装的,那也必须得是死不瞑目了。所以说,装逼这件事情,有实力的装和没实力的装,那是大不相同,硬是不同!

    可是,有人看不惯了。

    而且,意见老大:“且慢。”

    那人自顾上前,不咸不淡说道:“先生问话,何以独舍云霄?”

    云霄子,面如冠玉,五绺长须。

    云霄子,风波子授业恩师。

    先生注目,笑道:“云霄,你好。”

    云霄子,默然片刻。

    终于苦笑,喟然叹道:“小徒狂悖无礼,还请先生海涵。”

    话至此,说正事。

    先生一笑:“不关我事,你问多少。”

    多少姑娘,在看月亮。

    月儿大如银盘,依稀玉树琼楼,离得多少好近,又好远:“多少?”

    云霄子,瞥过一眼,皱起眉头:“未请教——”

    多少不理。

    奇怪的是,注意:“啊!哟!哟!”

    “这,这——”无崖子抢上一步,激动雀跃道:“这岂不是,嫦娥仙子?”

    多少吃一惊,只见那老道又高又胖满面红光,多少又不认识:“青松道兄!青松道兄!”

    “不错!正是!”语落处,又一老道飞身上前,童颜鹤发身形矮小,正是青松子:“嫦娥仙子!”

    说话一手探袖,取出二物,恭敬呈上:“些许俗物,聊表心意,还请仙子笑纳,笑纳!”

    但见澹澹月波之下,一支人形巨参。

    长及三尺,手足须眉宛然;

    并有一株硕大灵芝,冠厚茎直,其白如雪,全无一丝杂色。

    “我说!”先生叹一口气,眼瞅着自家面前摆放着的内些个,天然野生菌类,一脸索然萧条:“青松啊,这个事儿,你办地可是很有一些个,不地道!”

    青松子面不改色,聋了也似,一意孤行呈道:“些许山物,青松不成敬意,还请仙子笑纳!”

    多少若有所思,怔忡之际,无崖子又火速抢上,急眉火眼说道:“是不地道,你还没说!这礼送的,有我一份儿!”

    “没你的份儿!”青松子怒道:“都我种的,纯天然,野生的!”

    “青松道兄~~你怎如此,这般!”无崖子大怒:“你可不要忘了,这支仙参,我还帮着,帮你浇过一回水!”

    “哼!”青松子无奈,摇头叹气道:“也罢也罢,说不过你,这一条千年人参之须,就当作是你送的,这总成了……”

    “不成!”无崖子扫过一眼,大声说道:“甚么人参之须,恁地好小一条!不成不成,内条,内条最长最大的,对对对,就是那条,算我的算我……”

    “岂有此理!”青松子冷笑嗤鼻,又躬身呈上仙参:“好教仙子知晓,此参,乃是青松以云梦大泽之土,采万年松柏之露,倾尽心血一手培育而……”

    “噫——”一人喟然叹息,负手望天:“想我大好昆仑,大好仙山呐!”

    言外有意,阴阳怪气:“你!”

    青松子无崖子齐齐大怒,齐齐矛头转向,齐齐喝道:“云霄!”

    云霄子负手而立,淡然一笑:“如何?”

    无崖子怒极反笑:“如何?哈哈!如何?如何!”

    青松子满脸痛惜:“枉我二人,煞费苦心,小师弟啊,小师弟!”

    “二位师兄,好意心领。”云霄子仍自一般,不咸不淡笑道:“不劳二位费心,云霄自有分寸。”

    “哈!”无崖子打个哈哈:“你有?分寸?”

    青松子扼腕叹道:“可叹我二人,这一番卖乖献宝,却不知所为何来!”

    “大师兄,你怎说?”二人互视一眼,齐声问道。

    赤阳子板着个脸,点了点头,认真说道:“赤阳说过,听先生的。”

    先生笑道:“先生说过,不关我事。”

    ……

    多少犹自,怔怔发呆。

    莫虚一般,莫名其妙。

    今天的事情,委实太反常,一众昆仑三代弟子同样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她,是一只妖。

    她,是一只狐妖。

    淡淡黑气,狐媚之气,在修行人的眼中,那是遮掩不住的。

    然而,嫦娥仙子?

    一众道士所惊诧的,并非是那一只狐妖,而是自家师父,或是师叔——

    此时所见,全然不同。

    无崖子,仪态端庄,不苟言笑,往常待人极为严厉,昆仑门徒无人不惧!

    青松子,尖酸刻薄,为人吝啬,你若动他一片草叶,必定和你血拼老命!

    赤阳子,刚直不阿,性如烈火,一言不合拔剑相向,脾气不是一般地大!

    此时所见,全然不同,只有小师叔云霄子还算正常——

    一般孤傲,不落俗套。

    “九霄所望兮,群星为拱,太阴之灵兮,皎然若镜——”声声入耳,宛若龙吟。

    正是云霄:“姑娘蕙质兰心,可知云霄之意?”

    这云霄之意,想必是有哪家蕙质兰心的姑娘知晓,但绝对不是多少:“啊?”

    多少凝眸,望着云霄,竟似痴了~~

    一众三代弟子,一个个儿惊得眼珠子都瞪出了眼眶,心说那是,一样的,一样的,一样儿样儿地啊!

    云霄小师叔,根本就是不近女色,比柳下惠还要柳下惠——

    不同不同,全然不同!

    郎才女貌,脉脉相对,当时情形似极了花前月下,夜半相会,喁喁私语~~

    但见才子深情注视,佳人却是欲语还休,看情况,分明是,比翼齐飞,白头到老,想要一起快乐双修地赶脚~~

    明白了吗?

    只有一种解释。

    多少心里,忽悲忽喜,翻江倒海也似,恍若一梦,迟迟不醒——

    只有一种解释:“呶~~”

    意思很明白了,多少递过一物,却是一粗脖儿大肚的小瓷瓶,月光映衬之下,一般憨态可掬。

    云霄子面露喜色,恭恭敬敬接过:“多谢姑娘,今事偕矣。”

    成了!

    但见云霄喜上眉梢,多少姑娘面带娇羞,且不说在场一众道士如何惊诧错愕,暗自揣度,反正莫少爷是不高兴了,而且是很不高兴:“呕~~”

    一不高兴,酒又上头,胃里翻腾,酸水到流:“嗝儿!!”

    当然事出有因,莫虚可以解释——

    瓷瓶之内,正是风波子的生魂,又名幽精,人身三魂之一。

    所以说,作为授业恩师,对于逆徒风波子,云霄子总不能见死不救:“咝——”

    云霄子,笑容僵在脸上!

    疾拔瓶塞,细观之:“这!!”

    却见一点黑灰,静静匿于瓶内,正是三魂之一幽精——

    却又分明,有些不对!

    又一时,云霄面如沉水,怒目而视:“好,好,好手段!”

    多少当时,一脸无辜:“怎了?怎了?”

    云霄子注目良久,深吸一口长气,长声笑道:“奈何?奈何?枉徒劳,奈若何!”

    不得不说,多少姑娘确实够狠,你想啊,一魂二魄齐齐封于瓶中,幽精势大,穷凶极恶,方寸之地吞贼、除秽二魄逃脱不得,已被幽精吞噬了个一干二净!此时魂魄合一,再也无法剥离,而人之魂魄本乃精纯之物,这一手儿,也就一举断绝了三人后路,非但大狼二狈双双魄不得还,便就将这变了种儿的生魂还归了风波子,风波子醒过来也是既疯且傻,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完全就是白痴一个:“哈!”

    青松子神识探知,幸灾乐祸笑道:“如何?如何?”

    这话,是对着无崖子说的,无崖子随声附和道:“好极!妙极!”

    “赤阳师兄——”

    他二人是明嘲暗讽,云霄子也不理会,只双目灼灼,望向赤阳子——

    “赤阳说过,听先生的。”

    云霄默然。

    片刻,拔剑:“此剑,名为胜机,云霄自出道以来,数十年未尝一败,久闻先生术法通天……”

    “云霄!”一声怒喝,平地雷起:“休得无礼!”

    正是赤阳子,赤阳子声色俱厉,双目直如喷火:“还不撤剑!退下!”

    云霄子无视,轻飘飘将剑一指:“云霄斗胆,讨教一二。”

    众道无语。

    云霄子,小师叔嘛,只有五百多岁,还是太嫩了:“先生!”

    仙剑胜机,光华大作,剑芒吞吐:“请——”

    “陈玄机。”

    叶先生轻吐三字,云霄子一举化胡。

    转瞬仙剑,黯淡无光。

    静了。

    “陈玄机,就是大脑门儿。”叶先生得意说道:“大脑门儿,是我哥们儿!”

    云霄子冷哼,撤剑:“吾师何等身份,如何,如何与你称兄……”

    叶先生摇头晃脑,洋洋自得:“又如何?”

    一般狐假虎威,小人得志,云霄子暗自恼怒,却也无话可说:“呼——”

    为什么?

    上一回,就这家伙,作客昆仑,师尊给他端茶倒水,忙前忙后,里外伺候——

    当时,云霄子八岁。

    当时的云霄子就想问上一句,为什么?

    可是云霄子不敢,云霄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师尊一人。

    怕之极,爱至深。

    云霄子长长吁一口气,终是缓缓摇头,将仙剑胜机纳入鞘中:“罢了。”

    风波子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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