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唐青枫。

    我这一次才发现我从来没有仔仔细细的看过这个少年,以前是因为和他共享视觉看不见他的脸,后来是因为,我见到他就会想到我近乎被幽禁的那一段岁月,所以不想看。

    现在我才发现,唐青枫的个头已经拔得很高,我要想看到他的眼睛需要微微仰视他,剑眉星目,眸若晨星,脸上还带了些婴儿肥,头发束的还是当初齐落竹送给他的和田玉和水精做出来的头饰,身上已经不再是当年唐门弟子的紫衣,而是一身带着暗竹纹路的蓝衣。

    英俊少年,风度翩翩,只可惜我注定面对他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唐盟主。”

    对,忘了之前的那十二年的生活,只把他当成江湖上的一个盟主,我的态度就是这样。

    “你什么时候会的风水?”

    “当初营建红叶小筑的时候。”唐青枫看了我一眼:“学了一些皮毛,不过在这上面还是够用的。”

    我决心为自己节省一点麻烦。点点头:“那就多谢了。”

    大过年的自然不可能等太久,我本来想停上七天的灵,但是因为过年,不可能停太久,然而我也坚决要求停了三天才下葬。

    齐落竹不解:“为什么要停三天?”

    我想到之前看到过的资料告诉他:“按照佛家的说法是,人死之后,三天,魂魄才会离开身体,在此之前你挪动她,她是有感觉的,而且,三天里面,有复活的可能。”

    齐落竹一脸惊诧:“有复活的可能?”他退后了几步,似乎被吓到了。

    “有。”我不想搭理唐青枫,于是只跟齐落竹解释。能无视他就无视他,这是我唯一阻止自己失控的办法。

    而且之后我所看到的科学资料也印证了这个可能性,在人类死亡72小时之后,脑细胞才会死亡,在此之前人都是有感觉的,我不能为翠兰做些什么,至少可以让她走的舒心一些。

    翠兰下葬之后,我坐在她的墓碑前待了一整天。

    我不知道死后能不能有灵魂,我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见我说的话。

    我请了附近寺院里的大师来为她念了地藏经,之后我坐在她的墓碑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我就安静的坐着,直到月上柳梢。

    夜里的声音只剩下虫鸣,在正月的寒风里,连虫鸣都很少,我却隐约听到了风声。

    回过头去,又发现什么都没有。

    我继续抱着膝盖坐着。

    又过了好久,我听见脚步声。

    “楚姑娘。”

    “……!”我吓得一个激灵,我看见齐落竹手里提着盏灯笼。

    “楚姑娘,已经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着翠兰。”

    “她已经走了。”齐落竹是除我之外唯一听见翠兰说的话的样子:“她希望你好好照顾自己,绝不是这样整夜整夜的坐在野地里。”

    灯光下的齐落竹眉目温润,他五官清秀,却并不是很帅气,组合在一起看上去很是可靠的样子。

    “齐谷主。”对于他这样的人,我实在是很难对他有什么负面情绪。

    齐落竹也坐到我身边,把灯笼放下,也坐到我身边:“夜里还很冷,回去吧。大家会担心你。”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微微抖了一下,齐落竹把手上搭着的一件斗篷递给我。

    斗篷穿在我身上还算合身:“谢谢。”

    “这是落梅的。”齐落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卡了一下壳。

    我裹紧了披风:“谢谢。”之前还不觉得太冷,这一裹上披风,才觉得真的暖和。

    “冷就回屋子吧,江南这边不下雪,冷却是直接冻到骨子里的,冻得人手脚冰凉就不好了。”

    我把披风裹紧,让自己暖和一点:“我回去也没什么用,我只想安安静静的待着。”

    “对于去世的亲人来说,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过得好。”齐落竹安慰我说:“那年父亲刚刚去世,我初任铸神谷谷主,身边只有落梅一个亲人,她当时还小,我就要扛起一切的担子,也很害怕,也想过不知道要如何,然而终究还是走过来了,因为我还有落梅这个妹妹在身边。”

    “翠兰姑娘希望你好好活着,那你就好好活着,好好照顾自己,帝王州的盟会大业,自己的私事,自己的感情,把自己照顾的亭亭当当,她在天上,也会开心的。”

    对啊……我所在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不再是之前在唐青枫身体里面接近逼真的游戏一般的感觉,也不再是之前空白的画面,这里的人有哭有笑有血有肉有生有死——也包括我……

    可惜我现在才知道这些,我闭上眼睛:“齐谷主,肩膀可以借用一下吗?”

    齐落竹有些尴尬:“嗯……好吧。”

    我靠在齐落竹的肩膀上,然后眼睛一点一点的滴出泪,我把头埋在齐落竹的肩膀上,开始是小声的抽泣,接着放开声音,尽情的嚎啕大哭。

    我抱着他哭,也不知道哭的是什么,总之,我知道,我需要哭泣……

    我实在是憋得太久了……太久太久了……

    江南地区多树木,翠兰所葬的正在一片树林中。

    哭声在夜里很显眼,尽管野外无人,而且声音也并不算很大,然而如果有人的话,就会听的很清晰。

    树林外一个蓝衣的身影在安静的看着树林深处。

    他没有点灯,也没有带外套,只是被月光照射下能勉强看出是个男人。

    蓝衣男人几番都想往树林深处走去,然而都停下了脚步。

    当哭声慢慢止歇,男人瞬间轻功跃上一棵树,隐秘在夜空里,看见灯光慢慢的飘回铸神谷方向之后,才轻功离开。

    轻功的时候有些动作并不很注意,月光之下,隐约可看见他手上扇子琥珀的扇坠。

    我跟着齐落竹一步一步的往树林外面走,夜里很黑,灯笼只能照亮脚下的一小片区域。

    “齐谷主,要不?我们轻功回去吧?”

    当初唐青枫在移花宫的时候学过一式轻功,在夜间隐蔽效果极好,潜行起来特别帅,我曾经管它叫过:“开挂潜入”,最后被唐青枫嫌弃名字不好听,就管它叫“蛇行狸翻之术”。

    齐落竹咳嗽两声:“抱歉,楚姑娘,在下身上还有之前铸神谷被围攻的内伤。”

    我握住他的手:“给我看看……还好,推拿几个穴道就没问题了。”

    唐林当年教给唐青枫的补天指就是一套打穴的武功,用来推拿治疗也是一样的,我给齐落竹推拿穴位之后,他舒服了很多。

    本着不能让伤号拿灯笼的观念,我拿过灯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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