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妍连夜带着梅冰之坐着马车出城,一路上受到盘问,守门士兵见是梅妍,知道她常常出城,不过还是例行公事地稍加拦问然后就一路放行。梅妍把梅冰之送出城十里,害怕梅冰之反悔便从马车上解下一匹马,给她一些干粮和水并一包银子,催促着她赶紧逃走,逃得越远越好。

    梅冰之骑上马不顾黑夜路险飞快逃走。梅妍目送梅冰之的身影隐没在黑夜里,大大地松了口气,驾着马车慢慢回城。

    就在梅妍带着梅冰之出城的时候,都护府里的江延之突然感到坐立不安,烦躁异常。江延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坐下来看书喝酒,到院子里练剑,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他的心都不能平静,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最后他终于按捺不住了,“到梅将军府上去。”

    梅尚白、梅夫人不料江延之深夜前来,连忙点灯穿衣,匆忙迎接。江延之见了梅尚白、梅夫人,说:“立刻陪我到冰之小姐的住处去。”

    梅尚白、梅夫人只好立刻陪着江延之到后花园梅冰之的小院去。先在院子门口叫门,半天无人应。管家立刻叫来上夜的婆子打开院门。进到院内,一片漆黑,梅夫人吩咐上夜婆子去房间里叫二小姐起来迎接江延之大人。上夜婆子点着灯到了梅冰之房里传话,突然大叫着跑出来跪着回话:“二小姐不见了。”

    梅尚白、梅夫人大吃一惊。江延之却像终于落下一块压在心口的大石头一样松了口气,之前的坐立不安的感觉突然消失了,心中说到:“果然出事了。”然后立刻传令下去,四处寻找。

    庭州城一下子惊动了,官兵和梅府的家丁打着灯笼火把四处寻找,惊得人仰马翻。梅妍驾着马车慢慢回城,还没走回梅府就看见官兵四处找人,梅府的下人也在街上四处乱窜。梅妍拉住一个梅府下人问:“发生什么事了?”下人回说:“二小姐不见了,江大人,老爷夫人正下令四处寻找二小姐。”

    梅妍心中大惊,寻思着自己并没有走漏半点风声,怎么这么快就被发觉了?顾不得那么多,梅妍赶紧偷偷回到梅府,坐立不安,一个劲地祈求梅冰之逃得越远越好,一定不要被找回来。

    庭州城一夜不眠,梅妍、江延之、梅尚白、梅夫人也一夜未眠。

    梅夫人突然来到梅妍的房间,压着怒火问:“刚才有守城士兵向你父亲报告说,你曾深夜驾马车出城。你干什么去了?”

    梅妍说:“没做什么?”

    梅夫人怒道:“还不说实话?要不是你父亲先得到报告,吩咐今夜守城士兵不许将你出城的事报告江延之,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

    梅妍知道瞒不过母亲,生气地道:“是我把梅冰之送出城了,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梅夫人说,“江延之已经向梅家下了聘礼,择日就要迎娶梅冰之。你却把她送走了。到时候梅府交不出人来,你要把梅府上上下下全都害死吗?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偷偷送走她?”

    梅妍道:“不过是个不受待见的女儿,她不见了又能怎样?她什么时候有这样大的能耐能拖着梅府上上下下陪葬?”

    梅妍话音刚落,“啪”的一声,一记耳光打在梅妍脸上。梅妍惊呆了,从小到大,这是母亲第一次打她,竟然还是为了梅冰之。梅妍的眼泪一下涌到眼眶,但她竭力遏制着不让泪水滑落。她转身便要夺门而出。

    “站住!”梅夫人威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梅妍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定住了。

    梅夫人缓缓走到梅妍面前,怜惜地伸手抚摸梅妍的脸,被梅妍一把打开。梅夫人又伸手抚摸她的脸,问:“疼吗?”

    这次梅妍没有再打开梅夫人的手,她的眼泪随着梅夫人这声“疼吗”喷涌而出。她一下子扑到梅夫人怀里,大哭起来,边哭边问:“梅冰之她为什么要横刀夺爱?他又为什么会看上那个小贱人?”

    梅夫人自从那日江延之来府里,先后被梅府两个女儿冲撞后,便觉得梅妍有些不对劲,只是一直没找着合适的机会问她。如今见女儿哭得这样伤心委屈,才柔声问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梅妍哭着把那日和江延之赛马的事告诉梅夫人。梅夫人听完道:“原来那日你父亲哥哥和别的大臣一起出城迎接到任的江延之却没有见到人,不料他却与你赛马去了。说来你和他前缘早定。若是那日他到府里来,你没有任性,早早到正厅奉茶,说不定那日你与他的婚事就定下来了。”

    梅妍道:“可是当时我哪里知道新上任的江大人就是和我赛马的那个人啊?”

    梅夫人也感叹道:“真是造化弄人,要不是那日你任性赌气,你父亲就不会陪着江延之到后花园散心,梅冰之那小贱人又怎么会有机会勾引江延之。现在一切已成定局,你要想开些,凭着你的才貌出身,以后一定能嫁个比江延之更有前途的夫婿。”

    梅妍哭着,拼命摇头道:“我不要嫁什么更有前途的夫婿,我只想嫁给他。”

    第二天天刚亮,梅冰之便被抓回来了。江延之说她一夜没睡,叫她先回府休息,等等他亲自来府上问话。

    梅冰之在花园里远远地看见梅妍,梅妍也远远地看见梅冰之了。梅冰之满心悲愤:你为何帮助我逃出去又立刻告发我,让我还没脱离樊笼又被抓回来?

    梅妍看见梅冰之却是一腔怒火:我担着这么大的风险把你送出去,你却这么不争气,一夜之间就被抓回来,还是你根本就是骗我的,你后悔了,等着江延之把你找回来。

    江延之到梅府来看望梅冰之。与其说是看望,不如说是审问。

    江延之不明白梅冰之为什么要深夜出逃。梅尚白和梅夫人想要陪同江延之,都被江延之拒绝了。

    江延之一个人走进梅冰之的小院子。这是他第三次来到这个院子里。第一次是一个月前,他在这里找到了梦中人。第二次是昨天夜里,他怀着坐立不安的心情来到这里证实未婚妻深夜出逃的预感。今天这是第三次,他来到这个院子里,他来审问他的未婚妻为何要深夜出逃。

    当他看到屋檐下台阶上坐着的梅冰之时,他的怒火突然消失了。他设身处地地为梅冰之想了想,自以为理解了梅冰之的处境:对于梅冰之来说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早在三年前在他的梦里,他就和她相识、相爱、相守了。

    江延之改变主意了,他今天不应当来质问未婚妻深夜出逃的原因而应该他向她倾诉衷肠,告诉她,他们的缘分是梦中注定的。他相信她知道这一切后就会安心地做他的新娘。

    江延之走到梅冰之身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她,两人一言不发。这种静谧的场景在江延之梦里出现过许多次。良久,江延之才说:“冰之,你觉得我很陌生是吗?”

    梅冰之这才从沉思中醒来,她总是长长久久地处于沉思中,对周围的一切都忘记了感知。梅冰之急忙起身后退许多步,畏惧地行了一个礼。江延之的心立刻疼痛起来,原来现实中他们的距离是这样遥远。

    江延之无可奈何地自我嘲笑,像是喃喃自语般地说:“我该怎样让你知道?”

    梅冰之以为江延之在问她,冷冷地说:“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既然逃不脱被人摆布的命运,我认命便是了。我不会再逃跑了,反正也逃不出去。”

    江延之不料梅冰之对自己有这么大的敌意,那三年美梦的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叹了口气说:“你不想嫁给我,对吗?”

    梅冰之说:“想不想又能怎样呢?不想就能不嫁吗?”

    江延之虽然料到了答案,可是当真正听到回答时还是揪心地疼痛,即便答案不是赤裸裸的“不想”。

    江延之冷笑一声,说:“你还算仁慈,没有直接说不想。不过你若不想嫁给我,我倒也不会勉强你。我可以等,等到你愿意的那天为止。反正我已经等了你三年,不在乎再多等三年。”

    梅冰之听到“三年之说”时惊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了她一贯的淡漠。江延之说完便离开了。出了院子,江延之看见梅尚白和梅夫人以及一众管家仆人都守在外面,焦急地想知道江延之到底会怎样处罚他们的二小姐。

    江延之说:“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从今以后谁也不准去打扰冰之小姐。另外请梅夫人派几个伶俐的人去收拾一下冰之小姐住的院子,那里朴素得不像年轻小姐居住的地方。”

    梅冰之又坐回到台阶上,望着那狭小的一角天空陷入沉思。昨天夜里她终于逃出了这个牢笼,当她骑着马在黑夜穿梭时,她是那样的高兴,离开庭州每远一步,好像就离他更近了一步。她来不及思考他现在到底在哪里,自己怎样才能找到他,先贪婪地呼吸这自由的空气,让冰冷的夜风吹得她神清气爽。可是不过是一转眼,天一亮她又回到这个狭小的院子里,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不由得又陷入了回忆,四年前与他相识的点点滴滴又涌上心头。她如痴如狂地回忆着,她现在所有的不过是回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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