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进帐篷,带着草场的清香。白日被热烈阳光暴晒的草丛和泥土此时都蒸腾散发着白日残留的热气。外面青年男女的欢歌笑语也随着风吹入帐篷,方怀瑾甚至隐约听到不远处密密草丛里野合的男女粗重的喘息。

    他目睹过这些,感觉到这些,甚至是呼吸到这一切。他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再熟悉不过了,他深深地觉得它们是世间最自然最美好的。这无所不在的夜风掺和了花草万物的芬芳和月色的浓洒,饱含了生命的启示和情欲的力量,随着每一口呼吸进入他的躯体。他的喉管在发痒,肺叶在鼓胀如满风的帆,血液仿佛涨水的河流那样汹涌激荡。他几乎已经能够听到血液的激流冲刷岸壁的声音。

    这时一个人突然进了他的帐篷,轻快敏捷地窜进他的被窝,像风一样。方怀瑾触到她光滑细腻富有弹性的肌肤,不由得心神一荡。“是我。”被窝里传来一声娇笑。方怀瑾知道她是阿娜尔汗。方怀瑾不想和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虽然他料定阿娜尔汗这样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的女子不会因为一夕欢愉而纠缠牵绊他。他说:“帐篷太小,你倒别处去休息吧。”

    阿娜尔汗则在被窝里紧紧抱住方怀瑾,把软玉温香的身体整个紧紧贴上去,充满诱惑地说:“帐篷虽小,咱俩挤挤刚好能睡下。”

    方怀瑾感到一阵晕眩。他知道这种晕眩是一种力量,这力量的漩涡就藏在他的血液里,涌动、旋转、撞击,纠缠他干扰他,使他不能宁静。这是情欲的力量,他因这过于强盛的力量而眩晕,并且变得软弱。阿娜尔汗顽皮地在他耳边喝气。于是方怀瑾便如阿娜尔汗所说,在这小帐篷里两人挤挤刚好睡下。

    情欲退去,阿娜尔汗沉沉睡去,方怀瑾却睡不着。他心里似乎有种愧疚在翻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每次艳遇后都有这种无可名状的愧疚感。他走出帐篷,远处篝火旁还有一些人在唱歌跳舞,他们好像永远不知疲倦。方怀瑾听到在远处有河流的声音。他朝河边走去,河面在沉沉黑夜中反射着银光,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他伏到水边,从靴子里抽出一把短刀,刀子很锋利,在月色下闪着寒光,和泛着银光的河面交相辉映。他把刀子浸入冰凉的河水里,然后拿起来,用刀尖翘起的部位抵住额头,一划,上额至眉心处被划破。宛如一颗饱满的石榴上划了一刀似的,晶亮鲜红的血珠儿,石榴粒儿似的跳出来。

    他把头垂向河面,让血滴进清澈冰凉的河水里。他看着一滴接一滴的血掉在水面上,一溅,向上散开,然后刚一落下去接触到水,就被流速拉扯开,拉成一条细长柔韧的红线,倏忽消失远去。

    一滴,又是一滴。他凝视着自己的每一滴血,看着它们离开自己归还给河流和土地。他感到安慰、舒适。他看到自己体内那个时而激动时而愧疚的力量跟着自己的血滴进河水里,离开自己。渐渐地他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头脑变得清醒了,不再晕眩。心底的愧疚减弱了,血液的流速开始均匀,身体恢复了平衡。多余的负担卸除了,他觉得自己清爽明快,精力充沛。

    他掬起一捧河水,用水拍击额头,血就止住了。他把刀子伸进河里冲了一下,熟练地在靴子上擦了两面,收进刀鞘重新放回靴子里。

    他走回帐篷,经过篝火堆时看见还有七八个人围在那里跳舞。他一时兴起便走到火堆旁加入他们。跳了一会儿,那几个人终于累了,纷纷坐到地上喘息着,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起了闲话。方怀瑾也坐下听他们闲聊。一个年轻人说起了去年春天他在庭州城外参加风筝会的事,其他人立刻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催促着那个年轻人详细地讲一讲风筝会的趣闻轶事。

    那个年轻人便开始讲起风筝会的事,说起那天的热闹,说起天上的风筝绞线,地上的人儿结缘,最后说起满天的风筝变成了一个绝美的女子。其他人不相信。那个年轻人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便说:“那天我还捡了一只画着那个女子的风筝回来,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没有参加风筝会的人相信。”大家便问风筝在哪儿,催促他拿出来。那年轻人从腰间悬佩的一个香囊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风筝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向那些人展示。

    大家都不屑地说:“你说是只风筝,怎么拿一张破纸糊弄我们?”

    年轻人说:“这就是那只风筝,因为风筝不方便携带,而随时都会有人问我风筝会的事,我变把这张糊风筝的纸揭下来放在香囊里随身携带,也好叫你们知道我并没有胡编乱造。”

    大家将信将疑,凑上去看那纸上画的美人。“果真是个美人!”大家赞叹着。年轻人见大家终于相信,便又开始得意洋洋地讲起当时突然满天飞起画着这个女子的风筝时的美丽壮观。大家问这个女子是谁,年轻人摇头说不知道。大家又问风筝是谁放的,年轻人也窘迫地说不知道。

    方怀瑾一直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话,只觉得自己离开北疆的四年确实错过了太多东西。他突然一转头,恰好瞥见那个年轻人手里扬过的风筝纸,在渐渐微弱的火光中他看到了风筝纸上的女子画像,他不由得惊呆了,那不是四年前他亲手画在一幅白绢上的吗?怎么会出现在风筝上?

    方怀瑾的思绪立刻飞回到四年前,那个沉默顺从但又隐藏着骇人的爆发力的女子立刻涌上他的心头。他想起她的名字,梅冰之,她冰冷的皮肤的触感瞬间无比清晰地回到他的手上。他心中震颤,隔了四年,他以为自己早已忘了她,然而不经意回想起她的时候,有关她的一切记忆依然清晰得可怕,那情景甚至比当年正发生时更为清晰。

    他浑身发抖,告辞了众人准备回他的帐篷去睡觉。经过一个小火堆时看见老头和几个老牧民围着火堆打瞌睡。他本想去叫老头回帐篷睡觉,当心夜深露重,身体抱恙。不过由于心情剧烈的波动他也懒得过去和那些个老头子寒暄问候了。

    他回到小帐篷,此时他早已把阿娜尔汗忘记了。他进来帐篷,阿娜尔汗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帐篷里空空如也。不过方怀瑾竟然一点也没觉察过来,好像阿娜尔汗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帐篷一样。他躺会被窝里,被窝里还残存着一丝女人的气息,不过方怀瑾完全无暇顾及这些。他满心疑惑都在刚才那个年轻人讲的风筝会上,尤其是他为梅冰之画的肖像怎么会出现在风筝上。

    当年与梅冰之分别时,他在白绢上画下她的肖像。虽然知道离别在前,不过她却没有悲伤,依然眉眼含情的望着自己。他本来以为她会满脸悲伤愁容,不过是他想错了。他画下她的笑颜时心里似乎很轻松,毕竟这个女子没有哭哭啼啼,让他对他们的分别充满负罪感,好像是他抛弃了她。不过当真的看到梅冰之以微笑来迎接他们的分别时他心里居然有一些失落怅然,虽然他很为这种感觉而惭愧,不过那种失落怅然长久地笼罩在他心头,无法否认。

    “她现在在做什么呢?”方怀瑾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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