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放的眉头轻轻皱起,忍了许久,方道:“楚姑娘,我不吃人。”

    楚汐坐在角落里。

    她不得不承认,慕容山庄的财力甚是丰厚。这次她虽慕容放前去祈都,走的是陆路官道,一路平坦,乘的也是有山庄标示的马车。马车内布置得很舒适,座位和靠背皆是特意打造,又铺上了干净的缎布,十分柔软。车内有一张木桌,固定在车上。木桌左侧有一个柜子,再次将木桌与马车一侧紧紧相连着。马车很宽敞,至少能坐得下五六人。

    慕容放端坐在面向车门的一侧,而楚汐躲在车门处。

    她瞥了他一眼,又正了神色,道:“慕容公子,你不吃我,却把我送去吃我的地方。和吃了我又有何异?”

    慕容放轻笑一声,倒了两杯酒,举起酒杯,道:“楚姑娘可放心,慕容放保证,姑娘能活着进祈都城门,一定也能活着出祈都城门,身上也是完完整整,一口都不会被吃。”

    楚汐一脸诧异,道:“你的意思是,我连活着进祈都都难?有人要在这路上刺杀我?难道我们此行已经走漏了风声?”

    慕容放一顿,神情复杂,自己喝下了酒。道:“是在下用词不当,姑娘放心,只要慕容放活着一日,定保姑娘无虞。”

    楚汐“啊?”了一声,道:“公子为何这么说?难道公子你……”

    难道这慕容放自己都活不了多久?那他还拉着她回都,这到底背后藏着什么阴谋?他活着她也能活,那就不是用她的命来换他的命了,难道他是想用他的命来换她的命?难道他是来给自己洗涮冤屈的!为何呢,她们才相识多久,她会有如此魅力吗?不对,他喜欢的是男的,所以是楚国公府曾经有恩于他,他来报恩的?她从未听说啊,难道是几代前的恩怨。几代前的恩怨,让他来背负着,实在不妥,她必须要阻止!

    慕容放神情僵硬,将先前倒给楚汐的那杯酒也喝了下去,无视楚汐饱含同情的双眼,沉声道:“姑娘放心,慕容山庄定保姑娘此生平安。”

    楚汐面上更显忧色。这次已经连自己都不说了,直接说成慕容山庄,看来这慕容放十有八///九是来送死的。也是,楚府这次犯的不是小案,就算父亲将所有罪责都推到她头上,楚府一样被削去国公封爵。他若执意要掺和进此案中,恐怕自身难保。没想到慕容放如此重情重义,她是不是应该宽慰他几句?

    慕容放见她低着头,暗吐一口气,悄悄地擦去额角的汗。这楚姑娘,遇上生活里的琐事头脑就变得简单,但一谈起阴谋什么的,想的比谁都多,思维也不知跳跃到哪去了。

    这厢楚汐心里打好了主意,抬头看向他,郑重道:“公子既然让楚汐同行,你我便是达成了联盟,公子有什么难处,不放说与楚汐听,若是楚汐能为公子出谋划策,定不会推辞。”

    她的眼神诚恳。

    慕容放面上仍是笑意,却已经不愿谈及这个话题,顾左右而言他,道:“楚姑娘想多了。不过在下倒有一问,此行路途艰辛,姑娘的祈都也仍需人照应,为何不带上冉君?”

    他还记得,离开山庄前一夜,冉君还跑到他房门口哭得死去活来的。

    见慕容放移开了话题,楚汐神色黯然了许多,道:“我觉得冉君是个好姑娘,祈都不适合她。至少,她不适合呆在在祈都的我的身边。”

    慕容放轻笑了一声,道:“祈都在你心中已经是龙潭虎穴一样的存在了?”

    楚汐无奈道:“能让我跳进龙潭虎穴里求生的人,都在祈都呢。”

    “那景郡主呢?”

    楚汐睁大了双眼,看向他道:“你是为了郡主?”

    这慕容放进祈都不是为了给楚府洗刷罪名,而是想利用她与郡主的交情,娶了郡主,成了郡马,借景王爷之力,进入政界,平布青云……

    她用力摇了摇头,道:“不行的,慕容放,谁都可以算计,景郡主你不能算计。你要是执意如此,我宁愿自己跑去官府那认罪。”

    他摇摇头,大概觉得与她实在是难交流,便从柜子中拿出一包糕点,打开,对她道:“那你把这个吃了,我就不算计她。”

    她快速地挪了过去,狼吞虎咽,吃的有些急了,慕容放又只得端茶递帕地伺候她。

    他道:“你也不怕这糕点里有毒?”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神色茫然,道:“这里面没毒?”

    “……”

    “没毒你为何叫我吃?”

    “你以为我为何叫你吃?”

    “肯定是用毒来要挟我啊,反正我就不会帮着你算计郡主。”

    “……我此行不是来算计郡主。不是,我本来就不是来算计人的。”

    “那你不早说。”

    “……”

    楚汐自那次大病后,身体也虚弱了许多,尤其体现在睡眠上。

    吃饱了就打瞌睡。

    她左手支撑着额头,只觉得眼皮如铅般沉重,不停地砸下来。

    慕容放在一旁看着书,眼角时不时瞥见她摇晃着的脑袋,眼里微有笑意,将靠枕置在角落,轻声道:“楚姑娘?”

    她勉强撑着身子看向他。

    他一指角落,道:“姑娘若倦了,可以先倚在那,会舒服些。等会到了客栈我再叫你。”

    楚汐神色惘然,点点头,实际上并没领会他的意思。她将靠枕抱在怀里,用着一个极其奇怪的姿势,靠着角落睡了。

    慕容放自认平生最不喜管闲事,救楚汐一命也是有其他的思量,如今看她在角落里随着马车的振荡换来换去,反而心里像有块沉木置错了位置,难受的很,就非要正一正。

    他打量了一会,才想到该如何才能让她睡得安稳些。他拿出两个靠枕,还有一个装有换洗衣物的包袱,凑近身子,双手轻轻扶着她的肩膀。

    这一切,当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好。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车身一晃,他的手本就没抓紧,胸口上的一击倒是将他心里那块沉木彻底撞飞了。

    楚汐半梦半醒中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居然在慕容放的怀里,一愣,正要出言时,车门打开了。

    男子身穿玄色衣裳,见此情景,也是一愣。

    楚汐并未见过此人,她抬头看慕容放,慕容放的脸色已然变了,他似乎要开口解释什么,然而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见玄衣男子的脸色沉了下去,楚汐才回过神来。

    月黑风高杀人夜,痴情怨侣相会时!这二人的视线交锋,这男子一脸吃醋的模样,慕容公子如同犯了错的妻子对丈夫解释的神情……

    她是不是引起了什么误会?

    楚汐正色道:“慕容大哥,我的头不疼了。你和……你们先聊着,看来是到客栈了,我就先下去了,回见。”

    “……”

    她回头看了一眼马车,眼里饱含同情,道:“慕容放,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帮你带上门,是对你最后的温柔。”

    毕竟,她既然上了慕容山庄这条贼船,还是应该为他们庄主护着点颜面。

    一旁的侍从怔了一下,道:“楚姑娘?”

    她回头,拍拍了侍从的肩膀,示意他往前走,道:“对了,小伍,刚才那个男子,经常来找你们公子吗?”

    侍从神色怪异地道:“姑娘,小的叫小七,不是,小的叫武七。”

    她瞪他一眼,道:“你怎么还挑数呢!伍还不如七吗?又不是算月钱的时候。好吧,小七,刚才那个男子,你见过吗?”

    武七皱了皱眉,他十分不喜这个楚汐,听到她的声音就觉得头疼,硬声道:“那是公子的表哥,方慕之少爷。姑娘,这是厢房……”

    他回过头,看到楚汐捂着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表哥……原来,已经不单单是性别的问题了,他们的真爱,居然还有一层伦理隔着。

    慕容公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姑娘?”

    说实在,楚汐从来没有为难过武七,他们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过节,但武七就是不喜这个楚姑娘。原因也很简单,因为楚汐的存在,害得他失恋了。

    这个话题,要从那日公子将她带回山庄时说起。

    公子心善,捡了楚姑娘还不够,非要好人做到底,下了决心要治好她。花费无数,还耗了一个寻谷门信物,这都是公子的善心所致。可是,山庄里上上下下居然都以为公子与这毁了容貌的野姑娘是一对,还编出了无数个版本。最荒唐的一个版本也是最被大家认可的版本,道是这姑娘是什么魔教中人,与公子因缘巧合下相识相知又相恋,奈何那魔教邪道嫉恨这二人的恋情,非要棒打鸳鸯。楚姑娘非君不嫁,受尽了魔教的折磨,公子排除万难终于救出了奄奄一息的姑娘,散尽千金也要救回姑娘。

    若是常人,见着那情形也都信了。然而他武七又是何人?英明神武的慕容公子手下第一护卫,目睹了公子从山庄离开到回到山庄的整个过程,自然是第一个跳出来维护公子声誉的。可是,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为了公子,为了正义,他毅然选择了与整个山庄作对。就连他的爱人小丽,也选择了背他而去。

    所以,待楚汐醒来后,全庄人的钱都输进了他的口袋里,可是他也失恋了。失去了,才知道心原来是会痛的……

    “小七,天色还早,我们出去玩吧?”

    他板着脸,道:“楚姑娘,公子没有下令,我们就不可以……”

    “小七,我听冉君说你同小丽闹别扭了,你要不要买点礼物什么的,女孩子,哄一哄就好了,我可以帮你挑的。”

    “一个时辰就回来吧,我去同程九说声。”

    他突然觉得,楚汐姑娘也是很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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