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小包错落地放在她的床榻之上。

    楚汐很委屈地看向冉宛,道:“怎么东西这么多?”

    她明明记得大多数东西都被她烧的差不多了,太子府购置的如今也可以撇下了,为何还有这么多包裹?

    冉宛叹了口气,指着形状各异的包一个个念道:“这两袋是小姐的衣裙,一袋暗色一袋亮色。这一袋是公子送的物件,因怕磕碰坏了,婢子又用了些许缎布裹着。这一袋是府里先前送来的被褥套子,这一袋里是些银票和可典当的金银配饰,这一袋是小姐之前买的什么行走江湖必备的物件,这一袋是小姐最近看的话本小传,这一袋是……”

    “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样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还带着这么多包裹?”

    “……”冉宛顿了顿,认真道:“婢子觉得,小姐还是不带这些包裹跑得更快。”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去把火盆拿来。”

    “又要烧东西啊?”

    “算了。”

    楚汐坐到塌边,慢慢地将包袱全都解开,将暗色的衣服取出几件,放入些银票与首饰,包袱并不算大,倒腾了一阵子,也只得再放下一两样小物,她还在带麻绳还是水囊里犹豫不决,目光瞥见了从角落里斜斜露出个头来的彩雕。

    除了熊,方慕容还送来了不少东西。生怕她在太子府里待得无趣,每次方慕之来太子府都必须替他捎来几样小物,什么彩雕的鹿牛蛇马的,或者是泥塑的小人。一开始,楚汐还颇为鄙视方慕容的幼稚和方慕之的无聊,时长日久,也慢慢开始有了期盼。

    她幼时无非是在书阁闺房里读诗学礼,后来与郡主交好,可惜天家的子女又何尝不是早早地失了童趣。陈朔倒是会给郡主买些可爱的物件,也从来没把楚汐当成个小姑娘看待。她无兄长,与曾府也不能走得太近,从来就没有过被呵护的福缘,只有自己挣扎着向上爬才能得来上位者的宠信。

    所以,念及方慕容待她的好,她便常常昏了头。

    昏了头来祈都,昏了头入太子府,昏了头害死了陈朔。

    她忽然清醒了过来。

    “慕容府的马车会将我送往何处?”

    冉宛一顿,道:“公子并未明说,但婢子想是回山庄才对。”

    她拿出了麻绳,眼神又停留在彩雕上,终是咬了咬牙,将麻绳放到包袱里,彩雕熊放到怀里。

    陈朔之死,她和方慕容都无法脱了干系,再如何,她也做不到心平气和地与方慕容待在一处。慕容山庄,她也不想再去了。

    此后愿浪迹天涯,纵孤苦一人,却也百般自由。

    “马车何时会来?”

    “楚汐,你果真还是不服孤。”

    太子的声音从外屋传来,屋内二人皆是一惊,面面相觑。

    她突然后悔了,方才她应该在袖间藏一把刀才是。

    楚汐清了清嗓子,施施然走到隔着内外屋的屏风之前,对着不知何时坐在这里的太子一福身:“殿下怎么来了。”

    太子轻轻摇晃着酒杯,道:“三日后便是楚姑娘进东宫的日子,孤不放心,特来看一看。”

    “楚……楚仪位份低微,怎敢劳殿下亲自来一趟。”

    他轻笑一声:“本是无谓,只是孤想到了,这次慕容庄主怕是无法来送姑娘,特来告知一声,怕你失望。”

    有期望,才会有失望。

    那日楚汐在太子府侍卫面前与方慕容决裂,太子不可能不知道,就算是刚刚听到她和冉宛的对话,也不可能反应如此迅速,这么笃定方慕容不会出现,就像是早就预谋好了什么一样。

    预谋好了什么?

    太子对方慕容的称呼也从慕容先生变成了慕容庄主。

    陈朔出事前几天开始,方慕之就再也没来过太子府,她只以为是他对其有愧而不来,难道是……

    “你把慕容府怎么了?”

    “你质问孤的语气倒是可爱多了。”他轻轻地酌了一口酒,道:“有没有兴趣,同孤去欣赏一下慕容府的盛况?孤为慕容庄主,安排了许多贴身保护他的高手。”

    楚汐所不知道的是,她在书房里向太子求情的同时,太子手下的人马也将慕容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太子没有办法肯定曾府的罪证是谁抹去的,但他也必须将楚汐所有的后路断干净。现在曾府失势,陈朔已死,只剩下慕容府还有可能再生变数。他的人只需一直盯着慕容放,待楚汐入了东宫,她便逃不出去,就算逃了出去,此后连楚仪这个身份也会一同成为通缉犯。朝廷不能去追捕一个已死的楚汐,却有名义去追捕一个活着的楚仪。

    她不会去怀疑方慕容的能力,或者说方家的手段。但她却没有办法能保证,方家会舍得为救出她牺牲些什么。

    幻术世家,是隐于大陆间的传说,无人敢笃定其的存在,她是能理解的。就像是世间许多人贪图权利般,若是让人得知了世间存在着异于常人的能力,何尝不会再掀起一次腥风血雨。人的欲望总是增长,如同当年北雀国的始皇帝,得了至高无上的权利与荣耀,就开始贪恋长生不老的能力。若是拥有幻术,自然能做到许多常人所做不到的事情,也自然会被许多人觊觎。

    方家能存在一千多年,与这不存在的存在大有关系。

    或许就是方慕之提及的老城。方家获得了许多,也终将失去自由。既是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强大的能力,却也必须为家族的长存蛰伏于一方天地。

    这世间,但凡曾泄露过自己异能的人,大多的消失了。如她所知,陈鄞国多年前也出现过一个玄女,震惊天下,却在十二岁时被火烧死。方慕容一直以慕容山庄庄主的身份伪装着,方家也大抵不会在这样的时刻主动暴露自己。

    “慕容放也算为你做了许多,如今过河便拆桥?殿下终究是没有王者的气度。”

    一旦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她也觉得无所谓了。

    这几日,如同掉入了水中般,几经沉浮,时而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而充满希冀,时而又被人狠狠地推了下去,悲悲喜喜,打磨着她的神经,似要真的让她对生死麻木几分。

    好在,曾府是保住了。

    太子仔细地瞧着她,想从她脸上瞧出几分端倪来,可惜楚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让他自觉悻悻:“慕容放倒为你做了许多,也不见你将他当成恩人般看待。孤,不喜欢越俎代庖之人。”

    她未有答话。

    “他将你献了上来,却又处处提防着孤,你与他合谋将孤玩弄于股掌之上,连床榻之人都替孤挑好了。孤怎么能不好好谢谢慕容放,不好好保护他呢?”

    “殿下对墨兰不满意?”

    他起身,慢慢靠向她道:“孤对墨兰很满意,但你若是也能如墨兰那般,孤更满意。”

    “你现在后无退路,慕容放在祈都这些时日,虽做了许多事,可在朝堂之上也未有立足之地。你若是表现的好,孤只会放了他。”

    楚汐冷笑着,看着他:“殿下与慕容放合手弄死了陈朔,为何觉得楚汐会为了谁牺牲自己呢。”

    门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李管家的声音:“殿下,景王拜访。”

    太子面上蒙上了一层迷惑的神色,瞪了楚汐一眼,命侍卫将灵犀院层层围住,便向前堂走去。

    冉宛面色为难地向前道:“姑娘,府里可……”

    楚汐迷茫的双眼忽然有了神采,震惊却又兴奋。

    “多日不见王叔,近来可好?”

    太子微微地整了下衣袍,脚步轻快不失沉稳地踏进了前厅,似是侄儿与叔叔间寻常的问候,藏着的皆是防备与拉拢之心。

    景王从座位上站起,对着太子一揖,道:“臣久未来访,只因府上出了点状况,还望殿下见谅。”

    太子的动作一顿,眉目间仍是老友初逢的喜悦,但也带上了淡淡的担忧,问:“王叔不必拘礼,只是出了何事,有孤帮得上的吗?”

    景王叹了口气,道:“殿下可知,小女日前因府里失火,卧病在床多日,终日郁郁。听闻之前在诗会上,小女与殿下府上的一名丫鬟十分投缘,臣也听说这位姑娘是从慕容山庄来的,小女几日闷闷不乐,病情也反反复复,臣也不得不舍下这张老脸,斗胆向殿下求来这名楚仪姑娘,为小女解个闷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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