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宜玉看来真的是非常喜欢程琅,不然今天的事要是让陈兰知道了。罗宜玉可没有好果子吃。况且她们的话中与自己颇有关联,远远地看着就好了。

    这时候宜怜柔和含蓄地开口道:“我倒是看程琅哥哥腰间这块白玉玉佩不错,做工精细,不知是什么玉质的?竟好似以前都没怎么见过似的。”

    程琅听罗宜怜提起玉佩,笑容淡了一些:“这东西其实并不贵重,配不上送人。”

    宜怜又轻轻地说:“程琅哥哥此话差矣,送人东西最要紧的是心意。不管它真正的价值如何,但在人心中的价值高,那便是无价之宝。此物程琅哥哥若是送了人,不管它价值几许,别人也会当珍宝一样看待。”

    程琅听了罗宜怜的话之后笑容不变,看着她目光却有种逼人的寒意:“别的东西还好,只是这玉佩我贴身带了许多年了,也算是养出了灵性,舍不得轻易送出去。”

    罗宜怜没想到他真的开口拒绝,正常情况下,就算是出于礼节,也是会答应的。更何况程琅待人又一向温和。她这才知道惹了人家不痛快,连忙说:“是妹妹夺人所好了。”

    程琅低头喝了一口茶,突然看到墨竹丛边站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是府上那个七小姐宜宁,她看自己的目光非常的平和而宁静,根本不像一个孩子的目光。微风吹过墨竹丛,她身上的衣衫也在阳光和微风中轻轻鼓动,居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柔和无奈。

    宜宁看到程琅的时候,就忍不住的想起陆家,想起困了她二十多年的,长嫂的房间。想起他站在长嫂的床前,眼眶发红咬着牙厉声说:“是你害死了舅母,你放心,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只在一旁百无聊赖地听着她们俩唱双簧的罗宜秀终于站了起来,去拉宜宁过来一起坐。“宜宁,我都闷死了,你快来和我下棋玩吧。”她暗中用眼神示意宜宁,说罗宜玉和罗宜怜必定有鬼。

    宜宁却看着程琅腰间佩戴的那块玉佩,突然说:“程琅哥哥,这块玉做工廉价,着实配不上你的身份。何不换一块更好的呢。”

    程琅的笑容微微一寒,他就是不喜欢别人说这块玉佩半分。但是宜宁不过是个小孩子,他又怎么会和小孩子计较。于是他只说:“宜宁妹妹尚小,还不懂事。”罗怀远正在外面叫程琅,程琅就站起身走出了花厅。通身的华服更衬出身姿挺拔,气度优雅出尘。

    罗宜秀拉着宜宁玩儿下棋,玩了一会儿之后看程琅等人离开了,就问宜宁:“你如何知道程琅那块玉佩做工廉价的?”

    宜宁托着脸,轻轻地说:“五姐姐,你已经悔棋五次了。你要是真那么想赢,就跟我说一声,我直接让你赢算了不要找别的话说行吗。”

    罗宜秀只得悻悻地把悔棋的棋子捡回去,摆回原处。“好吧好吧,我不悔棋了还不行吗……”

    宜宁微微一笑,她当然知道那块玉做工廉价了。当初她买给小程琅的时候,只花了五两银子啊。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带在身边。

    宜宁和宜秀玩儿了一会儿,被林海如的小丫头给叫过去了。林海如是说做了栗子糕给她吃。宜宁不常到林海如这里来,她屋子里很气派,地上铺着漳绒绒毯,博古架上摆着玉石盆景,金箔贴的百鸟朝凤屏风把西次间和内室隔开,格外的金光闪闪。蒸热的栗子糕搁在青瓷盘上端上来,林海如和宜宁倒了一杯茶问:“刚才,我听小丫头们说,你四姐和六姐跟程二公子说话?”

    宜宁咬着栗子糕点了点头。林海如就压低了声音问:“你六姐说了什么?”

    宜宁把她们说的话给林海如复述了一遍,林海如听得皱眉,“你四姐说话,她在旁边帮什么腔。莫不是也看上了人家程二公子?”

    林海如本想说果然是小贱人生下的孩子,同样的狐媚性子。又想到宜宁在旁边不好说,只能笑着给宜宁打扇,问她:“眉眉儿,栗子糕好不好吃?”

    宜宁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上的糕饼渣子。心想林海如实在是找不到重点,罗宜怜是个多么精明的人,她会去妄想程琅吗?再说她现在年纪尚小,怎么可能去想这些事。原因无他,不过讨好罗宜玉而已。但只要罗宜怜不给她添堵,宜宁还是不想管她的。

    宜宁就跟林海如:“您管六姐姐做什么,只要让父亲常往您这儿来就行了。您是正室,父亲不会不管您的。”罗宜怜品德方面的事就让乔姨娘来教,宜宁就不信了,乔姨娘还真能养得出个端正大气的世家女来。

    林海如听得笑眯眯的,看着宜宁更觉得她可爱,说话跟小大人似的。“就你鬼精灵多,正好你父亲今天在,咱们去找他。”说完伸手来抱她,宜宁不要林海如抱,下了罗汉床就往外跑。

    过了夏小宜宁就八岁了,哪能总给抱着呢。

    到了罗成章那里,他正在书房里跟罗慎远说话。林海如牵着宜宁走到近处,听到罗成章说:“……你是庶长子,轩哥儿年纪太小。二房日后还要靠你支应门庭,读书不可懈怠。上次乡试你就因为手受伤没参加,这次好好跟着去历练,虽说未必能中,但也不亏。”

    说到这里罗成章的声音一低:“如今右手可能写字?”

    “不甚灵活,不过左手足矣。”罗慎远的声音平稳和缓。

    罗成章似乎松了口气,嘱咐罗慎远说:“手伤虽重,但只要你勤勉练习,倒也无碍。虽然程二公子与宋学士是旧识,但是你们是去求学,一定要恭敬……”说了一通严厉的话,才让罗慎远出来。

    罗成章喝了口茶,抬头看到林海如居然带着宜宁过来了,林海如笑吟吟地把栗子糕放到桌上,跟罗成章说话。宜宁却仰头看着罗慎远。

    他总是这样平稳的样子,俊朗的侧脸在槅扇投进来的夕阳光辉中有层淡淡的绒光。眉毛很浓,若是微微蹙起,就会给人认真严厉的感觉。

    明明知道他的手受伤不是因为自己,但是宜宁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种愧疚感。一种让她鼻子微酸的感觉。罗慎远明明……明明就该是一个完美的人,但是为了救她,右手落下的伤却是永远不能好了。

    罗慎远看到宜宁站在门口,她就那么高的一点,小小的人,眼眶微红,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罗慎远走过去蹲下身与她平视,皱了皱眉问:“宜宁,你怎么了?”

    林海如也回头看到,有些惊讶:“刚才还好好的呢。”

    宜宁吸了吸鼻子,心想自己好歹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能被小宜宁的情绪影响呢。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泪说:“我就是舍不得三哥走,没事的。”

    罗慎远看着她被泪水浸湿的袖子,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姑娘家,可不能这样。”他从袖中拿出自己的手帕把她湿漉漉的小脸擦干净。

    宜宁有点始料未及,林海如就笑着说:“正好,我来不及送宜宁回去。眼看天快黑了,你送她回老太太那里,不然一会儿老太太又要派人出来寻她了。”

    罗慎远就牵着宜宁跟罗成章行礼退下,宜宁跟着身边这个人一路走,她紧紧地握着他的右手,突然低声问了一句:“三哥,你怪我吗?”

    他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但是没有说话。宜宁低下头,轻轻地说:“对不起……”她久久没有听到罗慎远回话。

    眼看前面就是罗老太太的住处了,罗慎远放开了她的手:“你快回去吧,一会儿祖母该着急了。”

    宜宁抬头看着他的脸,罗慎远才顿了顿说:“我已经让人给你送了几篇字帖来,你都要练完,回来我检查。没有练完我会处罚你。”说完之后他转身就走了。

    宜宁却知道罗慎远的意思,她笑了笑,对着他离开的背影大声说好,终于跟着雪枝进屋子里了。

    只要他不怪她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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