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小严衙内派出的人就是纪公子,王思莒与他在翠薇阁内相识,知道他乃是将门之后,但因父亲与秦太尉不和,被贬到州府;而纪公子自己在京城也始终得不到升迁。一次小严衙内见到他,见他一身武官打扮,又生的雄壮,别管武艺如何,就算是不懂武艺之人,带在身边也是气派。便找人传话儿,将纪公子升任统领,在京师内行走。每日便将他带在身边当是贴身护卫一般。后来见纪无畴武艺不同寻常,更是加倍的宠信。

    这位纪公子走上前来,肃立不语。小严衙内道:“这位是禁军纪统领,你们两位就比试比试,谁要是技高一筹,我便赏他十两黄金!你二人可别糊弄了过去。”

    此言一出,连这个纪公子也是颇为不愉。秦将军刚刚说到王思莒,虽然怕日后小严衙内找麻烦,没说王思莒的官位,但他口口声声仍是以大人相称;而纪公子也是有官位在身。这小严衙内突然来了个比武夺金,却是将两人当成街上卖艺的了。

    王思莒见事已至此,便低声道:“小弟还未请教纪统领大名。”

    纪公子道:“小弟纪无畴,便要得罪了。”

    他与这纪无畴颇有知交之感,若不是此情此景,两人定不会刀剑相加。

    王思莒道:“你我各为其主,小弟的佩剑厉害,纪兄小心。”

    纪无畴见王思莒坦诚相待,便道:“小弟理会得;小弟掌风颇猛,王兄千万不可留手。”

    旁边小严衙内急道:“这便开锣了,还等个什么劲儿?”

    王思莒拱手一揖,喊了声:“得罪了!”挺剑攻上。

    纪无畴见他手中宝剑黑黝黝的不似寻常之物,便取了守势,抽出官刀见招封招,粘来带去,却始终不与他宝剑对砍。王思莒在这许多人之前不想使出身法来,便一招一式的跟他过招。这纪无畴的刀法不过一般,但却是掌力非凡;王思莒每次有快招近身,纪无畴便出掌拍开。王思莒跟他对了一掌,直震得左臂麻了半晌。王思莒知道他掌力厉害,便不敢太过欺近。两人过了五十招便僵持了下来。

    旁边小严衙内喊道:“上上上啊,拍他一家伙!”似是看戏一般。

    纪无畴心下大怒,心道:你这泼才,却把我当猴儿来耍吗?

    他心中想此,眼中便露出凶光瞟了小严衙内一眼。王思莒正与他对敌,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此时见他分神,却不想趁机攻上。仍就一板一眼的出招。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轻哼,王思莒侧眼望去,却是秦将军此时已经颇为不耐。王思莒心道:此战必得速速胜过纪无畴,否则自己这些天来阿附这些权贵的功夫却是白做了。他跃开两步,转头去看秦善。秦善知他是意在询问,便点了点头。

    王思莒随即施展开身法,以快剑攻去。纪无畴先是知他宝剑厉害,开始见他招式平常,未加注意。此时王思莒快招密不透风的使出,手中颇为长大的噬魂剑便似飞闪的影子一般飞来斩去,纪无畴只能出刀拦挡,顿失先机。过不数招,刀剑相交,纪无畴的官刀却被噬魂剑砍为两段。但他功夫却非是如此而已。

    虽然手中钢刀已断,但纪无畴没有丝毫慌乱,他本就是精于掌力,刀剑招式不过一般,能撑过近百招已经是不错了。此时见王思莒离自己颇近,便一掌拍了出去,只听“砰”的一声响,将王思莒拍得飞了出去。

    王思莒本以为断了他兵刃便即胜了,谁知纪无畴一掌拍来,已是躲避不及,忙蓄了一口气在胸口,便被震飞了出去。王思莒向后直飞出一丈方才落地,当下吸了一口气,运转了内力却是并未受伤。以纪无畴随手一掌便将自己震飞的力道,王思莒知他是留了力,不愿伤到自己。

    严家、秦家数百人见本来见两人打得热闹,谁知数招之间便一个断了刀,一个中了掌,两人站在场中不语,竟不知道是谁赢了。

    小严衙内急道:“谁赢了?谁赢了?倒是说话啊,是谁赢了?”

    纪无畴朗声道:“这位大人果然身手不凡,小弟佩服!”

    他如此说便是认输了。这边秦家的人立时欢呼起来,王思莒知道自己身法颇有小成再加上噬魂剑锋利,以刀剑招式而论这纪统领绝不是自己对手。但此人也是天赋异禀之人,适才受他一掌,掌力之霸道竟然堪比楚子章。楚子章比他年长甚多,又正值壮年,这掌上的造诣堪称登峰造极;但纪无畴却比楚子章小了十岁,竟然也有这般雄浑的掌力,可见此人的功力不凡。

    王思莒向纪无畴道:“承让了。”他的话淹没在众人笑声中,竟没几个人听到。

    秦将军甚是得意,朗声道:“这军士之间切磋比试,却是不必放在心上。便请小严相公让一让路吧。”

    那小严衙内见秦府之人哄笑自己,便气急败坏的向纪无畴道:“你生的这般威武却也是白饶,打不过人家却又何用?这纪云鹏的名声算是废了!”

    纪无畴本就有气,见这小严衙内污蔑自己祖上的名讳,心下大怒。他虽然满脸髭须,但年纪却是和王思莒相仿。此时便怒火中烧,直向小严衙内走去。小严衙内见激怒了此人忙向扈从身后逃去,口中却道:“大胆奴才!你敢犯上吗!”

    纪无畴出掌将挡在身前的禁卫一一震开,但禁卫众多,大家见自己官长跟这严衙内反目,便都抽出刀来,吵吵嚷嚷的向纪无畴喝来斥去,以表忠心。这小严衙内逃命的本事却是一流的,转眼间便窜到人马之后,呵斥从人将纪无畴拿下。

    一干禁卫军士既不敢上前动手,又不想上前动手,便挺刀将纪无畴团团围住。

    王思莒见纪无畴此时既已开罪了严衙内,再也难以脱身,他刚才受纪无畴一掌之恩,此时便站出道:“本官是刑部郎中王思莒,此人既然当街伤人,当由衙门收押治罪。你们都退了开去!”

    小严衙内见王思莒刚刚与纪无畴动手,此时将纪无畴交到他手中,他自是不会放过。便道:“你既然是刑部的那最好,便将此人捉了去。这人以下犯上,我这就革了他的官位!你将他抓去,好好惩治惩治!”

    王思莒一挥手,杨祝等人便将纪无畴带了走。

    小严衙内见今天丢了面子,便不想在此耽搁。他一回头,一言不发的出城去了。

    严家人马退出了城去,秦家便又敲锣打鼓的起行。

    到了秦家祖坟,已经过了午后。先是修葺了坟茔,再摆上供品,秦府家丁好不忙活。等到秦家上上下下百十号人轮番拜过坟,太阳已经下了山。

    大队人马回京时,城门已关。这守城的军士一见是秦家旗号,忙不迭的开了城门放行。一进到城中,王思莒便向秦善告辞。这秦善叫了几个家丁送王思莒回府;王思莒心道:难不成这京城之中还有人敢加害于我?便说道无需送行。这秦善一挥手便进府去了。几个秦家的家丁一路将王思莒送回府中,临出府时却将五十两黄金交给了娄邕。这娄邕从未见过金子,急匆匆的敲开王思莒的房门来报。王思莒苦笑道:不愧是秦太尉,出手便是五十两黄金,这乃是自己五年的俸禄。不过既然上了船,就得学会摇桨;现在靠上了秦家这棵大树,只要是于自己有利,不管是断肠丹还是招魂幡,全都来者不拒便是。

    王思莒取出十两黄金给了娄邕道:“这是你今年的花红,早早的发与你。”王思莒从来因不收私金,便没有什么家存,平常使钱也十分节俭。王府平日的吃食比上青菜萝卜也好不到多少,王思莒不是贪图享乐之人,这吃喝用度上的简陋他全无介意。娄邕是王府管家自是知道老爷的性情。此时见王思莒出手阔绰,竟拿出十两黄金用来打赏,不由得呆住了。

    王思莒笑道:“没想到我这个穷老爷竟然有你这个贪财的管事,不必多言了,速速出门去吧。”他将娄邕推出门去,便来到后院,见天色已晚,不便打扰孙丽华,于是去了三杰房中商谈。

    早上醒来天气甚是清朗。王思莒穿戴好便来到花园中,回想起前日古怪的梦,颇有感慨。

    寻常不管是美梦也好噩梦也罢,梦境中虽然真实,但清醒之后便立时脱去梦境。有时在作梦时也知道此情此景是幻非真。但蛊惑之症发作时,自己脑中常有幻听幻觉,而梦境也是真真切切,便似亲身经历一般。蛊惑之症数次发作,每次都令自己心神激荡,长此下去,恐怕哪天便会失了心智,就如疯子一般。这噬魂剑便是幻症的根源,自己每次提起噬魂剑,便能感到无穷的狂暴之力。但苦的是要报雷兄之仇,自己便不能摆脱这股恶力。

    王思莒走到枕雨亭,却见孙丽华正蹲在地上摆弄花朵。

    晨里阳光照在露珠儿上,晶晶闪闪便如前日的梦境一般。孙丽华抱膝蹲在花草之间,便与这花儿交相辉映,真如仙女一般。

    孙丽华见王思莒来到便道:“这些银铃兰花都是上上之品,只可惜都没在了杂草中了。”

    王思莒道:“但到了开花的时候,这些兰花便显出不同了。你看这些花朵儿,真就像银铃一般。”

    孙丽华道:“你可知这些奇花异草最怕就是周遭生了杂草,这杂草一多,泥土的精神儿便被吸去了,花儿也就不鲜艳了。”

    王思莒道:“你知道这些花儿像什么吗?”

    孙丽华摇了摇头。

    王思莒柔声道:“这些花儿就跟你一样,不管是生在花园之中,还是生在杂草之间,终究是与众不同的。”

    孙丽华笑道:“你怎知我就是这些花儿?说不定我却是和这些鸭舌草一般,拔也拔不尽,杀也杀不死,一开花又小又丑,把这园子占的满满登登的。”

    王思莒也笑道:“那也好办,我便把你拔出来晒干碾碎,拿来泡酒喝掉。总之你是逃不掉的。”

    两人相视而笑,甚感亲近。

    王思莒顿了一顿问道:“我这几日忙的紧,没来看你,你住的习惯吗?”

    孙丽华道:“这里清静的紧,我自然住的习惯。倒是你每日奔走,却不要误了吃食。”

    王思莒笑道:“只要娄管家与林三侠不去树上捉黄鹂,府里通常都是清静的。”

    孙丽华想到前日两人相斗也是觉得好笑。

    王思莒辞了孙丽华便来到刑部,杨祝道:“昨日捉来的禁军统领如何处置?”

    王思莒道:“却将此事忘了。你现在就去把他带来吧。”

    不一会儿,纪无畴带到,王思莒亲自将他的镣铐摘了道:“纪兄少罪,昨日迫不得已将你带来此地,却让纪兄受苦了。”

    纪无畴道:“王兄不必如此,若不是王兄昨天将我救回,我被那姓严的捉到,恐怕性命早就了结了。王兄于我却是有救命之恩。”

    王思莒笑道:“你昨日掌下留情,我便欠你一条命,现今咱们却是一命换一命,谁也不欠谁了。”

    纪无畴道:“王大人身法虽然精湛,但内力更是不同寻常。说实话,就算昨日小弟使出了全力也不能将你怎样。”

    王思莒心道:毕竟是精于内力之人,自己与他没过几招就被他看出了玄豹之力。以楚子章天下无匹的掌力,刘家村一战中,自己硬生生的当胸受了楚子章一掌,也留得命来;今日自己武功大进,这纪无畴就算全力施为,也不可能伤到自己性命。自己说他饶过自己一命,乃是让他宽心而已。不过以二人的武功造诣,只要一动上手,这谁是半斤谁是八两自然分得清清楚楚,再说些套话也是无用。

    王思莒道:“纪兄今后有什么打算?”

    纪无畴苦笑道:“我已经得罪了严家,这京城便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王思莒道:“纪兄一身铁打的功夫,不如留在刑部助我办事如何?”

    纪无畴道:“就如刚才所说,我已经开罪了严家,王兄若是留我在此,早晚要被严家知道;到时候却会连累了王兄你。”

    王思莒笑道:“我既然请你留下,自是不怕此人。我怕的却是纪兄不愿屈尊在我手下做一个小小的捕头。”

    纪无畴道:“我已是待罪之身,能在京城立足已是万幸,没来由再挑三拣四。一切便听王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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