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听见了远处的村庄大公鸡的鸣叫,回响在寂静的山坡上。
    寂寥。
    郑蒙一大早出去打猎,临走之前又检查了一下福田的绳子绑得结实不。冬天里的野兽在外面还是很少走动的。待到日上三竿的时候,郑蒙才扛着一只狍子一只野鸡回来。此时白已经自己抱了柴禾,把屋子烧的暖暖的了。
    二人在火炉上烤着他们的早餐。他们吃了一些,又给了福田一点。
    “吃吧。”郑蒙把一条鸡腿放到福田嘴边说道。
    福田心想反正死也死了,还在乎一条鸡腿不成。于是他也当仁不让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郑蒙问道:“你的中国话是在哪儿学的?”
    福田不再继续吃,抬头瞪着眼睛盯着郑蒙。
    郑蒙敲了下福田的头,“嘿,哥们儿,俺在问你话呢。”
    “我……”福田吱吱唔唔着,“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你被俺打败了!”郑蒙又狠狠地敲了下他的头,“你是败军之将,懂吗?”
    福田狠狠地回敬道:“不要侮辱我!”
    白突然上前,照着福田的脸就是两巴掌,“你还懂不能侮辱人?!你们这群禽兽!”
    郑蒙看到她的脸气得泛白,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扶住白受伤的那只胳膊,刚才的剧烈活动让伤口崩裂开来,血又浸透了衣袖。郑蒙心想不知道这股火憋了多长时间了,在自己打猎的工夫,白没有杀了他已经是格外开恩了吧……
    福田低头不语。屋子里是可怕的宁静。白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是什么让她如此的难过?
    “是啥能让你们如此地嗜血?”郑蒙对福田平静地说道,打破了平静,“俺们和你们日本人本没有啥仇恨吧?”
    福田翻了个身,跪在地上,“求求你们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地板上有他泪水的痕迹。郑蒙彻底的糊涂了,看来这两个人都不是那么的简单。
    “杀了你?”白大声吼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郑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想让她平静一下。但白此时是一反常态的暴躁,被愤怒的野兽完全吞噬了。她抽出刀,郑蒙一见,大事不好,又使出擒拿法将白的手腕牢牢锁住。
    郑蒙瞪着白道:“不能这样!”
    “你懂什么!”白噙着泪水,恶狠狠地看着郑蒙,竟仿佛不认识他了一般,“你让开!”
    懂什么……是啊,自己对白,又了解多少呢……可事情不能这样解决!
    郑蒙一步也不肯退让,“这样做啥也不会改变!”
    僵持了好一会儿,白才又冷静了下来。她深深地叹出一口气,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了下来。
    这时门外轰然一声巨响,郑蒙赶紧赶到窗边,看到这座茅屋已被日本兵团团围住了。
    郑蒙回头瞪着福田,“是你叫的救兵?!”
    “不是我!”福田惊讶地说道。
    白来到郑蒙身边斜眼看着福田,“你要我们怎么相信你!”
    福田无奈道:“你不信我,我也没办法。随你怎么处置吧。但是我现在有个主意,可能会救了你们。”
    郑蒙和白将信将疑,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门外的日军翻译发话了:“屋里的人听着,我们认为你们和昨天我军地下实验所爆炸有关,请你们出来接受调查!不然我们就动用武力了!”
    郑蒙又向窗外望了望,只见日军有百十来号人,最低有四挺重机枪,两门迫击炮,每个人手里都有半自动武器。斗起来的话,胜算小得简直可以忽略……
    自己拼杀了半辈子,也许早该死了,命大才活到了现在。只是白不能就这样死啊……对,绝对不能!
    郑蒙快步走向福田——他知道自己这样很不理智,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匆匆将福田的绳子松了开,然后死死拎着他的脖领子,指着白道:“救不了俺可以,但这个人必须活着,并且获得自由!明白吗!”
    福田点了点头,“我尽力。”
    郑蒙吼道:“是必须,不是尽力!”
    “郑蒙,你……你冷静一下!”白迷茫地看着郑蒙,“要走就一起走!”
    “不要多说了!”郑蒙整理着刀、匕首和角弓,“俺知道自己在做啥!他可信也好,不可信也好,只能赌一下了!”
    福田看了下白,点点头道:“的确,这样的美人要是被我军抓到了可是不得了了。”
    郑蒙瞪了福田一眼,“**的最好少跟俺玩儿花样,不然老子死前咋也拉个垫背的!”
    “我既然答应你,就一定说到办到!”福田使劲儿击了一下郑蒙的胸,“也别太小看了我们日本人!”
    二人看了看彼此,竟然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门外的翻译官又催了一遍,在半刻钟内里面的人都出来,不然就用迫击炮炸过去。
    不一会儿,福田押着郑蒙走出了茅屋。福田一边靠近日本军官一边用日语大声喊着什么。离那个看似是指挥官的家伙还有几十丈的时候,福田停住不动了,日本军队那边跑过来一个小兵,福田把一个看似是证件的小本交给了他。等那个小兵回到队伍中把小本子给指挥官看了后,指挥官向福田挥了挥手,告诉他可以过来了。
    到了跟前,那个指挥官一手领着郑蒙的脖领子,另一只手照着他的脸就是两巴掌。之后郑蒙又被两个人拖着,指挥官则拔出了腰间的战刀。福田赶紧上前跟指挥官说了些什么,他才又把刀收入了刀鞘。
    但紧接着那个指挥官又将手指向了茅屋!
    郑蒙大惊:难道福田出卖了我们!
    这时福田却又走到指挥官身边,低三下四地说了一通,但却遭到指挥官的两个巴掌。两门迫击炮已对准了茅屋的上空。
    “操你奶奶!”郑蒙左右袖口各滑出一把匕首,一闪之间便割断了拖着他的两个士兵的喉咙,紧接着一步“登天”便滑到那炮弹即将出膛的迫击炮前,一脚踢飞了炮口。那炮弹竖直着飞了出去,又落到了原地。那队日本兵立马都慌了手脚,纷纷逃窜。
    待一声爆破后,天空降下了了浓浓的雪幕。纷纷碎雪落定之后,只见福田手中握着指挥官的刀正抵着指挥官的脖子。福田向日本兵们大吼一句什么,日本兵就都把兵器放下了,之后他就向林子里退去,那群士兵也紧紧跟着他。
    “你快带着那姑娘走吧!”福田冲着郑蒙喊道,“记住,我们日本人的气节!”
    郑蒙抱拳行礼,转身奔向茅屋……
    郑蒙拉着白,又是连奔二三十里,来到了长白山瀑布脚下。此时的瀑布已经凝结成水晶般冰幕,从二三十丈的高度笔直地垂落,夕阳下闪着金光,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天门。所谓的“狡兔三窝”,早年的郑蒙刚到此处便建了好几处藏身所,没想到时隔六年竟又派上了用场。
    两人再次在这个坐落在瀑布旁边的小茅屋里安顿了下来。当晚,北风吹来了纷纷扬扬的大雪,郑蒙已来不及填堵由于年久失修而留下来的风口,就从外面取了些雪用手化了填在茅屋漏风的地方。
    附近都是些碎石和绒毛般的杂草,能找到的柴少得很。无奈二人只好靠那一小堆郑蒙搜刮了一个时辰才找到的干草取暖。
    夜里,白的身体在剧烈地发抖。郑蒙将她搂在怀里,用体温温暖她。只是自己的身体冻得都僵硬了,再过一会,恐怕自己的身体也没温度了吧……
    郑蒙紧紧地抱着白,坐在只剩火星的余烬旁边,“白,都怪俺不好,拖你下水了!”
    白摇了摇头,紧紧地贴在郑蒙的胸膛上,带着剧烈的颤音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啊。”
    “明天,要是有明天,咱们就沿着松花江走出这片林子,让他们再也找不到咱们。”
    “会有的……会有的……”
    白的声音抖得不成音调了,最后就说不出话来,休克过去了。
    “不能这样,白!”郑蒙急坏了,把自己的衣服全脱了下来紧紧裹在白的身上,“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俺……”
    他会怎么样呢?白在他的心中到底有多少重量呢?对于这个自己致死崇拜的圣人,还要再那么单纯地说欠不欠人情吗?
    可是白没有了反应,只是还在剧烈地发抖着。郑蒙贴了贴她的额头——她在高烧!
    郑蒙再也管不了太多,将最后的一把干草引燃,然后又点着了茅屋的木板墙。熊熊烈火燃烧起来,茅屋变成了一大堆柴火,在纷舞的雪花中噼啪作响。风雪之中,赤膊的郑蒙抱着白,坐在冰与火的交界,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迅速地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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