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那副字时,也是一首古诗。“握中有悬璧,本自荆山璆。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仇。中夜抚枕叹,想与数子游。吾衰久矣夫,何其不梦周。谁云圣达节,知命故不忧。宣尼悲获麟,西狩泣孔丘。功业未及建,夕阳忽西流。时哉不我与,去乎若浮云。朱实陨劲风,繁英落素秋。狭路倾华盖,骇驷摧双輈。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夜卧雅室,观诸君子墨迹,珠玉在前,惶恐泼墨附风,遂写古诗一首以书情怀,琅琊颜士。”

    笔势圆融遒劲,豪无雕饰气,如裙带飘扬,而束身矩步,有不可犯之色。施今墨观之虽不如褚遂良的老道,但也是气势完足。白芷道:“这幅字体气韵流畅,神采飞扬,隐逸少华之状,显然是年轻之人所书写。虽然意境不足,尚欠火候,乃是下笔太重,不够清灵之故。但气势若龙行千里,丰腴雄强,日后必有所成。”

    紫菀听了,向这幅画看去道:“我怎么就看不出字体气韵流畅,神采飞扬,也看不出气势若龙行千里,丰腴雄强呢?这琅琊颜是何许人也?”

    施今墨自言自语道:“琅琊颜士,琅琊颜士。”眼中一亮道:“难道是他?”

    紫菀道:“公子猜出来是谁了?”

    施今墨道:“如果所猜不错,这琅琊颜士应该是天宗中书道堂堂主颜真卿。惟彼太公望,昔在渭滨叟。邓生何感激,千里来相求。白登幸曲逆,鸿门赖留侯。重耳任五贤,小白相射钩。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这几句也有士为知己者死之意。商羽琴音,颜真卿淋墨,都是忠贞之意,大有古风。天宗英才济济,无怪能成大事。”

    青黛道:“苟能隆二伯,安问党与雠?只凭这两句,就比天宗的首领李林甫妒贤嫉能,党同伐异强多了。”

    施今墨听了似是未闻,对白芷道:“白芷,你擅长书法,珠玉在前,我们也学学颜真卿惶恐泼墨附风一次,留下墨宝如何?”

    白芷听了道:“还是请公子写吧。我来研墨”

    施今墨笑道:“我书法不如你,你们四个之中书法属于你最精,你不必谦虚了。要是我们写上去,过些时候,被人家给摘了下来,岂不是给人笑话?”

    白芷走到笔墨前面,黄芩走过去给她研墨。白芷道:“写什么好呢?”

    紫菀道:“这褚遂良、颜真卿都以诗言志,你就写一个与医道有关的。写什么好呢?写······”

    紫菀正想着,黄芩轻轻道:“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

    紫菀听黄芩说了一个对联重复道:“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真是好啊,红娘子、重楼、连翘、白头翁、常山、独活不仅含六位中药,而且意境还非常美丽。”

    施今墨含笑不语,点头示意嘉许。青黛道:“黄芩,文才就是敏捷。”黄芩低头含笑不语,轻轻地研墨。白芷挥毫书写。写完之后,只见字体韵媚端庄,蓄势不断飞流不已,如青山留绿水林木连绵,不逢人烟。

    施今墨看了道:“白芷之字深得卫夫人《名姬贴》妍美流便之神韵。”

    白芷笑笑道;“公子过于了,卫夫人兰心惠质,沉穆精修,为海内书法大师,得她神韵,还要时日呢。”想了想,在红娘子上重楼,连翘百步。白头翁坐常山,独活千年。下面补上了一行小字“天宝八载四月婢女白芷奉公子之命挥毫留墨,印证方家。”

    吃过晚饭后,青黛紫菀等回房休息,施今墨继续读《皇帝内经·保命全形论》,“君王庶众,有疾病生,形之疾病,莫知其情,留淫日深,着于骨髓,心私虑之。余欲针除其疾病,为之奈何?”心想:“这几句话说的对极了,无论是君王还是庶众,无论君子还是小人,无论英雄还是庸夫,都会遭受疾病侵袭,都愿意保全形体的健康。良医者,视众生平等,解其病苦,却是无别。

    施今墨正在读书,听见有人敲门,施今墨道:“是谁?”

    门外那人道:“我是本店的老板,特来求见公子。”

    施今墨端坐不动,袖中一根长丝如有灵性直奔门拴,用力一拉,门开了。门外一对老年夫妇,还跟着一个婢女。门一开,夫妇走了进来,施今墨只见老板夫妇穿着华贵,面露愁容。老板缓步走来,他的妻子显得着急,走在了他前面。施今墨道:“请问深夜找我何事?”

    老板道:“鄙人姓任,是这家留墨客栈的老板······”他话音未落,老板夫人走向前道:“听小孟说,公子连他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好,真是神医,我儿子患了重病,来求公子给他治一治。”

    施今墨听老板夫妇要他给儿子治病,微微一笑道:“像那种外伤,一目了然,再容易看也没有了,只有天然的虚弱风邪,伤寒湿热,那才难以诊断。”

    老板夫人听了喜道:“那麻烦公子给小儿看看,我可就这么一个儿子。”

    施今墨合上书道:“可以,请带我去公子的住处。”

    老板夫人喜切道:“好好,请公子随我来。”转身往外走。

    老板却道:“公子从哪里来,尊师是哪一位?公子如此年轻,医术却如此高明。”

    施今墨笑道:“原来老板是怀疑在下的医术。我师承不便说,我也不是游方的郎中。不过我从师尊那里学了一点医术,治好令公子的病想来也不难。要是阁下让我为令公子把脉呢,那就请头前带路,如果阁下有所怀疑呢?那就悉请尊便。”

    老板夫人转过身来,走到丈夫前面生气道:“逢春已经病了那么久了,现在就请这位公子看一下又怎么了?他连小孟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说不上他真能够治好逢春的病。”

    那老板脸上一红道:“老朽失言,公子请。”老板夫人与婢女在前面,施今墨在后面,刚走到门口,只见四名绝色女子立在门口。老板夫人见猛不丁出现了四个绝色女子,吓了一跳道:“哎呀,妈呀,你们是谁,从哪冒出来的?”

    施今墨道:“他们是我的侍女,紫菀,把药箱带上。”

    紫菀应了一声是,又道:“公子,真去给他们治病?他们竟敢怀疑公子的医术。”

    施今墨道:“没有关系,紫菀,不必多言。”

    施今墨等跟在老板夫妇穿过几个走廊,来到一个幽静的大院。园中几株梨花已开罢,稀稀疏疏的还残留这几朵枯萎的花,墙边却是种植着青竹,显得小院清幽寂静。这小院的清幽与外面喧哗的闹市宛如两个世界,应是老板的儿子在这小院中养病。

    走过小院,进了房中。虽是三月,门上仍旧挂着厚厚的门帘。婢女过去掀开了门帘,一阵浓厚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房中点了一支巨烛,把整个房间照亮。

    一个年轻人躺在床上,见父母来了道:“爹娘,你们来了。”

    那妇人到床边把儿子扶起道:“逢春,这次爹给你请来了一个神医。他连小孟七年前的旧伤都能治好。他肯定能够治好你的伤。”

    老板的儿子淡淡的道:“娘,都有那么多的名医,都治不好。孩儿让你和爹费心了。”

    妇人听儿子如此说,哭了起来道:“傻孩子,娘就你一个孩子。没有你娘怎么活下去?就是倾家荡产,娘也要为你治病。”

    听的妻儿如此说话,客栈老板也是大为悲恸,却忍着悲恸对夫人道:“你且让开,先请先生为春儿看了再说。”转身对施今墨道:“有劳公子,请!”

    那妇人听了立起身来,施今墨走向前去。只见病人脸色苍白,而白中泛着一种病态的黄。神情疲倦,彷佛被病折磨的对生命产生了一种疲倦。

    施今墨仔细看了他脸色之后,问道:“公子已经病了五年了。五年前开始咳嗽,后来越诊越重,继而病重卧床。对吗?”

    老板喜道:“对,对,公子真是料事如神,请问公子有什么法子可以医治吗?”

    施今墨走到窗前,搭起病人瘦弱纤细的手腕诊脉,眉头紧皱。那妇人问道:“公子,我儿子得了什么病?”

    青黛道:“不许打扰公子切脉。”

    施今墨站起身来,接过白芷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道:“五年前令郎在烈日下狂饮冰水,由此引起咳嗽。后因诊断不当,引起中寒。此公子的症状为中寒。”

    那老板道:“不错,洪都府的张大夫也说是中寒,可为什么治不好?

    施今墨道:“寒邪侵犯人体部位不同,而有“伤寒”“中寒”之别。风寒伤犯饥表,称为伤寒,也称之为表寒。寒中体内脏腑,称为中寒,也称里寒。寒为阴邪,易伤阳气。《素问·至真要大论》中说:‘诸病水液,澄澈清冷,皆属于寒。’”

    老板道:“那该如何治?请公子开方。”

    施今墨走到桌前,沾了沾墨,提笔开了一副药。“白虎二钱,升麻、苍术、荷叶半两。连翘、桂枝、甘草四钱。”另外又开了一副小青龙汤。

    老板看了方子道:“请恕老夫直言,这方子以前也服用过,却不见好。这方子行吗?小青龙汤已经服过三十余剂,皆无效,这······”

    施今墨笑道:“这次用冰水煎药,烈日下饮用冰水,咳嗽由此而起,故用冰水为引以治之。古人云:‘并无向导则不达贼境,药无引使则不达病所。’病是由食冰水而起,还需以冰水为引。此为同气相反,反佐用药之意。另外取干净的毛巾四条,将毛巾蒸透后拧干,晚上放于院中收取露水,用以煎药。”

    开完方后,施今墨又给病人用金针扎了孔最、列缺、经渠、大渊四个穴位,又封住了天府侠白、尺泽,鱼际三个穴位。

    施今墨对老板夫妇道:“你们不必担心,明天服过药后,病情即可见效。”

    老板夫妇将信将疑,却没口子的道谢。施今墨等回房睡觉。第二天他还没有起床,老板就前来敲门道谢。

    老板一脸笑容,“公子真是妙手回春,小儿昨夜被公子的针扎过后,今早又服过了公子给开的药,病情竟大有好转。咳嗽的也不是那么厉害了。公子真是国手,圣手。”

    青黛等人过来服侍施今墨起床,施今墨洗漱完毕之后对老板道:“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既然公子病情有所好转,那就好了。照着我开的方子,一个月之后令公子可与常人无异。”

    老板拿出了一百两银子道:“这些银子请公子收下,权当诊金。另外,公子这几天的食宿都算免费。”

    施今墨道:“不必了,我们还有事,必须今天就走。”

    老板急道:“小儿的病还没有好,就请公子多住几天,等小儿的病好一些再走,小儿已经病了五年,请公子救救他。。”

    施今墨道:“等用过饭之后。我给施针扎一下即可。我们自己还有事,我施过针之后,再按时服用我所开的药,令公子会好起来的。”话中语气坚决,老板无法。

    吃过饭后,施今墨又给病人扎了几针,然后对老板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公子病好之后,调养是关键。特别是要忌冷。”之后又给他开了一副性温的调养之药,嘱咐老板等公子病好了调养之用。

    老板千恩万谢,施今墨等人上了马车,耿叔驾着马车,离开“留墨客栈”出了城,行在官道上。

    青黛问道:“公子在神医阁,武林中有那么多名门大派用黄金秘籍交换求阁主治病,求阁主的一粒金丹,都难以得到,公子怎么一出来就轻易的给人治病?”

    施今墨道:“师父讨厌江湖中的争斗,学武是用来行侠仗义,但江湖中多用来恃强凌弱,争权夺利。君王庶众,莫不想着保全身体,生拍疾病侵袭。但江湖中人,好强争胜,打斗受伤,甚至失去生命。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他却如此不珍惜,所以师父特讨厌他们。自以为用武力争来的黄金秘籍就可以同神医阁换续命用的金丹。神医阁稀罕这些东西吗?而这些人又懂什么医者仁慈惠人济世之心?而店小二和店老板则是普通的人,他们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朝野之间、江湖之上的势力倾轧、权势消长……统统这些,这些普通的百姓并不知道。他们只想热热闹闹、安安生生地过他们的消停日子,哪怕平凡、哪怕琐碎,那也是平凡的烦恼,比朝堂江湖的担惊受怕强多了。”

    他透过马车看着窗外的百姓,那声声嚷嘛,那样笑道、闹着、家长里短着。那是一份太平盛世的一份平凡的安稳。他发现是李林甫——那个一直让他讨厌的人,一直被他斥为小人的人,一直被他认为背叛了师父的人,却一直在维着师父喜欢的那份世间平凡的安稳。

    紫菀道:“公子,你这么喜欢普通的生活。我们找个地方开的药店,你做一名平凡的医生,而我们则给你做伙计好不好?”

    施今墨叹了一口气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这些平凡的人也会有阴谋,有争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何况我们现在就去一个不在红尘中,却是江湖的地方。”

    “不在红尘中,却在江湖,那是哪里?”紫菀问道。

    “龙虎山天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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