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回到大院时,只见满地狼藉,地上尽是天宗弟子的尸首和一滩滩幽灵王朝的人尸首化的黄水,散发出腥臭。黄水与鲜血融在一起。生前曾是以命相搏的对手,而死后却融在了一起,分也分不开。

    生前的是非荣辱,爱恨情仇,一死万事皆空。但于生前却是计较在一个“执念”上放不开。

    孟浩然见没有叶天士商羽等人的尸体,稍微放心了一下。从眼前的情况判断,应该是幽灵王朝的人战败,可是叶天士他们去哪儿了?

    幽灵王朝在扬州实力不明的情况下,以叶天士的性格应该不会贸然追击。

    ········································

    论起轻功,华山派在江湖上可算是第一流的。若不是以上乘轻功为根基,又怎能使出“乘龙剑法”那样飘逸潇洒的剑法?夏瑶又是四仙剑中轻功最高的一个,这时如一只白鹤一样飞翔。

    前面那人轻功也是极佳,两个人瞬间来到了海边的悬崖上。前面是滔滔碧海,那人止步回身,夏瑶见是高瑜舟。

    高瑜舟朗声吟道:“采采流水,蓬蓬远春,窈窕深谷,时见美人。碧桃满树,风日水滨,柳荫路曲,流莺比邻。乘之愈往,识之愈真。在下又见夏仙子,可喜可贺。仙子持剑临风,英姿飒爽,真乃女中豪杰也!”

    夏瑶长剑一晃,数十个剑尖乱颤,宛如在海边盛开的一朵水仙花。“在明月楼见你谈吐文雅,精通音律,觉得你是个人物,想不到你竟是幽灵王朝的魑魅魍魉。快点服剑受诛。”

    “我是幽灵王朝的人,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高瑜舟问道。

    夏瑶脸上一红道:“不错,我觉得你应该是个英雄人物,想不到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初我真是错看了你。”

    “对下夏仙子青睐。”高瑜舟叹了一口气道:“在你看来,或许幽灵王朝的人是鬼魅,但在我看来,你我只不过是那些枭雄角逐武林得棋子而已。在你们看来是卫道。可你们卫的道就堂堂正正吗?天宗为了控制武林,杀戮各大门派,铲除异己。在朝党同伐异,几次构陷太子,冤杀多少人?”

    夏瑶道:“狡辩,我们四仙剑不管你们这些恩怨,更看不得你们为了扩充自己的势力,乱杀无辜。”

    “江湖就是这样,弱肉强食。”高瑜舟道:“天下间又何尝不是这样的道理,强者生存,弱者或是臣服,或是被诛灭。”

    夏瑶秀眉一扬,字字铿锵道:“为正义而战,为了天地间的正道而战,为了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而战,这就是我师父教我的侠义。这世间还是有公道存在的。”

    高瑜舟冷笑道:“公道?公道也是成王败寇而已。本朝开国皇帝李渊窃取杨氏江山,杀的人少吗?太宗皇帝玄武门弑兄杀弟,避父退位。就是当今皇上,两次宫变,诛杀亲姑姑天平公主,杀的人又哪里少了?杀一人者诛,杀万人者王。”

    夏瑶道:“杀人者就是杀人者,任何人为了自己的野心草菅人命,都是该死的。看剑。”

    说完长剑化成一道白练直刺过去,高瑜舟并不躲闪,夏瑶将剑停在他的喉前道:“为什么不闪?”

    高瑜舟笑道:“因为你不会杀我,我干什么还要躲闪?”

    夏瑶又将剑向前凑了一下,剑尖已经紧挨着他的肌肤,剑上的寒气已经侵浸的高瑜舟的肌肤,道:“谁说我不会杀你?”

    高瑜舟看着夏瑶,眼中露出温和,道:“如果你要杀我,昨天在画舫上你就可以一剑杀了我。可是你没有杀我。我看得出你的犹豫,夏仙子,谢谢你。”

    夏瑶看着高瑜舟,慢慢的将长剑放下道:“幽灵王朝行事诡秘,阴险毒辣,绝非托身的良地。高公子,请听夏瑶一声劝,你不如离开幽灵王朝,改投华山门下,凭着我师父萧韶老人的武功,在武林无人敢动你分毫。这样我们也可以成为····成为师兄妹。”

    高瑜舟面露踌躇:“多谢夏仙子青睐,可是····”

    夏瑶道:“你不用担心我师父。我师父平时虽然起来十分严肃,其实是一个心肠极好的老头儿,我去求他收你为徒,他肯定会答应。”

    高瑜舟脸色沉重,缓缓道:“夏仙子,实在是抱歉得很,我不能听你的。我不能离开幽灵王朝。”

    夏瑶惊问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留在幽灵王朝,做一个见不得天日的鬼,去帮他们杀人。聪明如你,你不能醒醒吗?”

    高瑜舟黯然道:“夏仙子,我明白你的意思,懂你的情意。可是,我却不能你听从你的意思。”他顿了一顿,眼睛看向远处,只见大海平静如玻璃,海中出现了车水马龙,街道繁华景象,景象甚是壮观,那是景象奇异的海市蜃楼。他指着道:“其实我也是爱你的。但是你我之间的爱情就像是这海市蜃楼。虽然美丽,却是虚无缥缈。能够感受得到,却无法拥有。”

    夏瑶呆呆的看着海中的景象,车水马龙渐渐变成了城郭楼台,俄尔又变成山川田野之景,最后渐渐的消失了。夏瑶黯然神伤道:“我明白了,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下次再见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这时一个人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剑将夏瑶右臂刺伤。第二剑将至,夏瑶用剑一挡,无奈受伤极重,水仙剑落在地上。第三剑又至,夏瑶再也躲不开,这时高瑜舟纵身扑上,用后背替她挡了一剑:“四弟,住手。”

    这人正是尹子奇。尹子奇见高瑜舟用身子替夏瑶挡了一剑,道:“三哥,你干什么?”

    高瑜舟道:“让夏仙子离开。”

    尹子奇将长剑指着夏瑶道:“高三哥,你疯了。她是四仙剑中的水仙剑夏瑶夏仙子啊。你私自放走了敌人,魔君面前可要受什么样的惩罚?你可知道?你让我把她杀了。”说完长剑一抖,一剑刺向夏瑶。

    高瑜舟以笛作剑,回了一招“佳期何许”,招式飘逸,不仅架开了尹子奇的长剑,反而顺势向高瑜舟的天突穴。他们自小长大,招数都相互熟悉。这一招自然伤不到尹子奇。尹子奇反过来一招“飞星传恨”化解了高瑜舟的攻势。尹子奇后退大怒道:“高瑜舟,你疯了。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女人兄弟反目,你想背叛幽灵王朝吗?”

    “你要杀他,就先把我杀了。但凡我有一口气在,便不会允许你杀她。”高瑜舟针锋相对道:“子奇,放过夏仙子。魔君面前自有我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

    尹子奇怒道:“我不是怕连累,而是怕魔君责罚于你。你是知道幽灵王朝的规矩的。”

    高瑜舟捡起水仙剑,递给夏瑶道:“你快走。”

    夏瑶却没有接剑,反问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高瑜舟将剑塞到她手里,对她一笑道:“我吗?大不了被魔君赶出幽灵王朝,那样我正好可以去找你投奔华山派。不用管我了,你快走吧。等会我大哥二哥他们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夏瑶接过水仙剑,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眼中涌出复杂的表情,却什么也没有说,毅然决绝的返身离去。

    高瑜舟见她远去了十米,他喊道:“夏仙子,我是高丽人。这曲《明月》是我们那里的民调俚歌。你要记住了。”

    夏瑶立住身子,并未回头,身后传来一阵缥缈缠绵的歌声。

    “纵使广寒宫的仙子,也会寂寞。纵使天上的明月,也会有阴晴圆缺。这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有如明月,偏向别时圆。可是,我所爱的人啊。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但,请你原谅,我还是得不动声色的走下去。(注)”

    夏瑶听完了,心中的感情像潮汐一样呼啸而来,眼中的泪水也涌上来。但她没有擦拭,一言不发径自离开了。

    ···································

    朱衣紫同孟浩然一连对了两掌之后,气血翻涌,呼吸极为不畅。他知道这时因为内力“御鬼大法”受到了“浩然正气”的克制之故。三十年前,他纵横幽燕,后来却被河朔大侠阳直用“浩然正气”所伤,功力全失。幸亏被魔君所救,才重新练成了“御鬼大法”。并且加入幽灵王朝,成了幽灵王朝的第二号人物,朱衣判官。

    本以为杨直死后,无人再会这浩然正气,他并没有听说阳直有弟子传下。不料孟浩然以诗画名传天下,想不到却是阳直的传人。“浩然正气”乃是天下内功之首,绵绵醇厚,刚正威猛,据说练成之后只要心中正气不灭,内力就能源源不绝。

    既然史思明和崔乾祐初生牛犊不怕虎,一心想要试试,那就由他试试,等尝到苦头了,也就知道“浩然正气”的厉害了。他回头看了一眼,史思明和崔乾祐还没有回来,心道:这两个小子是魔君的心腹,一向目中无人,让他们吃点苦头尝尝教训也好。

    就在此时一阵箭雨呼啸而来,射箭之人显然身负深厚的内力。

    “啪”一箭射中了大腿,朱衣紫双腿一弯,身边的黑衣人纷纷中箭倒下,他大声道:‘烟雾弹,撤。”

    黑人死士放了烟雾弹,在烟雾的掩护下,纷纷撤走。

    到了安全之地,他长舒了一口气,一人道:“判官大人,你受伤了?”

    朱衣紫将箭拔出来,鲜血流出来时已变成黑色的,他喊道:“中箭的弟子,每人服食一粒绝情丹,这箭有毒。”

    一阵琴音响起,彷佛极远又彷佛极近,显然弹琴之人内力不俗,琴音慷慨激昂,金戈铁马纵横其中,彷佛百万之师在征场上拼命厮杀,杀声震天,血流满地。他眼前泛起了血色,通常是他杀人之后而漫起的血色。忽然间,千军万马全都变成了一种尘埃与尸骨,出现了旧鬼烦冤新鬼哭的景象。于琴音中听出了一种倦意,对生命的倦意。

    少年时苦练武功,艺成时的意气风发,中年时纵横幽燕的快感,败给阳直时的耻辱,被魔君救活时绝处逢生时的欣喜,为幽灵王朝培育弟子,扫除障碍,铲除异己,种种艰辛,一幕幕都出现在眼前。那是他的一生。这一生风光过,失意过,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过,也悲观绝望过。腿上一阵阵麻痛传来,他感到累,生命中再也不可承受的累。

    这时琴音一停,走出来几个人。当前之人是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他身后是一个抱琴的老者,看来适才就是他在弹琴。再身后就是两个负剑的老者和一个神态飞扬的年轻人,正是朱公彤宗元贵和霜菊剑丹岳。

    “朱衣判官一支笔,生死簿上万千人。”骨瘦如柴的老者言道:“叶某早想拜会幽灵王朝的朱衣判官,可惜一直无缘。今日相见,幸之如何?”

    “你是天宗的智士叶天士?”朱衣紫心中一寒,他知道幽灵王朝的人曾去袭击天宗在扬州的巢穴,叶天士等人反而来此,那就是袭击受伏。他久闻叶天士心机重重,谋划之密天下无双,想不到此刻中了他的埋伏,恐怕难以脱身。

    叶天士道:“不错正是叶某。此刻叶某在朱先生的生死簿上呆了很久了,你很奇怪我为什么还没有死是不是?”

    朱衣紫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叶天士继续道:“其实施今墨在画舫救出凌枫和萧雪时,我就怀疑不。以幽灵王朝在扬州的实力,不可能让会那样轻易的把人救出来。待到凌萧二人行刺沐鹰王时,我就明白了,你们真正的目标是沐鹰王。由是我将计就计让施今墨和孟浩然带着鹰王前去神针山庄,以此为诱饵引你们追杀。朱判官果然中计。这就叫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朱衣紫看了叶天士等人道:“天宗果然厉害,李林甫麾下果然人才济济。有天宗在,幽灵王朝想吞并武林,控制天下,恐怕不会那样容易。”

    叶天士正色道:“你错了。我们天宗并不是要称雄武林,也不是要控制天下,而是为了维护天下的天平稳定。大唐盛世与繁华,百姓安居与乐业,在这表面的风光之下,你看不见有无数的人在默默的付出。边境有无数的将士远离故乡,戍守疆土,使外敌不敢入侵,江湖上不见刀兵,那是因为天宗的存在。为了一己私欲,造成天下百姓流离,哪算什么英雄?用一己之力福泽百姓才算真正的英雄。一将功成万骨枯,那样的将军又算得了名将吗?以戈止武,消灭战乱的将军才是真正的将军。所以叶某诚邀朱先生加入天宗,一起共灭幽灵王朝,确保百姓安宁。”

    朱衣紫见叶天士身后的四人目中英华炯炯,均是高手,而腿上的越来越麻,他知道中的毒越来越深,既然一切都在叶天士的掌控中,那么此刻难免一死。他心中一横,飞身向叶天士扑去,如同恶鹰扑兔。

    宗元贵朱公彤双双出剑。朱衣紫身一动,那些黑人死士也立刻发动了攻势。朱衣紫眼见紫电青霜两柄剑刺来,并不为所动,一直向叶天士奔去。一道血光,鲜血如鲜花盛开一样漫天喷洒。他一掌向叶天士击下,就差一寸就能够伤到叶天士了。可是就这一寸是他永远不可能越过的距离了。他身上已被青霜紫电刺中。“一乱一治,治乱交替,如日月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繁华之后,便是动乱,这个规律,谁也改变不了。强势如天宗也不行。你们能够打败幽灵王朝,却不可能打败这个规律。你们天宗的努力,总有一天会白费。哈哈······天下会大乱。天狼星起,天下战乱必至。”

    叶天士看着他在自己面前慢慢的倒下,什么话也没有说。朱衣紫说的是实话,是一个亘古不变的定数,天下就是一治一乱,治乱更替,如日月更替一样。天宗能够维持江湖朝政二十年,甚至五十年,一百年,但那之后呢?人心欲望,权势名利,那些东西都很有可能会毁了今天的这个繁华盛世。

    也许是不久的将来,也许是以后许多年,也许他还能够看得见,也许那时他已作古,但他知道,那一天始终会来临。

    那些黑衣武士见朱衣紫身丧剑下,势如疯狂,全都不要命了一样纷纷攻向叶天士等。哀兵必胜。所谓哀兵,是指到了绝境的士兵,所并发出来的士气,以及不怕死的勇气往往能够绝境逢生,战胜敌人,所以哀兵莫战。

    黑衣人此刻就成了一群哀兵,朱衣判官以身寻死,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只可惜,决定胜利的是实力,在叶天士的安排下,哀兵也未能战胜。

    埋伏在侧的天宗弟子杀将出来,与黑衣死士决战,一时之间血肉横飞,肢体断裂,战况甚是激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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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很喜欢沧月的那首《潮汐》,就仿着《潮汐》的曲调于中秋之夜做了这首《明月》。最后几句是引自席慕容写的《十字路口》。可是我所爱的人啊,如果我曾真的爱过你,那我就永远不会忘记。但,请你原谅。我还是得不动声色的走下去。诗歌能够使人想起一些人一些事,相信每位朋友读到席慕容的诗时都会想起那个谁那个谁家的谁了吧。人生诸多无奈,唯有不动声色的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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