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天宗弟子,幽灵王朝死士,激战正酣。明月楼上宾客,歌姬一乱,惊叫如豕突狼奔。混乱当中,不知是谁碰倒了蜡烛,明月楼内丝绸之类易燃物甚多,火起迅速蔓延。

    孟浩然运起浩然正气,一掌击毙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口中吟道:“望秩宣王命,斋心待漏行。青衿列胄子,从事有参卿。五马寻归路,双林指化城。闻钟度门近,照胆玉泉清。皂盖依松憩,缁徒拥锡迎。天宫上兜率,沙界豁迷明。欲就终焉志,恭闻智者名。人随逝水没,波逐覆舟倾。想像若在眼,周流空复情。谢公还欲卧,谁与济苍生。”

    叶天士一掌击毙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道:“好一句谢公还欲卧,谁与济苍生。吾可以随此诗不朽矣。”

    夏瑶一柄水仙剑,寒光闪闪,驾应龙,戴行云,桴弱水,越炎氛,揽八极,度天亘。一招招使将出来,剑尖颤动,只见一名死士咽喉已经中剑,另一名死士左腕,右腕,左腿,右腿又已经中剑,扑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高瑜舟以笛作剑,一招“穆如清风”削向一个朱门弟子,这名弟子一剑紫气大盛,使出了紫气东来剑法“上游紫宫”变守为攻。高瑜舟并不闪避,心道:紫气剑法果然不凡,只是还未到火候。由是将“清眸流眄,皓齿朱唇”两招化为一招向那名朱门弟子攻去,笛光闪闪,眼见朱门弟子避不开。一柄长剑横空而来,将其格开。

    剑,狭长而光寒,闪动摇曳如水中盛开的水仙花。“是你,夏仙子。”高瑜舟失声,见了夏瑶,心情激动而神伤,欢喜却又悲伤。

    “是我。”夏瑶看了他一眼,眼神决绝而悲伤。

    此生纵使相爱,却因为立场不同,也只能成为战场上的对手。爱,纵然是纯洁,但在立场面前又是多么的脆弱。脆弱到连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爱,不能改变立场,那就以剑技决生死。

    夏瑶一柄水仙剑如行云流水,将“神龙剑法“使出来,弹比翼,落鹂黄,加双鹘,经鸳鸯,擢云舫,观中流,篟芙蓉,集芳洲,探水玉,拨琼银一共十招,每招二式,一共二十式。

    高瑜舟长笛化作一片白光,雕虫彤绿,醨虹蜿蜒,诡谲焕烂,玄清白醴,遗芳酷烈,邪睨玄圃,轩臂矫翼,蝤蛴驳骏。八招三十二式,施展出来,剑法瑰丽烂漫。

    既然无法相爱,那就以剑法决生死。爱是纯真的,用最美的剑法,不食人间烟火的剑法,以决生死。

    当生命不在,爱也就随之逝去。

    两人心意相通,用毕生绝学的剑法来祭奠无法存在的爱情。

    水仙剑长剑经天,如明月照耀,龙瑕麟珣,瑰玮奇方,万端翱翔。她一剑刺向高瑜舟的心口。高瑜舟笛如闪电,如美人夭服,变曲为清,改赋新词,转歌流声。一刺向夏瑶的咽喉。

    生不能认认真真的相爱,那么死了之后,相爱的灵魂就会无拘无束,自由的相爱了吧。

    如果真是那样,亲吻死亡又有何妨?

    两个人脸上同时都露出了微笑,为爱而亡,又有何憾?而死亡正是心中所求。

    高瑜舟看到夏瑶眼中轻灵清澈的目光,心中一震,手中的笛子掉在地上,夏瑶剑尖指向高瑜舟的心口凝滞不发。

    “你为什么不躲?”夏瑶问高瑜舟。

    高瑜舟苦笑道:“已矣哉!春草莫兮秋风生,秋风罢兮春草生。绮罗毕兮池馆尽,琴瑟灭兮丘陇平。自古皆有死,莫不饮恨而吞声。既有负相思,不如一死以酬仙子青眼。”

    夏瑶道:“不管发生什么,我还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史思明化掌为剑,一掌击向夏瑶后背。夏瑶如风筝断了线一样,飘摇而起,重重撞在一根柱子上,嘴角沁出鲜血。

    史思明道:“杀了她”。几个幽灵死士奔向夏瑶,长剑,军刀如同疾风暴雨一样攻去。夏瑶水仙剑苦苦支撑。高瑜舟身影一飘,笛作剑出,一剑掠开众人道:“住手,不许伤了夏仙子。”

    史思明双掌一出,使出思明掌绝招,将高瑜舟制住。这时几个死士猛的攻向夏瑶。

    霜菊剑见师妹危急,一纵身如同神龙飞腾,又如**之秋霜,一剑将围攻夏瑶的几个武士斩杀。身形不徐不疾,剑法飘逸之外,如旷世秀群,遗世独立。

    史思明见丹岳剑法高超,四仙剑一直同幽灵王朝为敌,这时杀机骤起,将高瑜舟一推一送。然后一拳击向夏瑶,攻击部位诡异,夏瑶已经被他重伤,身上火辣辣的疼痛。如不是运气强撑,恐怕连剑也拿不起来。这时如何抵挡史思明如雷霆的一击?水仙剑一抖,一招八龙婉婉,剑光温婉而急如闪电,分别刺史思明的左手,左腕,左臂,左腿,右腕,右手,右臂,右腿。竟是玉石俱焚的打法。高瑜舟救援不及,高声叫道:“大哥,手下留情”。

    丹岳一招“虹动苍天”,将几个死士斩杀,眼见师妹避不开,飞身扑上。史思明听的高瑜舟喊道手下留情,心中更是有气,掌如开山碎石,击向夏瑶。丹岳正巧来得及护住夏瑶,史思明一掌击在丹岳身上。

    丹岳双手撒剑,身如一直飞鸢轻飘飘的撞上一根柱子,却将一根柱子撞断。夏瑶惊道:“三师兄。”

    只见丹岳慢慢的站了起来,嘴角出血,却是脸冠如玉,眼神如明月。双手如剑,左手一招“严霜初降”将一名死士斩于掌下,右手一招“凉风萧瑟”刺向一名死士咽喉。夏瑶见他重伤之下连毙两人,不由得心惊叫道:“三师兄,你受了重伤,快点坐下用师父的‘华山疗伤九式’调整内息。”

    丹岳双掌击向前面一个幽灵王朝的死士,将其一掌击飞,边出掌边歌。歌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息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明月楼自从幽灵王朝的人杀出来,乐师豕突,丝竹声止,早不闻歌声,丹岳此时歌起,战阵之中,颇有慷慨激昂之气。歌响未终,满堂变容,迥遑如失。这时他歌又起:“月既没兮露欲唏,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歌声之中,双掌如飞,又将几名幽灵王朝的死士毙于掌下。

    史思明双手一招,丹岳的霜菊剑飞跃至手中,一剑气势如虹,将丹岳贯穿。夏瑶见丹岳中剑,大叫一声:“三师兄”。

    这时又有两名武士左右夹击,丹岳又中了两剑,双手左右各一击,将其击毙。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

    夏瑶跑过去,抱住丹岳道:“三师兄,三师兄,你要坚持住。”转身对着施今墨声竭力尽得喊道:“施少侠,施少侠,你快来。我三师兄受了重伤。”

    就在此时,明月楼火势已经窜上来,几根柱子也在激战中撞断,这时整座楼摇摇晃晃。叶天士一掌将一个死士击毙叫道:“众人快离开,明月楼要倒了。”

    只见巨大的明月楼燃起熊熊大火,在众人的惊叫声中轰然倒坍。众人运气轻功纷纷逃向外面。

    施今墨听的夏瑶喊叫,刚要过去,只见明月楼轰然倒坍,而玉箫就在身边不远处。张巡此刻却和崔乾祐缠斗,分不开身。施今墨将玉箫抱起,一起飞身向外。

    张巡和崔乾祐对了一掌,眼见玉箫已被施今墨救出,紧跟着飞身而出。明月楼倒塌之时,丹岳已经昏迷,夏瑶抱起丹岳,欲纵身向外飞去。就在夏瑶刚刚站起来时,丹岳醒过来,只见一根巨大的横梁如同一条巨大的火龙掉落下来。

    夏瑶自身也受重伤,行动极为不便。自身能否逃得出去也难说,更何况还抱着身受重伤的丹岳。就在横梁落下的一瞬间,丹岳宛如回光返照,双掌蓄力,将夏瑶推了出去。

    夏瑶身如纸鸢飘摇出去回身高叫:“三师兄”。夏瑶用尽了力气喊道。然而里丹岳却是越来越远,夏瑶不敢眨眼,彷佛眨眼之后就是生离死别。恍惚中看见丹岳在对她微笑,丹岳清朗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东西。

    横梁掉下,丹岳葬身火海。施今墨起身接住了夏瑶。

    夏瑶挣扎开了施今墨后,跑向了火海,却被商羽拦住道:“夏仙子,火势太大,进去危险,你冷静些。”

    夏瑶不问不顾的挣扎着欲到火海中寻找丹岳,口中声嘶力竭的喊道:“三师兄。三师兄。”

    彷佛中听见了里面传出来一阵缥缈的歌声:“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息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

    这是丹岳最喜欢的一首歌,夏瑶想起了同门在华山习艺十几年,丹岳一直都是一个孤傲的少年剑客,对自己虽没有大师兄和二师姐那样亲和照顾,但却一直共习华山的神龙剑法。在剑法上一直不肯让这自己。若不是一直憋着口气和三师兄比较剑法,自己也不会有如此高的成就。

    明月楼又倒塌了一下,整个楼火势滔天,赤焰逼得人逼得不向后退去。夏瑶知道再也救不出丹岳,轻轻地唱道:“月既没兮露欲唏,岁方晏兮无与归,佳期可以还,微霜沾人衣。”

    声音恍惚,尚未唱完,人已昏迷。

    ··············································

    明月楼在战火中变为废墟。

    曾经奢靡,繁华如天上仙境般的明月楼转眼之间就成为了灰烬。曾经满是酒香胭脂香麝香的明月楼,现在发出阵阵人体烧焦的臭味,浓烟,烈火,伤兵,满地尸体,宛如修罗场。从繁华如梦的天上仙境到人间炼狱,不过是一场战火的事。

    繁华如梦更易醒。

    幽灵王朝的人则借着火势早已逃窜。众多失去住所的歌姬,失去钱财的宾客这时见战都已经停止,都聚在灰烬旁哭泣哀嚎。

    一夜繁华梦,醒来无寄处。

    而扬州远处依旧丝竹声声,繁华如旧,而明月楼周边宛如经历了一场战乱。叶天士看了惨景长叹道:“战乱苦百姓,何意期太平?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玉箫见明月楼毁于战火,颇为平静,不似那些女子一样眼见积累下的财物毁于战火之后在放声大哭。施今墨心中对其竟是有些许的敬佩之色,这样的一个青楼女子,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才能够练成这样处事不惊的胆色。

    张巡脸色苍白,强力的克制心中的怒火,突然向杜彦儒拱手道:“都督大人,在下张巡,开元进士出身。现在欲重新进入仕途,请都督向中书省荐举。”

    杜彦儒见张巡主动要求荐举,他也素知张巡博通群书,晓战阵法。在原监察御史中曾经颇有政绩,道:“本督定会修书中书省,举荐张兄。张兄大才,这样真是太好了,上可报效朝廷,下不埋没了一身所学。”

    叶天士听闻张巡出山,对杜彦儒道:“不必麻烦,现在真源令一职无人担任。真源异地豪强异常嚣张,官府不敢惹。只有张巡兄这等文武全才之人方能够弹压的住局面。就请张巡兄担任如何?真源局势已乱,张巡兄明日先去真源。等我给李相去信,朝廷任命不日即到真源。”

    张巡见叶天士安排的天衣无缝,道:“恭敬不如从命,张巡明日即刻动身。”

    施今墨道:“张兄出山极好,维护这世上秩序不乱,替寻常百姓做主,定会是一个正直的父母官。”

    张巡点点头,脸上虽有灰烬,却更显得英雄气重:“我会的。施公子你我约好,一在朝,一在野。我医国,君医人。张巡此去,不惜此身,肝胆报国安民。”

    施今墨知道这是君子之诺,一诺可值千金。朗声道:“施今墨此后定要竭尽全力,悬壶济世,救死扶伤,医百姓之疾。”

    叶天士听了,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千方百计拉拢、亲近施今墨,施今墨都不为所动,而施今墨此刻却对张巡许下诺言。他见张巡施今墨一老一少肝胆相照许下诺言,心中微微的痛。一生精于算计的他,是永远不可能说出如此肝胆相照的话。

    玉箫听了施今墨和张巡的话,心头一轻。看着张巡和施今墨意气相重,忽然有了自己重新是女人的感觉。她父亲本是前太子李瑛的幕宾,从小耳濡目染政事。因为天子被陷害,家破父亡,流落风尘,以丝竹之声笑脸违心的辗转于各个男人之间。她没有机会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过,更痛恨身边的男子。后来钟情于张巡,虽情有归处,但是张巡一向有志难舒,心情郁结之时,她就要不时将之安慰。即是情归张巡,还是继续在明月楼,以一管玉箫博得众人欢笑。现在张巡要出任真源令,做回肝胆男儿,全神贯注于家国之事。玉箫终于在失去父亲之后又重新有了女人的感觉——在肝胆男儿身边,才有的女人的感觉。

    玉箫将随身的白玉箫抽出,又摘下手腕的碧玉镯子递给施今墨,道:“这镯子乃是南诏上好翡翠所制,我与青黛妹妹颇为投缘,麻烦施公子转赠于她。明月楼毁于大火,我还有几件宝物遗失里面,难以一一赠给白芷等几位妹子。”

    施今墨不接道:“这如何使得?以后跟随张巡兄大熬了真源,以后怕是要过拮据的日子了。”

    玉箫嫣然笑道:“这个我晓得。为了他,我愿意做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所以说这玉镯不用了。”

    施今墨接过玉镯,却不接那管玉箫,这时只听得玉箫轻快的说道:“这馆明月箫乃是大内御用之物,昔年在帝都时为李龟年师傅所赠,乃是价值连城的宝物,现在赠予公子,勿拒绝。从此以后世间再无玉箫这个人。”

    她莞尔一笑,纯真如少女:“施公子,我叫爹给我起了一个名字,叫做白玉芳。”

    白玉兮为镇,疏石兰兮为芳。

    白玉芳,那是一个很久没有用了的本名了。自今以后,将恢复本名,随他赴任,为他洒扫庭除,为他补贴家计,做一个平凡的女子。

    那也是少女时的梦想。

    命运让她走了一个大圈,经历尽了人生的磨难才让她找回最初的人生。

    施今墨也知道她也不愿在忆起青楼的生活,接过明月箫。“前路漫漫,请多珍重。”

    张巡向众人一拱手道:“诸位保重,后会有期。”对施今墨言道:“在前方某个路口,我们一定还会相逢,请多保重。”

    施今墨一拱手道:“请多珍重。”

    张巡挽着白玉芳的手臂,踏着月光,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一阵萧音,萧音清亮,意境高远,宛如天上的明月。

    白玉芳和张巡听了,对视一笑。这曲子正是玉箫的成名之作《扬州月》,却是施今墨所奏。他用这样的一首曲子,来做最后的送别。萧音如月照水中月,极美极柔和。如江月皎洁,江花妖娆,花初开,月初升。

    风吹花数苞,星依水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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