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东阁的所有医者和侍女早就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沈思叹口气的松了松领口,室内炭盆中的上品银丝碳烧得通红,却没有一丝碳烟,室外是温暖如春,东阁内就是热如暑夏。

    沈思探了探躺在榻上人的温度,入手微凉,不由得心中苦叹:阁内如此温度,身上还是如此,阿昭的身体已经这般地步了吗?

    “最近感觉如何?还是没有找到解药吗?”沈思低声问道。

    贺夜昭半眯着眼,鼻间净是苦涩古怪的汤药味,闻了这么多年,自己还是没有习惯,“老样子,当年这毒是废王从南德皇宫里偷出来的,据说是南德女皇亲手所制,麻烦得很……”

    “那也不能拖着,让天枢他们再找找?”

    沈侯爷蹙着眉,很是不满意贺夜昭的敷衍态度。

    躺在榻上的皇帝一侧头,不太耐烦他提起这件事,随而转移了话题,“刺客可有抓到活口?元氏的人这次可是下了血本了。”

    一提到眼前的重要事,沈思严肃异常,“抓到三个,一个还是废王的旧部。”

    “废王旧部?元氏也是糊涂了,怎么打算杀了孤立废王?那两个人都被孤夷了九族,留着还有什么用?!问出什么了?”

    贺夜昭一听到“废王”的事情,眼中满是厌恶轻蔑,没想到一个科举竟让元氏混了头,想着“清君侧”来扶持废王后裔,蠢材!

    沈思沉吟一会,道:“那个旧部什么都问不出来,倒是其余两个人挨不过刑法,吐了点东西出来,说是元氏家主要你回不了昭城。”

    贺夜昭冷笑一声,眼底满是锐利之色,仿佛寒冬中的冰刃,“痴心妄想!想要自立为王也要问孤答应不答应!”

    “那两个刺客还说……”沈侯爷想到那两个人的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说。

    “还说什么?”

    沈思揉了揉额角,真为元简阳的折腾能力感到头痛,“还说宫中元贵妃已有两月身孕……”

    “什么?!”皇帝猛地抬起身子,却因为力气不足而倒在榻上,两人目光一对,他瞬间明白了元简阳的用意。

    真是好心计,一边派人刺杀贺夜昭,若是皇帝驾崩,元简阳就可以贵妃腹中皇嗣为由,把持朝堂,不出十年,门阀将再次东山再起。

    贺夜昭用力比闭了下眼,苍白的脸颊染上一层不正常的红晕,他咬牙切齿的怒道:“放肆!”说完,他闭眼闷声剧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一时间竟喘气不匀。

    见到贺夜昭一副怒急攻心的样子,沈思慌乱的向门外大喊“来人!”,一边拍着他的背,试图帮着缓解。

    听见侯爷的怒吼声,门外的医者侍女满头大汗的涌了进来,场面混乱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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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城,昭明宫中。

    日子过得飞快,具皇帝执意南巡已经一月有余,转眼便到了暮春时节,花事将了,艳桃纷飞,白梨初绽,池中的蜻蜓立荷,夏意初显。

    含凉殿里的芍药已经到了花期的最后,胭脂色的宽大花瓣被风一吹,簌簌落地,竟生出一点悲色。

    元清潇和着一身月白素装,站在窗前看着一地绯红,头上的翠玉簪子挽着黑发在阳光下似一泓清泉,甚是沁人心脾。

    德音托着茶盏,轻手轻脚的放在一旁的小几上,“娘娘润润喉吧,您都看了一天了。”

    元清潇恍若未闻,伸手指着窗外的一庭芍药,问道:“都快要落完了……”

    “娘娘。”德音奉上一盏茶,氤氲的水汽模糊了贵妃的眉眼,“已经暮春了,芍药的花期将尽,其他花也要开了。”

    茶汤清亮,苦中回甘,元清潇接过茶盏,细品一口,一扫脸上的迷茫,“德音,从家中问出什么没有?”

    德音面带犹豫,低首回道:“婢子将锦囊交给了家主身边的侍从,特意嘱咐他按照小姐的话传达,可是……”

    她咬着唇,不解道:“可是,婢子等了一天都没等到家主的传话,只好去找了府中婢子的契哥,用钱财问出点消息。”

    元清潇在听到父亲对锦囊的反应时心中了然,她不甘心地捏紧茶盏,吐出一个字,“说!”

    “说是府中月前少了几队人马,不知道去了哪里。”

    “什么?”元清潇猛地转身,手中的茶盏落在地上,摔成一片,“几队人马?!”

    德音害怕碎片扎伤自家主子,想要蹲在地上拾起来,却被元清潇狠狠地捏住肩膀,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婢子不知道啊。”德音被面前的神色严厉的主子吓着了,结结巴巴的说:“婢、婢子契哥只是知道府中人马少了点,其余的是一点都不知……”

    元贵妃绝望的闭着眼,她终于明白了,父亲这是要破釜沉舟了,那几队人马一定是刺杀贺夜昭而去,最终,自己还是输了一切,她苦苦追寻的一切到头来都没有抓住。

    她好像一瞬间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颓然的倒在小榻上,神色恍然,仿佛连旁边德音的惊呼声都听不到。、

    窗外,春风忽起,残红满地。

    同一时间的元府中元简阳听着心腹的回报,气氛也是格外凝重。

    “第一队九十七人被杀,三人下落不明,其中还有那人的旧部……”心腹低声将行动的结果汇报给家主,却连大气都不敢喘。

    闭目养神的元简阳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语气阴森的命令道:“第二队和第三队一起,务必就地格杀!”

    心腹战战兢兢的接了令,提起府中的事,“前几日娘娘的贴身婢子回府见了卫队中的人……”

    “卫队?”元简阳脸色突变,问道:“说了什么?”

    心腹不解其意,只是回答:“只是问了府里的近况,并未多问。”

    元简阳却突然焦躁起来,他明白这自然是女儿的意思,恐怕她现在是知道了自己的动作。

    “快!将宫中的我们的人动起来!围着含凉殿,务必看好贵妃!”

    元简阳神色冷峻的下达着命令,身边的心腹不敢置喙,连忙退下,将家主的命令吩咐下去。

    这个年近五十、身出高位多年的男人像是一个担忧自己女儿的普通父亲那样,呆呆的从怀中拿出那个半旧锦囊,兀自喃喃道:“阿蕴,你说我到底做错没有……”

    他深知元清潇的性子,因从小他的溺爱,说一句飞扬跋扈也不为过,只是世间真是一物降一物,目下无尘的女儿竟对那时还是三皇子的贺夜昭一见钟情。明明他连替嫁都准备好了,可让元清潇发现,真是孽缘深重。

    现在,元氏要动手除去已成皇帝的贺夜昭,难保女儿不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先是预防着,总是别伤了她。

    元简阳小心的将锦囊放入怀中,今年看来要去阿蕴的墓上请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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