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袍是个医生,就如他的名字,他总穿一身青色的曲裾,连纶巾都是青色的,和江湖中的其他人一样,也没有人知道青袍的名字,只知道他叫青袍。

    青袍是个医生,这是江湖中人人知道的事情,可很少有人知道他对医术并不热情;青袍出生在一个庞大的世家之中,如同其他庞大的世家一样,每个世家在膨胀到一定程度之后都会走上内斗的道路;一些在内斗中沉沦,随后,被其他势力瓜分;还有一些破而后立,浴火重生,敢与朝廷叫板,甚至争霸天下,就如青袍出生的那个世家。

    青袍出生在内斗之时,在他的记忆里,他身体一直很差,经常突然之间就陷入昏迷,都以为他是身体先天不好,包括他的父母,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个游学的道人,那个道人说他这是中了毒,慢性的毒药,不会一下要了他的命,但会一天天夺走他的生机,直到他死。

    然后,那个道人走了,给他留下了三样东西,一个解毒的药方,一本很厚的书,一个四四方方的锦帛袋子,很厚的书叫黄帝内经,四四方方的袋子道人让他将来做事不会后悔的时候再打开。

    后来,青袍成亲了,那是一个叫陆小灵的女子,他在外游历时结识的,不仅温柔,而且贤淑;安静的像池塘里的天鹅,不管他做什么,她都会在一旁陪着,安静的陪着,含情脉脉的看着,让他想融化在她的目光里。

    他们一直没有诞下一男半女,但青袍觉得很满足,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想带着他的妻子找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起来,远离争斗,远离喧嚣;道人留下的锦帛袋子也被他放到了柜角,上面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直到,他出了次远门;那次,青袍要去拜访一个游历时结识的好友,预计要离家半年,不料,他那好友外出游历并未归家,于是,他在离开家月余之后回来了;然后,他看到了他的妻子,那个叫陆小灵的女人,那个温柔贤淑而又安静的女人,软塌塌的坐在床上,脸上带着不可方物的娇羞,而她对面站着的竟然是他的弟弟;那个在他脑海里,一直拖着鼻涕,还不怎么会说话,总跟在他身后口齿不清的叫着的的(哥哥)的孩子。

    青袍觉得自己成了聋子,瞎子,因为他的眼睛里只有黑暗,耳朵再也听不到一丝声音,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一个寒冷的深渊,心中最后的柔软被击的粉碎,他也不知道他自己怎么离开家的,他在外面游荡了半年,像是个落魄的流浪汉;他不断的安慰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一定是有隐情,他抱着这个希望回家了,他希望他们会主动告诉自己,告诉自己这中间的隐情,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尤其是,他们在他面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青袍很愤怒,但他告诉自己,这两个人是他的亲人,在这个世上,在这个充满了斗争的家庭里仅存的亲人,他们不可能背叛自己。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月,两个月……青袍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觉得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哪怕是他的心腹下人,看他的眼神都那么的奇怪;以往那让他想要融化的眼神仿佛总隐藏着嘲笑,弟弟那崇拜的眼神里仿佛总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

    青袍想起了那个道人,那个救过他命,留给他三样东西的道人,他也想起了那个袋子,

    那个四四方方的锦帛袋子,他觉得他现在要做些什么,而且永远不会后悔,于是,他打开了那个袋子。

    青袍的弟弟死了,据说是得了急症,头天晚上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就死了。

    青袍抓住那个女人的头发,那个女人的脸上一片愕然,眼神里满是后悔与痛苦。

    “你的奸夫死了,是不是很痛苦。”青袍的眼睛是血红的,他竭斯底里的叫着。

    那个叫陆小灵的女人哭了,泪水无声的从她那绝色倾城的脸上流下来。

    “你不用伤心,你马上就可以去陪他了,我的弟弟死了,他是我的弟弟,我的弟弟都死了,你应该去陪他。”青袍掐着陆小灵的脖子嚎叫。

    “我是一只鹿精。”女人闭着眼,泪水不断的滑落。“我在修炼时被你弟弟无意发现,他冲进来问我是不是要害你。”

    “哈哈,你还要骗我,事到如今你还要骗我。”青袍陡然扣紧卡着女人脖子的双手。“我现在只要你死,哈哈,我只要你死,我弟弟都死了,你也要下去陪他,哈哈,我的妻子和我的弟弟,哈哈;你们都该死。”

    青袍从女人的眼里看到了痛苦,看到了绝望,却惟独没有他想看到的忏悔,于是,他更用力了,不仅是胳膊上,甚至额头的青筋都凸现出来。

    青袍的手突然一抖,差点从女人的脖子上滑落下来,他从女人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叫心碎的东西,于是,他更加愤怒了,这个该死的女人,青袍疯狂了,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鼻翼不断的张合着,甚至能看到从里面喷出的白气。

    女人死了,曾经充满柔情的眼睛已经暗淡,满是血丝的从眼眶里凸出来,像是被煮熟的鱼眼。

    青袍疯狂的大笑,笑的那么的癫狂,以至于把府里的下人都招来了,下人们聚在门外,一个个脸上带上惊惧和惶恐。

    “滚,都给我滚。”青袍的声音从房里传出,下人们赶紧散开了,打扫的打扫,浇花的浇花,只是从那斑驳的路面上可以看出,他们心中的不安。

    青袍抱着肚子痛苦的蜷曲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嗬嗬声音,像是濒死的野兽。“哈哈,都、咳咳、都死、咳咳、死了。”青袍满是怨毒的盯着女人那张扭曲的脸。

    突然,青袍不动了,嘴巴张的大大的,仿佛一条快要渴死的鱼。女人的额头上冒出两个圆秃秃的骨节,仿佛两支短小的角,女人的脑袋开始向后塌陷,女人的皮肤上开始浮现点点花纹,像是寒冬的梅花,女人的手开始向衣服里收缩,慢慢的变小。

    女人的衣服空荡荡的铺在地上,领口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鹿首。

    青袍开始呕吐,吐出来的是黄色的水;青袍很痛苦,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有力大手握着,那只有力的大手缓缓的用力,一点点的,好像要把他的心脏从胸腔拉出来。

    终于安静了,府里的下人们都喘了口气,然后迈着轻松的步伐,做着他们该做的事。

    夜,已深了,劳累了一天的下人们都进入了他们美妙的梦乡,在那里,有的是神气活现的大总管,有的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有的是才倾天下学富五车的大儒……

    一阵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吵醒了做着美梦的下人们,被人从梦里吵醒总是很不舒服的,下人们也很不舒服,所以他们都不满的嘟囔着,一片噪杂,然而当他们听清声音之后都安静了,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办。

    “睡觉,都回去睡觉。”在下人们不知所措时,他们的总管来了。

    那个凄厉而疯狂的声音持续了很久,久到,下人们都已习惯。

    “咦,今天咋总感觉这么不对劲。”一个老花匠蹲在花盆前摸着他的铲子。“好像少点啥。”

    “你这一说还真是,我也觉得少点啥。”一个扫地的老人砸吧着嘴。

    “嘘!……”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偷偷的指了指最大的那个房间。

    下人们都安静的干活,只是每个人都时不时的朝一个房间偷偷的看一眼。

    后来,下人们换了一个老爷,是二主人的的儿子,下人们虽然觉得纳闷,但是,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主人的事不是他们可以想明白的,所以,他们也从不去想,况且,大主人没有孩子,他们觉得现在很正常;而且,新的小主人对他们很好,不但加了工钱,对他们也和颜悦色的;他们又开始安心的工作,安心的生活,安心的在梦乡里做着他们的大总管,或是战无不胜的将军,或者学富五车的才子大儒……

    偶尔,在那些老人的口中,他们才会想起,这里,曾经有过一个穿着青色曲裾的大主人,他有一个温柔美丽的夫人,他有一个把他当做偶像的弟弟……

    黎明,漆黑的黎明,黎明的天空总是像绝望一样黑暗,唯一让人感到希望的就是那颗名为长庚的星辰,在那漆黑的黎明里,他总是那么的明亮,为绝望中的人指明方向。

    太阳还未升起,山顶却有了一丝光亮。

    “那人叫青袍,就住在这山顶上。”酒鬼站在首阳山山顶,眯着眼睛看着空中那颗名为长庚的星辰。

    山顶光秃秃的,只有一颗不知道有多少年的大柳树。

    散流云带着微笑,静静的仰着头,他也在看那颗名为长庚的星,那么的悠然,仿佛他就是为了来这里看那颗星星的。

    酒鬼看了一眼散流云,咧着嘴笑了一下,好像是笑,因为,他的眼里并没有笑意。

    “在等一会,太阳出来我会带你去见他,但能不能问出你想要的消息,就看你自己了。”酒鬼看了一眼散流云,发现他还是那么安静。“他是个怪人,我虽然跟他是朋友,知道怎么找他,但他从来不给我面子。”酒鬼有些尴尬有些不安的咧咧嘴。

    “谢谢。”散流云认真的看着尴尬不安的酒鬼。“有麻烦,我帮你。”

    散流云的话让酒鬼觉得很疏远,不过,酒鬼并不在乎,因为,这只是个开始。“哈哈,有的话,一定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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