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孩子在她怀里,偷偷地揪着她的衣管,繁锦低头。

    “阿姨。。。雅治不怕的!”繁锦蹙眉,看着孩子炯炯的眼神,忽然明白了过来,大抵是自己身子的颤抖,他也感受到了,于是才那么说?

    “阿姨。。。也不怕!”她苦涩地笑笑,是啊,她感受他的体温,他的颤抖,他也同样感受她的。

    “雅治。。。。”繁锦正疼惜地抱紧怀里的人儿,行驶的车身却猛地一颠簸,接着是汽车尖锐的刹车声,几乎是瞬间,几辆黑色的车子超了过来,四面八方窜出一群的关东军。是日语的叫嚣。

    “大哥,我们被围住了!”暴躁的男人猛地回头,伸手从繁锦手里大力地拉扯孩子。繁锦不肯,又怕伤着了雅治,最终只得放手,外边,或许是知道孩子在他们手里,关东军并没有围拢过来,只是远远地堵住了前方的道路。

    此时,有人用中文喊话“宇野司令要和你们说话”

    繁锦身子一抖,那头,暴躁的男人牵制住宇野雅治,孩子就望着繁锦倒也不闹了。或许是知道自己父亲在外边吧。

    “大哥,让我去,大不了崩了这个孩子!”

    “不要!”繁锦叫。

    对方瞪她一眼“你闭嘴!”

    繁锦隐忍住,看着思考的男人,她知道,不管面前这个男人多暴躁,他还是要听他大哥的。

    “大哥,你一句话,我陈十三今天就赴汤蹈火也会让你们冲出去!”

    “老三”为首的男人止住他的话“这个孩子还有用处”

    “你注意看了么,这是关东军的主力军,看来这个司令很在乎自己的儿子,我们更不能将他白白交出去,这个孩子。。。会让我们得到更多!”

    “可是,我们现在要怎么做?”

    这一刻,繁锦真的觉得无力,其实是她小看了那个男人,就因为他事事深思熟虑,反而,比那个只知道用武力的陈十三更加难缠。

    “我有办法!”一句话让所有的人都看向了她。

    繁锦深深地看着面前的雅治,是的,他不能让他冒一丝的危险,一点也不能。

    “不过你要答应我,得到你们想要的一切后,一定要保证孩子的安全!”说完,她看着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她要的只是一句话。

    那个男人却微微地眯起了眼,似是在审视她,还没说话,陈十三却先开了口“我凭什么相信你!你一直维护这个日本人,你是不是汉奸!”

    暴怒的动作却被自己的大哥拦住,“好,护士小姐,你只要做到了,我保证,这个孩子会完整地回到自己父母身边!”

    “大哥!”

    “好。既然你不相信,那么你押我出去吧,提出你的要求,不成功,你大可以还是利用这个孩子!”繁锦从容地看着陈十三,对方反倒愣了愣,半响,掏出腰上的手枪,“好,今天我就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其实,在这个乱世,每个人做得最多的就是赌。

    是的,赌博。

    就像那些赌徒,做得就是搏一搏。

    不同的是,他们赌的是命。

    繁锦明白,那个男人越是深知了宇野雅治的重要性,他就越不会轻易将孩子交出去,哪怕是两败俱伤。

    而她,不能让孩子受到一丝一毫的威胁。

    所以,她再次做了一次赌局,将自己的性命搭了上去。

    如果,那个男人还在乎她。。。。。

    此刻,几乎是所有围堵在前列的关东军都看到了黑色的车门打开,一个彪悍的男人簇拥着一个单薄的女子走了出来,他手中的枪管抵在女人的太阳穴。太过单薄,惨白的脸色,一个过于瘦弱的女人。

    他们都在迷惑,为什么共匪抓着这个女人走了出来,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几乎是同一时刻,所有的人都看向了中央那个伟岸的身影。

    那个发号施令的男人,

    他们的司令!

    陈十三的手微微地抖着,就是现在,他都不明白大哥为什么会和这个女人做下了这个决定,依他的,就拿那个孩子威胁,大不了一拍两散,有时候,他真的不明白自己的大哥在想什么,以前,他们还是流寇的时候,什么都放在表面,而如今,大哥做事总是掂量着。拖拖拉拉的。

    无奈,他还是架着面前的女人。有些不抱希望的喊一声“那些人退开,让车过去,不然我崩了这个女人。。。。还有车里的孩子!”后面一句是他不放心加上的。

    抬起头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前方站在前列的男人。

    宇野淳一?

    这是陈十三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冷血司令,之前早对他恨之入骨,就连大哥身上的伤也是这个家伙间接造成的,一个月前,他们得到消息,原本打算在武汉围堵关东军,没曾想,反倒中了那个宇野淳一的计,大哥负了重伤,自己哥几个也受了牵连,唯独在后方支援的老四捞到点甜头,意外地围堵了宇野淳一家眷的车。没曾想,却让两个最重要的人物逃了,老天有眼才让他们因祸得福。

    可是现在。大哥为什么偏偏信了这个女人。闹出这一出?

    而此刻,更让陈十三吃惊的是,前方的这个男人,不是他想象的魁梧武力,反倒是过于阴柔,完全不同于日本人矮小,促狭。

    而此时,那双在他看来过于明亮的眸子却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身前,眸光一闪。

    陈十三见过不少大的场面,却不明白,为什么面前的这个男人稍稍一眼,自己竟有些后怕。不寒而栗的感觉。

    男人没看他,看着的是他下巴的位置,出其不意地说,竟是中文

    “这次,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绝不会再放手!”

    陈十三感觉身前的人抖了抖。片刻,空气中淡淡地传来一声“放他们走!”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包括架着繁锦的陈十三

    还在呆愣的时候,前方的男人已经接着说“我宇野淳一说话算话,放开她,我让你们走!”

    陈十三站着不动,自己身边的门拉开,他大哥沉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三,进来!”

    “可是大哥。。。。。”他还是怀疑,万一他坐进去,难保他们不会。。。。

    “进来!”又是一声。陈十三瞥了一眼自己身前的女人,咬咬牙放开。钻进了车里,片刻,听得外面女人喊“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孩子一定要安全。”

    陈十三再抬头,前面的关东军果然让开了一条道路,他将信将疑地再看了一眼车外,那个男人走了过来,却是直直地朝着那个女人,脚上的军靴一步一步地踏,他们的车子在同一时间开启。

    “爸爸!”车里的小子看着自己父亲的身影,叫喊,先开口的倒是那个女人,“雅治,乖乖的,过几天就能回家!”

    小孩子更是像听懂了一般,半响,修长的眼睑一敛,竟住了口。

    陈十三内心震惊,车子驶入了拐角,最后一眼,他刚好来得及看到宇野淳一走到了女人身边,脱下军大衣盖上了女人的肩头。

    繁锦的身上被罩上了宇野淳一的军大衣,颤抖的身子不再瑟瑟发抖,下一秒,身子已经被拥了过去,曾经熟悉的味道开始在鼻间弥漫,目之所及的仅有前方那一双双震惊的眼。

    此刻,这个不顾一切搂住一个中国女人的男人真的是他们冷血的司令么?

    “繁锦”

    “繁锦。。。。。”那一声声,像是魔咒灌入了耳膜,却意外地没有痛苦的感觉,赵繁锦任由宇野紧紧地抱住自己,能做的,只是漠然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口气。除了这些,她还能干什么?

    山本在第一眼见到繁锦的时候,曾经落下的石头再次高挂了起来,少爷一路握着她的手,大跨步地向前走,边走边对他说“山本,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说完,遣散了所有的人,径自拉着赵繁锦上了楼。

    山本只觉得无力,就连那一声‘是’也说不出口。紧跟着来的副将把方才的事情告知他,山本苦涩地摇头,是他们太天真,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力量,如果说他曾经以为少爷已经忘记了那个女人,那么现在,他不得不承认,别说是五年,无论再过多少年,她赵繁锦都是宇野淳一心中的那根导火索,只要轻轻地一撩拨,那已然冷却的焰火就会再度焚烧,炙烤着周围的一切,引发少爷所有的疯狂。

    他甚至不会怀疑,就连少爷最疼爱的小少爷也无法比及这个女人,始终,小少爷得宠仅仅是因为他是这个女人的孩子。

    如此疯狂地爱上一个人,到底是幸或不幸。

    夜风有些清冷,让繁锦光裸的身子微微地抖着,颤抖的身子立刻被搂了过去,温暖的胸膛,悠悠地叹息,几不可闻。

    “雅治的。。。。。你会答应他们的条件么?”繁锦没有抬头,木讷的目光没有焦距地看着。

    头顶却是半天没有回答,她不可思议地抬头“难道说你还在犹豫?”

    宇野淳一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不说话代表的就是默认,繁锦咬牙,口气中有丝薄怒,“他是你的儿子。”

    他轻轻地挑眉“那又如何?”

    “我们大日本帝国的男儿是不会受威胁的!”

    “他才五岁!”

    繁锦只觉得背脊一阵冰凉“你大费周章地调去关东军主力,却告诉我,你有可能不会答应那些人的要求?”

    宇野望着她,嗤笑,眼中竟是自嘲,然后,繁锦就看到眼前一张乳白的锦帕一闪,心募地一紧。

    “因为这个!”

    那张锦帕白得耀眼,繁锦清晰地看清楚上面那只娇俏的雏燕,四边的丝线却怎么地看着像无形的牢笼,牢牢地牵制住,动弹不了。

    繁锦瞬间觉得无力,哑口无言地盯着面前的男人,喃喃“宇野淳一,你疯了么?”

    疯?

    是的,他早就疯了吧

    在拾得她掉落的锦帕那一刻,他忽然觉得好笑,这五年来的挣扎,这五年来的漠视都多么可笑,只是一张小小的丝帕,他已然坚固的心却瞬间崩塌。

    他向来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那么这次,他给她选择,选了,就再不放手。

    他如愿以偿。

    繁锦却是心力交瘁,自以为是地以为是在保护孩子,没曾想。。。。

    “我想要的,已经得到了!”昏暗的光线中,繁锦只能瞧见那双晶亮的眸子,带着偏执的疯狂。

    自嘲地笑,她到底是该笑还是哭,在这个男人的心中最重要的竟是自己??!!!

    “这次,是你自己的选择!我绝不会再放手!”

    此时,她脑中只有这一句话不断地响彻。

    “宇野淳一,没有孩子,我也不会再活在这个世界上了!”死了心,灭了意,剩下的只会是心灰意冷。

    “如果你只要一个躯壳,现在就可以拥有!”缓缓地闭上眼,繁锦细细地说,脸上灰败的表情。肩头却被拽了起来,

    “赵繁锦,你又能抛开一切么?”宇野淳一眯着眼看她“就算一切如你所愿,你就会忘记你是中国人?就能忘记现在抱着你的是个日本人,就能忘记你该死的‘国仇家恨’!”

    “能忘记吗?”他的声音几乎就在她的耳边响彻,手掌紧紧地按着她的肩头,“赵繁锦,我什么都满足你,都依你,你会妥协吗?”

    不用她回答,他已经苦涩地一笑“不会,不会吧!”

    “就算我宇野淳一放弃所有,就算我发了疯,你也不会在意吧,不会吧!”

    咬紧牙,任由肩头如何钻心地疼,她依旧不回答,眼角看着在她肩头缓缓蜷起的手掌,那里,有一条延伸至手廓的疤痕,触目惊心。

    “你的身子就算在我身边,你的心永远不会,永远不会靠近我对吗?那么,一副躯壳又如何,又如何?!只要你在身边,我不在乎,不在乎你有没有心!!!!”

    “你说得对,你真的疯了!!”她冷冷地开口

    “对!我也要你和我一样发疯了为止!!!!!”

    交换条件,被逮捕的共产党,还有一本搜刮来的名册。

    无疑,在宇野淳一面前放上了一道难题。

    虽然在繁锦面前撂下了狠话,但是他根本不可能那么做,更多的是因为他的父亲,五年来,宇野雅治的乖巧,懂事,深得他顽固父亲的喜爱,甚至,在他所有的孙子中,他最喜爱的,最疼惜地也是他。一如他当年。

    说到底,他对孩子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当年,他实现他的承诺,给了繁锦一次机会,在她生产后的一个月,他在还在襁褓中的宇野雅治面前问了他的母亲“如果要离开,现在就可以!”

    然后,那个女人真的就走了,抛下自己的骨肉,甚至没有一丝留恋。

    雅治可以说跟着他长大,在他严厉的教育下,成为一个懂事,乖巧的孩子。

    而五年后,这个狠心地女人告诉他,如果孩子有什么意外她也不会活着?多么可笑,当年,他就那么让她厌弃,宁愿抛弃自己的孩子也要离开他。

    但他就是那么傻,明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爱上自己,不会接受自己,他更是像着了魔一般地疯狂。

    而且现在,他一心地就是担心她的安危。

    摊开手,那道丑陋的疤痕依旧清晰,轻轻地抚过,曾经,有多少次,他强迫自己看着这道疤,强迫自己试着去恨她,可是,现在又是怎样?

    他也想问自己,到底要怎样?

    为什么向来的冷静和笃定在她面前就全然崩溃,她到底有什么魔力,有什么魅力让她泥足深陷,

    可惜,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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