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徵不知道古虞此时的话中有几分可信,但她这样欲盖弥彰的解释显然是有什么想要隐藏的东西,或者说,她与莫瑶的入狱,甚至是尤晓怜的失踪,一定存在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但他决定不再追问,见古虞转身仓皇离去,索性转了身上车,低头思考一阵,终是拿起一旁车窗边的手机,拨通了刘茂余的电话,起声问:“刘医生,我之前好像有听您提到过,莫瑶出狱的时候,是沈宸去接的她,对吗”。

    刘茂余那头像是才睡醒,听见原徵的问话,没精打采地回答:“是啊,他当时好像是在部队里特地请了假出来的,把莫瑶送到医院住了一阵,没见好,就又出院了”。

    原徵点头问:“恩,那她那一次出院,是去了哪里,您知道吗?”

    刘茂余“嘶”了一声回答:“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啊”。

    “没什么,谢谢”。

    “诶,诶原医生那你什么时候回”。

    刘茂余的话还没说完,原徵的电话就挂了下去,低头拨动钥匙起火,掉头往宾馆里开去,留下那头刘茂余一个人,看着手上的电话轻声叹了口气。

    宾馆里的人比昨天多了许多,像是来了个旅游团,零零散散在大厅里站了二三十来人,吵得人头疼。文昕也在那群人里头,只不过她没怎么说话,坐在不远处的阅览室里,见原徵回来,起身向他点了点头。

    原徵见到她,也没有表现出格外的情绪,径自上楼,等进了房间,才偏头对莫瑶说了声:“你先进卧室里去,我有些事”。

    文昕见莫瑶离开,坐下来轻声开口:“原徵,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原徵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回答显得并不热衷:“文昕,我想我们没有什么需要谈的,我和你不可能有孩子”。

    文昕像是知道他会这样说,从怀里掏出一份文件,还有一些照片,放在他的手上,沉声道:“这是你们医院做的dna检测,你要是怀疑它的真假,大可以放心的去查,毕竟你也是医院里的大夫。我想要告诉你的,只是这孩子的确就是你的骨肉,我不求你的承诺或是负责,我只是希望你知道,在这个世上,你不是单独的一个人,你有一个孩子,一个希望你陪着他长大的孩子”。

    原徵握着手里的文件,低头注视了很久没有说话,微微颤抖的肩膀显示出他出奇的愤怒,好一会儿,才忽的一把将那些文件照片甩了出去,洋洋洒洒飘落了一地,然后踩着那些纸,伸手掐住文昕的脖子,满眼阴郁地开口:“文昕,你是不是找死,我说过,我和你不可能有孩子!”

    文昕被他掐得狠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使劲掰着自己脖子上的指头,却是无济于事。眼看着自己的脑子愈来愈昏沉,身体越来越轻,连呼吸都困难起来,终于在要晕厥的那一瞬间听见了卧室里传来的一声玻璃破碎声。

    原徵像是猛地惊醒过来,触电一般松开了眼前的文昕,转身走到一旁的墙角,看着那里,低头说起了话来。文昕倒坐在地上,重重地喘了几口粗气,抬头看着他,有些担心地喊了一声:“原徵?”

    原徵像是没有听见她的喊话,径自转身进了卧室,回身重重地关上房门。

    莫瑶这会儿正躺在窗边上,看着外头又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小雨,轻声哼着歌,偏头听见原徵回来,指了指一旁窗台边被打碎的花瓶,笑了笑道:“你看,我把它打碎了”。

    原徵走上来,挨着她坐下,沉默了许久,等心思缓和了些,才又轻声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打碎它?”

    “因为它破了,水才能流出来,水是好的”。

    “那你怎么知道,它就是坏的?”

    “我没有说它是坏的,但水是好的”。

    原徵实在有些累了,没有精力再去猜测莫瑶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算是做了个回答,闻着她身上淡淡的沐浴乳味道,睡意昏沉,轻轻闭上眼睛,抬手想要将她抱在怀里,却被她轻巧地躲开。莫瑶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原徵的疲惫,一蹦一跳地跑到一旁的大床头上坐下,光着一对脚丫子,愁眉苦脸地说:“我说过,你虽然看上去挺凶,但你快要死了,真的,你快要死了,我救不了你的”。

    原徵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坐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伸手,带着些渴求地缓缓喊着:“来,莫瑶,到我这里来。我想抱抱你”。

    莫瑶歪了歪脑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同意,下了床,一点一点的朝他走去。原徵见她听话的走来,微微勾起嘴角,很是满足的笑了出来。只是当他们的手指接触到的那一刹那,门外突然却响起了一阵巨大的敲门声。莫瑶被这声音吓得轻叫了一声,转身跑开,头也不回地躲进浴室,紧紧地锁上门,一副害怕极了的样子。

    原徵皱眉觉得苦恼,叹口气起身出去,看着门外客厅里的两个熟悉身影,一立一坐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平淡地喊了声:“奶奶,母亲”。

    陈静见他出来,立马开口质问:“你又对文昕动粗?”

    原徵皱眉看着自家奶奶严肃的脸,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开口反驳。

    “胡闹!”老太太站起来指着原徵的鼻子喊:“你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是要反了天不成,我看你这根本就不是得了什么怪病,就是被那个狐媚子勾了魂罢了!”

    “奶奶您别怪原徵,是我自己来的”,文昕站在一旁,拉了拉老太太,试图做出劝阻的样子。

    原徵冷漠地看她一眼,沉声问:“这是我的奶奶,和你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一听这话,刚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站起来说:“什么叫和你什么关系,这是家里给你定的老婆,是你未来的妻!”

    原徵微微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平静地回答:“我未来的妻是莫瑶”。

    “她是你的姐姐!”

    “又不是亲的,而且我现在也已经回了原家,和莫家没有任何关系”。

    老太太像是真的被原徵气上了头,一口气跌坐在窗边的藤椅上,被一旁的杨珊扶起,掏出口袋里的绢布,喘了几口粗气,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不无感慨地说:“小徵啊,奶奶老了,还能管你多少年呢。我知道,你喜欢莫家那丫头。但她毕竟,她毕竟,哎,小徵,听奶奶的话,好好和文昕过日子,你们连孩子都有了,何苦要再去想你那没缘没分的姐姐啊”。

    原徵皱眉,像是有些不敢相信地样子,开口询问:“为什么孩子的事,奶奶您也知道?难道你们都知道了,就是我被蒙在鼓里吗?”

    杨珊听了这话忽的站起来,拉过原徵的手,让他不要激动,轻声安慰到:“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的,没有人故意瞒着你。不过徵儿,妈妈打小就知道你对你姐姐的心思,莫瑶这孩子我们也的确是亏欠了她,但她毕竟是你的姐姐,还分开了这么久的时间,你这是何必呢”。

    原徵看着自己的母亲,沉声回答:“妈妈,您和爸爸能在那么多年之后重新在一起,我和莫瑶为什么就不可以。我是人,不是你们认为的光宗耀祖的工具,我喜欢莫瑶,就像爸爸喜欢你,我是要她过一辈子的”。

    “但你怎么能和她过一辈子啊”,杨珊听见原徵的话忽的失去了控制,哽咽着喊了出来,而后又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情绪,轻声开口:“徵儿,听妈妈的话,好好和文昕过日子,你和莫瑶是注定没法在一起的,何必强求这种求不来的缘分呢”。

    原徵觉得难过极了,看着杨珊的脸上,写满了不甘与伤感:“妈妈,我很难过,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都在反对我和莫瑶在一起,奶奶这样,爸爸这样,现在连你也这样说。但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别人的事,不是吗。对,我知道她现在疯了,不记得我了,但我不在乎,她一天不好,我照顾她一天。她一辈子不好,我照顾她一辈。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去哪儿都牵着我,让我别怕,让我把心事说给她听。妈妈,如果没有莫瑶,我根本就不会是现在的原徵。过日子这种事情,如果不是跟她,我甚至连想都想象不出来。您明白这种感受,难道您就不记得,小时候莫瑶拿着糖葫芦跟您撒娇,在下雨天的时候一个劲的往您怀里钻,喊着您妈妈妈妈的时候了吗。您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她却是从小就把您当成妈妈,我们才是一家人啊”。

    杨珊被原徵说得眼中溢满了泪水,低头用手捂住嘴巴,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好久了,等那头老太太已经被文昕起身扶着去了一旁的沙发上,她才擦去了眼泪,轻声说了句:“别,别说了,妈妈都明白”。

    “您当年因为莫家出事,怕被牵连,带着我逃到美国,留下她一个人在国内,这本来就是错了,现在我有能力保护她了,我们两个人想要在一起,这怎么就错了呢?妈妈,我爱莫瑶,和她在一起,我不在乎她是不是疯子,这世上谁没有点不正常的念想。我可以做一个自己世界里的疯子,但我不会去做别人世界里被人任意摆布的小丑”。

    “但她不是疯子啊!”杨珊忽的哭着说了出来。

    原徵偏头有些不解地问:“不是疯子?妈妈,您是什么意思?”

    杨珊将头低下去,捂住脸颊轻声抽泣,似乎再不愿意多说。原徵见状也没有再问,只得轻叹口气说了句:“妈妈,莫瑶现在就在屋里,您要去看看她吗,虽然现在她已经记不得人,但我想,她是不会讨厌您的”。

    杨珊摇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许是哭的久了,说话都带上了浓重的鼻音,轻声回答:“不用了,等下次有了好的机会,我们再见面。我今天就先带着你奶奶回去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光想着莫瑶,也要为自己想想”。

    原徵点头答应,起身与杨珊、文昕一起送老太太出了门,看着老太太放回口袋里的那个手绢,远远的,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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